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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的?”
婉娘换上了一双黑色牛皮小靴,一边左右欣赏,一边道:“他叫胡十一,住在城东邙岭,种植着一片竹园。”
闻香榭的香粉价格昂贵,这胡先生不像是个有钱人。贫苦人家花费一年的收成来定一款香粉,可有点奇怪。沫儿追问道:“他要香粉干什么?”
婉娘今日穿了一件黑丝红锦薄棉胡服,腰系玄色米字刺绣腰带,配上刚换上的黑色牛皮小靴,甚是端庄大气。她自恋地转了一个圈儿,得意道:“走吧,威风排鼓已经开始了——男人买香粉,当然是送给女人。”
沫儿嘟囔道:“这还用你说?肯定是送个小朵姑娘的。”
※※※
走出大门,锣鼓声已经响彻云天。沫儿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太吵,而且还不如去看花灯、买零食有趣,便捂了耳朵拉着文清东钻西窜,跑到旁边的街上买糖葫芦去了。
两人吃着糖葫芦,慢慢溜达着回家。这条街叫做天正街,与定鼎天街并行,街道稍窄,人也少些。除了各家店铺挂出的花灯,全是卖零食和小玩意儿的摊点,游客多是儿童和年轻人。
沫儿吃了一个豆沙馅儿的,便与文清换核桃仁的品尝。看到前面一对年轻男女拿了一只小老鼠灯笼,不由得羡慕起来,便追着看。
那男子二十多岁,穿了一件十分俗气的暗花团福蓝色锦纹长袍,腰间手上叮叮当当地带着玉佩、玉眢和硕大的银戒指,长得高高瘦瘦,脖子总是不自觉地朝前探出,一双细长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看起来仿佛受了惊吓惊魂未定一般。他手里提着灯笼,笑嘻嘻道:“小朵姑娘,好不容易进城来玩,你不要总皱着眉头。”
小朵低着头,道:“张公子,我还要帮爹爹干活,还是先回去吧。”
沫儿见是小朵,有心问问他们的老鼠灯在哪里买的,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只见前面一处卖面具摊位前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张望,一见小朵抬头,连忙将头上戴个福娃娃面具,却是今早来取香粉的胡十一。
张公子急道:“小朵姑娘,你若是不满意在下可以明说,我会改。”
小朵一顿脚,道:“张公子你误会了,不是你不好,是……我今天好多活还没做,我爹爹会骂我的。”
张公子长吁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放心,今天约你出来,已经和伯父说过了,他同意的。”也不管小朵吃不吃,跑去旁边买了一包新炒的板栗,热切地道:“你尝尝这个。”
小朵勉强笑了一下,低声道:“谢谢张公子,我不饿。”
张公子强行将板栗塞到小朵手里,道:“你好歹吃些东西。”
小朵默默地接过来,沉闷地低着头走过,对周围的红火热闹视而不见。
戴了面具的胡十一不远不近地跟着。沫儿看得好玩,偷偷道:“文清,胡先生肯定是想找小朵姑娘,我们来帮他一把好不好?”
文清踌躇道:“这样不好吧?”
沫儿哂道:“又不要你出面。”飞快跑到前面另一家买面具的摊位前,不由分说买了两个小猴子面具,和文清戴上。
张公子又在一处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前站住,十分热心地要给小朵买一盒胭脂。小朵推让良久,张公子却十分固执,还不住大声吆喝:“掌柜的,给我来盒最贵的!”引来路人侧目。小朵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等候。
沫儿趁张公子正在与老板讨价还价之际,跑到小朵身旁低声道:“小朵姑娘,胡先生就在你后面。”小朵还未反应过来,沫儿已经跑了。
胡十一站在街对面,不时朝这边偷窥。沫儿一蹦一跳地走过去,作了一个揖道:“胡先生好,小朵姑娘请你过去。”
胡十一一愣,结巴道:“她……看到我了?”回头一看,正看见小朵朝这边张望,连忙摘了面具,尴尬地走了过去。
小朵红了眼圈,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胡十一未及答话,张公子买了胭脂,一边走一边回头抱怨:“一文钱都不肯便宜!大过年的,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走到小朵身边打开盒子,却喜滋滋道:“上好的胭脂,只要五文钱!瞧,这个颜色配你的脸色正好!”
小朵神态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打断张公子的话道:“这位是……我家邻居胡哥。”
张公子这才发现旁边站着的胡十一,慌忙合了盒子,极其热情地道:“原来是东山邙岭的胡哥,早就听说过,听说您的竹编、扎制花灯的手艺很好,什么时候给我编几个花篮?”眼睛朝旁边满脸通红的小朵一溜,故作神秘道:“我想送给小朵姑娘。”又连忙紧追一句:“工钱可要优惠些哦。”
胡十一还了一礼,道:“张公子说笑了。编个花篮而已,一会儿工夫,不收您工钱的。”
张公子双眼生辉,叫道:“真的?那可说定了!小朵姑娘做个见证,不能反悔。我明日就去取。”
小朵哭笑不得,微微叹了口气,道:“张公子,不如你先回去,我和胡哥去选一些好的竹条,好给你做篮子。”
张公子大喜,道:“那好那好。”作了一个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回来腆着脸道:“啊呀,我这专程来陪小朵姑娘呢……”
小朵强压住不高兴,强笑道:“张公子还是先回去吧。胡哥答应免费编篮子,可得赶紧。”
张公子吸溜着嘴唇,眼睛飞快地转动,谄媚道:“胡哥最讲信誉,不会不认账的。”
小朵终于忍不住,怒道:“你不走我走了!”
张公子吃了一惊,惊慌失措地绕着小朵转了一圈,但马上想到小朵是为了给自己省钱,不由得更加体贴,恭维道:“小朵姑娘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那你小心,不要弄伤了手,我明天再去看你……”
小朵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打得他永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沫儿和文清戴着面具站在玩具摊位前,偷偷观察三人的动静,看到张公子招人厌恶,就在后面吐舌头做鬼脸。
张公子终于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小朵低着头,脸儿通红,对着胡十一,不知说些什么。胡十一迟疑片刻,道:“张公子他……”
小朵跺脚叫道:“别提他!”扭身便走。
胡十一尴尬住嘴,默默地相随着走开。
〔三〕
小朵心烦意乱,低头走在街上,若不是胡十一护着,几次险些撞到别人身上或摊位上。
小朵家在城外东门邙岭半山,家里爹娘年迈,弟弟还小,且被溺爱的不成样子,就指靠着山上的几亩薄田和小朵做针线赚些零碎银两过日子。
胡十一说是她家邻居,其实相距差不多半里远。胡十一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竹园,做些竹编,因手艺好,也可勉强度日。胡十一孤苦伶仃,独自一人,有时会因缝缝补补的事情请教小朵。而小朵家有块地在他的竹园附近,碰上犁地翻土等重活累活,胡十一也会顺便帮忙,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
但是小朵的爹娘却蒙在鼓里。小朵爹年轻时就是个怕出力的主儿,如今见女儿大了,更乐得享清福,地也不去,工也不做,在家里摆老太爷的谱儿,又思量着自己的闺女模样人才都不错,攀上一门好亲便功德圆满。
小朵和胡十一的这事儿,小朵曾在他面前透过口风,被他一口回绝:“就凭胡十一?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守着这么个竹园子,就想打我闺女的主意?小朵,你也趁早死了这份心!我在一日,这个事情就没个可能!”然后又装病在床上哼哼了半个月,吓得小朵再也不敢提起。
胡十一在今年初夏时节也曾央了媒婆去提亲,却被小朵爹骂了个狗血淋头,连人带礼赶了出来。从此以后,一方面将小朵盯得紧紧的,竹园旁边的地也不让她再去种了,另一方面抓紧给小朵找婆家。
小朵心灵手巧,模样儿俊俏,又结实能干,提亲的媒婆几乎踢破门槛。刚开始小朵还反对,声称自己年岁还小,不想出嫁,却捱不过她爹哭天抢地绝食装病,只好随他去了。来提亲的虽多,但多为农户,即便是家境殷实的,也与小朵爹的要求相距甚远。就这样挑挑拣拣了几个月,小朵爹最终看上了住在城里的张富贵。
张富贵居住在洛阳城中最东北角的通远坊,虽然位置偏僻,但仗着祖上留下的十几间祖屋,自己倒腾些小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最关键的是,张富贵父母已经过世,又无兄弟姐妹来跟他争分家产,小朵爹对这个甚是满意,特别是听张富贵探着长脑瓜子笑嘻嘻称“以后您就是我的长辈”时,心中的小算盘更是拨得哗啦啦直响。
这次小朵同他逛元宵灯会,便是得到小朵爹许可的。小朵爹眼见小朵对张富贵不待见,便想制造些机会让他们俩多熟悉熟悉。张富贵虽然心地不坏,但俗气得紧,这一路走来丑态百出,弄得小朵如坐针毡。
好容易张富贵走了,小朵和胡十一却相对无言。小朵走到洛水堤岸,看一棵大柳树后相对僻静,便走过去斜靠在栏杆上,凝视着镜子一样的冰面,秀眉微蹙。胡十一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从怀中拿出从闻香榭购进的香粉,递给小朵道:“给你的。”
小朵默默接过,攥在手中。玉瓶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胡十一热切道:“打开看看。”
小朵听话地打开,放在鼻子下一嗅,低声道:“这香粉很贵吧?这么细腻。”
胡十一一张黑脸笑得如同开花了一般,道:“这种香粉才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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