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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一愣。说文清大智若愚还真是的,这层关系沫儿可没想到——也许人家并无恶意,而只是提醒呢。
婉娘道:“这个我哪里知道?嘿嘿,反正掉到我闻香榭的东西,就是我的。”
沫儿正要说话,只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婉娘麻利地将木魁收好,这才努嘴巴要文清去开门。
来的却是老四。老四穿着官服,看样子是当值期间偷空过来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满脸焦急。婉娘笑道:“你不好好巡逻,来这儿做什么?”
老四喘了一口气,急促道:“我说完就走。婉娘,我家娘子出事了。”
婉娘让沫儿去倒了一杯茶,道:“不急,你慢慢说。”
老四端起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我不该瞒着婉娘的。其实上次我带她来时,她已经不对劲儿了。”
※※※
钱玉屏第一次遇袭后的一日夜间,老四起夜撒尿,发现玉屏不在床上,到院中一看,见玉屏半夜三更的赤脚站在院中,手中那个剪刀凭空剪来剪去。老四以为玉屏梦游,也不敢惊动,只好站一旁等着她自行回屋歇息。
第二天天亮问她,她果然一无所知,连做什么梦也一点不记得。老四只当她受了惊吓,好好安抚罢了。哪知道从那之后,玉屏慢慢变得不同寻常起来了,她常常在夜间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拿着小刀或者剪子来回比划,第二天却一切如常,只是气色渐渐变差。
玉屏与老四新婚燕尔,两人一直互敬互爱。特别是老四,老大不小了才成家,自己是个粗人,娶了玉屏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自然对玉屏疼爱有加。见她这样,看着眼里疼在心里,又不敢当面质问,唯恐玉屏有了心病更加憔悴。正在担心,恰巧又发生了第二次遇袭事件。老四留心查办,除了那个陈旧的小玉瓶,也没查出什么眉目来,但玉屏的症状却一天比一天严重。
老四找了机会委婉地询问玉屏是否有梦游的习惯,却被玉屏断然否认,问丈母娘吴氏,吴氏嘲笑老四疑神疑鬼;无奈只好留心每天天黑便将家中的菜刀小刀剪刀等所有刀具藏起来,免得玉屏误伤自己。可奇怪的是,不管老四将刀具藏得多么隐蔽,夜间玉屏梦游时总能找到,并能在梦游结束之前将刀具放回原位。
最后没办法,老四只好说服玉屏一起拜访婉娘,希望婉娘能指点一二。但从闻香榭回去之后,玉屏不仅梦游更加频繁,连性格也变了。原本胆小害羞的她会突然之间变得眼神凌厉,口气凶狠,犹如换了个人似的;转瞬之间又恢复正常。
婉娘咬着团扇,道:“会不会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
老四烦躁地猛抓头皮,皱眉道:“惊吓是一定的了,只是她越来越异常。特别是昨晚,若不是衣袖被剪破,我都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
昨晚老四巡街回来,已过子时。因留心玉屏,便特地放轻脚步,慢慢开了门。果然玉屏又在梦游,穿着一件白色长袍,黑发散乱,拿着剪刀站着葡萄树下。趁着月亮的微光,老四见她面如金纸,身体单薄,一时心疼不已,加上着急,竟然忘了她在梦游中,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玉屏你到底怎么了?”
玉屏慢慢抬起头,表情木然地对着老四,无意识地将剪刀往前一送,咔嚓一声将老四的一个衣袖剪了一道口子。老四横下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夺了她的剪刀,横抱起她往房间里走,怜惜道:“别害怕,有我呢。你放心,那个袭击你的小子,我一定抓到他。”
玉屏突然挣脱他的怀抱,咯咯一笑,跳着打开院门跑了出去。老四大惊,慌忙追赶,很快便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叫道:“玉屏,快跟我回家!”
玉屏回过头来,金色的脸颊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一双眼睛不见眼珠,满是眼白。饶是老四胆大,也不由得松开了手。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玉屏跑的不见了。
老四急的半死,回到衙门叫了其他兄弟,顺着玉屏可能走的道路在附近坊间寻了几个时辰,也不见玉屏踪影,直到天亮才垂头丧气回了家。本想喝口水就接着去找的,谁知道打开房门,竟然发现玉屏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
老四讲完,满脸愁苦道:“她胆子最小,这两次遇袭,不知道有什么古怪,竟然得了这么个症状。”
婉娘又给老四倒了一碗茶,突然道:“她的娘,是和你们一起住的吗?”
老四一愣,道:“那院子本是岳母的。我们原本不住在一起,只是为了照顾玉屏,才搬过来半个多月。”
沫儿忍不住道:“你那个岳母,是婶子的亲娘吗?”
老四不好意思道:“是亲娘。只是我岳母的脾气古怪了些,玉屏又内向,两人一向没什么话说。”
沫儿突然想到玉屏眼神里那一抹亮光,心中一动,追问道:“那株葡萄树,是什么时候种的?”
老四还以为沫儿惦记着成熟的葡萄,随口道:“听说有几年了。下次再来我带一些给你。”
沫儿被误解,很觉得扫兴,悻悻道:“不要你的破葡萄!”
老四慌忙道:“你别生气,我这次来得匆忙,下一次一定带来。”沫儿百口莫辩,气急败坏地走到一边去。
婉娘忍住笑,对老四道:“我去看过了,姐姐这是重度惊吓导致的。我前日刚送了一款安神镇惊的幽冥香过去,可能她还没用。每晚亥时使用,连续一个月,我保证姐姐的梦游症再不会犯。”
老四大喜,乐颠颠地作了一个大揖,道:“果然还是婉娘有办法。我正在当值,过后再来拜谢婉娘。”一溜烟儿走了。
〔六〕
一连过了半个多月,天气渐渐转凉。后园的桂花香飘满园,龙吐珠、蛇吻果、曼陀罗等硕果累累,一片丰收景象。婉娘忙着做桂花油,文清沫儿将各种果儿籽儿采摘了,或晾晒或研磨,也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吃过早饭,婉娘要和文清去北市购买香料,沫儿非要跟着一起去。天气晴好,三人心情都不错,婉娘精心打扮了一下,身着一件新做的紫罗兰襦裙,臂间轻挽一条淡紫色披帛,头上梳了个时下风行的青螺髻,上面插着一个紫水晶的簪子,十分清丽脱俗;文清和沫儿也换了长袍,三人赶了马车,一路说说笑笑,十分惬意。
中秋将至,北市周边愈加繁忙,街上行人如织,驴马嘶鸣,成堆的货物堆砌在码头街边,拥挤不堪。婉娘见马车难以通过,便吩咐文清将马车寄存在附近的驿馆,自己带了沫儿从旁边的街道先行进去。
如今走的这条街是批发衣料布匹的,各色绸缎、布锦、云纱、棉布整齐悬挂而下,按照分类一字排开,在街上搭起了一条绚丽的长廊;早起的布商们早已挑好了货品,正口沫飞溅地同伙计讨价还价。比起城中的布庄,这里的价格自然优惠不少,那些会过日子的媳妇太太们也早早地来到布商中间,试图蒙混着用批发价格扯那么一两件衣料,送到布廊后面的裁缝铺子去。
女人对于逛街看衣物,永远不会觉得厌烦。婉娘早就忘了今天来买香料的初衷,只顾看着各色衣料流连忘返,一会儿拉起紫云锦在身上比划一番,一会儿又扯起月光纱在脸上摩挲;一会儿喜滋滋地问沫儿:“这件好不好看?”一会儿又惋惜道:“还是刚才那款好。”
刚开始,沫儿还打起精神,勉强表达一下意见,走了十几家家店铺,回答婉娘的就剩下一个个哈欠。到了最后,文清也回来了,两人索性前面大树的花基上坐下来,等她一家一家地看。
眼见整条街已经快走完,婉娘还兴致勃勃,沫儿烦了,进去拉她出来,道:“你买就买,不买就走。”
婉娘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衣料,竖起一个手指敷衍道:“最后一家,最后一家。”一头扎进了旁边一个大铺子。
这家铺子相当气派,整个铺面装修极好,锃亮的红木柜台整齐地码放着各种上好的衣料,一端是各色锦缎,一端是各色轻纱棉布,质地细密,图案新颖。铺子里客人甚多,几个大老板模样的客商正指挥着伙计往门口的马车上装货,还有几个小姐夫人带着伙计正在挑拣衣料。
沫儿见旁边摆着几个木墩子和整条树根沤成的茶几,一屁股做了上去,两人倒了茶慢慢喝着等婉娘。
婉娘犹如看到了土财主看到了金银财宝一般,上前去拉着一件百合花图案的暗纹丝光锻衣料两眼放光,啧啧有声。旁边一个一袭紫衣的年轻女子带着两个小伙计也正看这个衣料,见到婉娘的样子,鄙夷地撇了撇嘴,优雅地走开了。
婉娘也不在意,拉起披在身上,热切道:“这个怎么样?做一件小袄不错吧?”
沫儿懒得答应,文清连忙道:“不错。”
婉娘又拉起一件藕荷色的府绸,惊喜道:“这个做个襦裙好不好?”
文清道:“好。”
婉娘转眼看到一件湖青色的华文锦,道:“这个呢?”
文清答道:“好。”
婉娘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皱眉道:“哪里好?”
文清忙改口道:“不好。”
婉娘气急,顿足道:“哪里不好了?”
文清瞠目道:“不是你说不好吗?”
婉娘摔了衣料,几步走过来,扯着文清和沫儿的耳朵道:“你们俩过来瞧着!还是给你们挑的呢,还想不想要新衣服了?”
沫儿揉着耳朵,呲牙咧嘴道:“不管给谁买,随便挑一块就得了,瞧你费那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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