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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也,忧也,喜忧都在贡开宸身上。近年来,他奋力发展他的恒发公司。为此,他通过种种关系走近了贡家人,也和这个省委班子里的个别领导建立了比较密切的个人关系。但让他伤透脑筋的却是,他费尽了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走近不了贡开宸。他俩不是没见过面、没握过手、没寒暄过……不是的,贡开宸还“热情”地到恒发公司来视察过,他们一起吃过饭,合过影,面对面地探讨过中国民营经济的定位和走向问题等等等等。但关系也就到此为止。想试探着跟这位书记大人建立进一步的私人接触没门儿。他试过几回,都碰了软钉子。有一两回,那“钉子”,还碰得叮当硬。比如说有那么一回吧,张大康想直接“闯”到贡家去看望这位书记大人。他早听说贡开宸有个怪脾气,除了一两个老同志,他从来不去人家里串门,也不在家里接待任何人。特别是下班以后,绝对不在家里接待任何来求他找他办事的人,更别说来找他拉关系的。有事吗请上办公室谈。有事吗请上班时间谈。但张大康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不信他贡开宸真有那么拧,那么绝。在一个周日的晚上,他摸准了贡老头在家,便带着一箱进口的“胎盘粉”和东北产的“鹿茸酒”,驱车去了枫林路十一号。递名片,亮身份,恒发公司在K省是赫赫有名。张大康也经常在电视台和省报上露脸,咬牙跺脚,硬泡软磨地纠缠了四十分钟,警卫就是不开门。后来贡开宸出面了。张大康忙上前道歉。贡开宸拉长了脸问:“找我对不行。走吧。”一下把张大康带到办公室,一落座,就问:“什么事”张大康忙说:“没什么事啊,就是想来看看您……大礼拜天的,您也该放松放松嘛……”“真没什么事”贡开宸再问。张大康淡然笑道:“没事没事……”随手掏出烟盒和金壳打火机。贡开宸一下站了起来,又问了第三遍:“真没事”张大康一愣:“没事啊……”“那就恕我怠慢了。”贡开宸说着按响了电铃。郭立明匆匆赶来。贡开宸命令他:“送客”即刻就把张大康“轰”走了。以后在各种各样的公开场合,他们还见过很多次面,依然谈笑风生,握手寒暄,该干吗干吗,但张大康脑子里却再也没敢冒出那种怎么去私下里接触这位“书记大人”的念头。不是不想,真是不敢。不敢再去冒犯。虽然依然地心有不甘,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是啊,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缺憾,巨大的缺憾。
后来又打听到,这位书记大人在生活中并不是不跟任何人来往的,但对人称“暴发户”的民营企业家,却尤存“戒心”。对此,大康先生心里所产生的那种感觉就远不是“缺憾”二字就能形容得了的了,甚至多多少少都感到了一种不踏实、不安生……
省委书记
十七、贡志和怀疑大嫂
晚上九点。贡志英刚安顿了珍珍睡下,便听到有人敲门。而且越敲越急。贡志英一边叫着:“来了来了……”一边赶过去透过安装在防盗门上的猫眼,向外张望。门外站着贡志和。贡志英赶忙跑去打开门上的三保险锁。待志和进屋,志英沏了杯柠檬红茶给志和端来,说道:“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贡志和从杯口上拿起那片柠檬,在深色的茶汤里慢慢地晃了晃,微微一笑道:“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贡志英一听,乐了:“你有事要求我拿我开心哩”贡家的几个孩子,包括那两个外来户都算在里头,唯有志英学历上的白丁———手中无有大学文凭,职业也不是很理想,在省城某一所中学的校办工厂里搞后勤。所以,在兄弟姐妹中间说话做事,难免总要流露出一点“自惭形秽”的情态。其实,家里没人计较她。只是自己心里存着那份压力而已。
贡志和正色道:“你必须端正态度,认真对待我们今晚这次谈话。”
贡志英脸色苍白,连连应道:“端正,端正。”
贡志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我的确需要你帮忙,这件事,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得上我的忙……你觉得,这一两年,特别是从大哥牺牲以后,嫂子有什么变化吗”
贡志英一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爸去北京,她非常反常,把车都开到马路边上去了。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对那天的事,嫂子本人已经认真解释过了嘛。当天晚上她接到许多朋友打给她的电话,都说爸爸可能要被免职,她着急上火,一时没控制好自己,出了车祸,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嫂子是那种容易让自己精神失控的人吗”贡志和冷冷地问道。
贡志英略略一愣。是的,嫂子除了为人谨慎,谦和,宽容,她还具有一些别的女人所不具备的长处,比如遇事特别冷静,理智,尤其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贡家所有人,包括他们的大哥都非常佩服的。就拿志成牺牲这件事来说。志成是在做新型导弹推进器试验时,突然出事牺牲的,可以说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也不可能有什么征兆。这种毫无思想准备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可以说都带有“毁灭性”,一时间心理上都很难承受。修小眉当时的确也非常非常痛苦。但是,应该承认,整个善后过程中,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的行为。尤其在公众场合,她把自己内心的痛苦都控制在很有分寸的范围里;在那么大的一种打击下,她照常开着车上班下班,都没有让手中的方向盘失去控制而这一次却失去了控制。为什么“你说呢”贡志英实在不明白,二哥为什么突然间要拼命地找嫂子的“茬”儿。
“还有一点,也让我觉得有些反常。嫂子平时最听爸爸的话。大哥牺牲后,在家里这些兄弟姐妹中间,爸也最信任嫂子。但那天,爸一再叮嘱她,不管是谁向她请假要离开枫林路十一号,让她都不要准假。但她最后居然准许志雄离开……”
“谁都会有心软的一瞬间……”
“你不觉得还有那样一种可能,嫂子当时她自己也希望志雄能出去把爸爸可能被免职的消息去传给某一个人”
“你在编小说呢那几天她身体特别不舒服,经常头晕……这也可能是那两天里她心态特别不稳定的因素吧……她找她们医院的内科大夫还开了药……”
“你相信这种说法”
“她给我看了她的病历记录。”
“给她写这段病历记录的那个内科大夫也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找他核实过。”
“他不承认那段病历是他写的”
“不,这段病历确实是他写的。但是据他说,他是应大嫂的要求写的。而那天,她根本没有病。”
贡志英完全愣住了:“你……你暗中在调查嫂子二哥,您这是为什么就算她在‘伪造’病历,又怎么了要说‘伪造’,我也伪造过。如果你愿意把这种行为叫做‘伪造’的话,我想中国至少有一千万人做过这种事。小老百姓让大夫帮着撒一点谎,不就是为了上单位领导那儿蒙几天病假,干点私事儿呗……中国的小老百姓不就是这点能耐么”贡志英说着说着真有些激动了:“……你还在秘密调查谁你是不是要我去帮你监视嫂子让我给你当克格勃”她大声追问。
“不是监视……”
“这不是监视是什么这都不算是监视,还有什么才算监视你应该明白,除了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一直是我们全家最尊敬的人。大嫂虽然是外姓人,但她对我们这个家的感情,为这个家所付出的心血,比我们都要多得多。尤其是大哥牺牲后,她在我们家真的是拥有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时候谁要敢伤害大嫂,全家人都会饶不了他二哥,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心理门诊了”责问到最后,志英都快要哭了。
“说完了吗”等志英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贡志和问。
贡志英扭转身去,不理贡志和。
贡志和沉吟了一会儿:“好吧,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我也只能把什么都跟你说了。大哥牺牲前,曾经跟我长谈过一次,说到嫂子的一些情况……”
贡志英一怔:“嫂子的一些情况他为什么要跟你谈嫂子的情况”
“很长时间以来,我和大哥之间一直保持着一个好习惯,每隔一段时间,比如一年半载的,就要长谈一次,交换一下对各种问题的看法。这个习惯从我们俩在北大读书时就开始了。有时候,国内外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我们也会临时找个时间,凑一块儿,交换各自的看法……那天晚上,原定的话题并不是要谈大嫂。但谈着谈着,怎么就谈到了她……”
“大哥为什么要跟你谈自己的妻子难道他预感到自己要出事要……一去不回”
“不是他有什么预感。他说他早就想跟我说说这件事了。但……总开不了口……”
“到底是什么事”
“你得向我保证,在没得到我允许之前,不把我今天告诉你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嫂子本人,也包括爸爸在内。”
“我……保证……”
然后,贡志和就把那天晚上贡志成跟他说的那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对贡志英说了。但在两个关键之处,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吧,他保留了没说。一,他没告诉贡志英,大哥发现修小眉跟张大康有相当密切的来往;二,他没告诉贡志英,某一天的晚上,大哥曾在修小眉的手包里看到过一张十五万元的银行存折。第二天,这张存折就不见了,以后再也没有在他们家的任何地方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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