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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抿嘴笑道:“不错不错,终于发现找到能克制你的了。要不,我同雪儿姑娘说说,将小安买进闻香榭做伙计,怎么样?这丫头又聪明又能干,比你可强多了。”
婉娘说一句,沫儿呸一句,听到最后那句,整个小脸都绿了。
〔五〕
两人回到家,黄三同文清已经回来,正在分类清理各种瓶瓶罐罐。婉娘道:“这么快?都买齐了?”
黄三沉着脸,比划了几下。文清撅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玉器的价格涨了几成,原本可以买好多货的,今天买了一半都不到。”
婉娘吸着冷气,心疼道:“干嘛不换一家买去?除了钱家的大商铺,其他小玉器行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文清皱着脸,道:“我和三哥一连走了三家,要么歇业,要么转行,剩下的几家大商行,价格都是一样的。”
黄三拿起一个小小的扁肚羊脂玉瓶,伸出三个手指。婉娘哇一声大叫,捶胸顿足道:“这世道,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这个破瓶子都要三两银子?”哭丧着脸抱怨起来,从十年前一斤米的价格说到前几天做衣服的高昂加工费,直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如同为民请愿的义士一般。
沫儿听得头痛,拉过文清悄悄道:“我用十串糖葫芦,打赌她还可以不喝水讲半个时辰。”
文清憨笑道:“她唠叨病犯了。”
婉娘正在口若悬河地抨击奸商,听到此话戛然而止,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嘻嘻道:“沫儿你赌输了。文清去买糖葫芦,从沫儿的工钱里扣。”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沫儿措手不及,无奈服输,恨恨道:“呸,无商不奸!”
※※※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只是越发寒冷,白霜已经打落了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沫儿换上了雪儿布庄做的湖蓝长袍,自觉十分飘逸,一改往日的懒惰,神采奕奕地在院子中踱着方步,时不时顾影自盼。文清还是做了那件黑锻的,所幸样式时尚,一件窄袖胡服合身得体,做工精细,配上文清的老成沉稳,反而觉得更大气些。两人心情大好,在院中你戳我一指,我推你一把,嘻嘻哈哈兴奋异常。
合安香封在梧桐树下,已经足足有半个月。黄三将梧桐树下的石桌搬开,慢慢刨开上面的封土,将埋在下面的鬼脸青陶罐取了出来,抱回中堂。
文清小心地将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婉娘看着窗台的沙漏,见辰时将至,叫沫儿文清打了水来,洗手净面,郑重地点燃一支香,和黄三两人也换上了新衣服,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沫儿见婉娘脸色凝重,不敢多嘴,学着婉娘的样子老实坐着。及沙漏指向辰时,黄三起身,朝陶罐虔诚地拜了几拜,用刀片将上面封着的火漆轻轻启开。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缓缓飘散在清冷的晨光中。香味很淡,却悠长细腻,如同稀薄的晨霭,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蒙蒙的轻柔中,像一缕萦绕在天宫琼楼玉宇间的仙气,让人心灵震撼却难以表述。
黄三取来三个成色最好的羊脂玉瓶,婉娘用同色玉勺,将陶罐中晶莹剔透的合安香慢慢置换到玉瓶中。沫儿见其中竟然有点点的蓝色颗粒,失声叫道:“有杂质!”
婉娘笑道:“你懂什么,这些蓝色颗粒,是幽冥草的灵气凝结,合安香的贵重就在于此。”
沫儿见陶罐底部还有一些,便伸了手指抿出抹在手背上,嘴里说道:“我看有什么神奇的。”话音未落,婉娘推他道:“快去开门,有人来了。”
打开门一看,一个年轻女子捧着一个包袱,戴着宽檐软纱帽子低头站在门口,沫儿热情道:“请进,您想要什么?”
女子僵硬地跟着进来,慢吞吞道:“我来取货。”声音死板,一点生气都没有。沫儿顿时明白,后脊骨一阵发冷,一边高叫婉娘,一边跑去蒸房躲了起来。
※※※
直到布偶女子拿了两瓶合安香走了,沫儿才溜着墙根回到中堂。婉娘正对着包裹里的银两两眼放光,见沫儿躲躲闪闪像一个受惊的小耗子,嘲笑道:“一个布偶,值当你吓成这样?”
沫儿不答,随手拿起一块银锭,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道:“啧啧,好多钱。”剩下一瓶合安香被放在货架上方,沫儿踩在凳子上取了下来,不服气道:“我再看看,这么小一瓶香,竟然这么贵?”小心地打开瓶塞,使劲地嗅。侧目见文清从楼上下来走到自己身旁,叫道:“文清你来闻闻,真不知道这香好在哪里。”
说着将手中的玉瓶往文清鼻子下送。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整个房间都变成了冰窖,定睛一看,一个隐隐约约的白影子正从文清手中飘出。沫儿啊一声大叫,躲到婉娘身后,手中的合安香瞬间跌落。
文清眼疾手快,飞快扑出,终于在合安香落地之前接在手中。婉娘也被吓了一跳,笑骂道:“你这小东西毛手毛脚的,是不是打算再和我签二十年的卖身契?”
沫儿结结巴巴指着文清身后,说不出话来。文清一手拿着万年镜雪的信笺,一手拿着合安香,傻呵呵笑道:“没事了。”
婉娘在沫儿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道:“真没事了。这下知道合安香的功效了吧?”沫儿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打开了合安香,正好文清取来镇着魂魄的信笺,受香味吸引,魂魄竟然摆脱信笺,大白天的就出现了。
※※※
下午无事,黄三和文清挑拣晒干的覆盆子,沫儿想去后园里玩会儿,却被婉娘告诫不许弄脏衣服,正百无聊赖,婉娘突然问道:“今天初几了?”
文清道:“九月十五。”
婉娘道:“上次我们在钱府后园见到钱衡和吴氏,好像是在初一。”
沫儿反问:“做什么?”
婉娘笑道:“合安香在月圆之夜,功效最大。我想今天晚上钱家肯定很热闹,我们也去凑个趣如何?”
果然吃过晚饭,婉娘就取了披风来,三个人穿了出门。深秋时节,白天渐短,黑夜渐长,圆月初升,发出朦胧的光,街上行人寥寥,甚为冷清。
行至钱府门口,婉娘打个手势,三人闪到门房一侧。昏黄的灯光下,大门虚掩,老赖笼着双手,嘴巴微张,正斜靠着门边打盹儿。
沫儿仗着老赖看不见自己,溜到门边,轻轻推了一把,门刚好开得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老赖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左右无人,继续闭目小憩,用袖口擦了擦滴落的涎水,然后用弯曲的小手指甲深入鼻孔挖出一块鼻屎随手一弹,鼻屎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不偏不正正好粘在沫儿的鞋面上。
沫儿的脸皱在了一起,强忍着走进院子,绕过迎门墙,这才又是跺脚,又是甩腿,将那块恶心的鼻屎甩了出去。本来上次听了老木说老赖是养花的高手,沫儿还想得空儿请教下大丽花的种法,但见他腌臜猥琐的样子,与婉娘日常所教的“对花木要存敬畏之心”完全不同,不由得打消了念头。
钱家老宅一直遵循祖上勤俭节约之训,整个大院虽然灯火通明,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人来人往,三人只碰上了几个仆人,很顺利到了钱玉华少爷住的小院。
小院甬道两边错次挂着灯笼,静悄悄的,一点儿人声也不见。
沫儿蹑手蹑脚四处看了一番,不见有人,悄声道:“没人,怎么办?”婉娘一摆手,带着两人顺着花丛中的小路东绕西绕,来到一个巨大的花园里。
原来是那日跟踪吴氏来过的钱家后花园。婉娘轻车熟路,走得飞快,很快便到了那个与闻香榭一墙之隔的废弃小园前。木门虚掩,锁头耷拉在一边,前面的草丛一片凌乱,里面显然有人。沫儿小声道:“早知道直接搭个梯子就进来了,还费劲绕这么远。”扭身便往里面走。
婉娘一把拉住,皱着鼻子分辨其中的气味,突然道:“不对,除了合安香和尸香精,还有一种味道。”
沫儿略一耸鼻子,道:“不是尸香精,是老赖身上的臭味。他刚才还在门口,这么快就这里了?”沫儿对老赖印象深刻,对他的身上的气味更是忍无可忍,所以一下就分辨了出来。
文清嗫嚅道:“另一种,是雪儿姑娘和小安身上的香味。”
沫儿刚想刮脸羞他,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女人的香味了,突然听到小园里发出低沉的一声闷叫,三人对视一眼,快步朝里走去。
葡萄架对着的厢房点着蜡烛,几个人影晃动,钱衡、钱夫人、吴氏都在,钱衡背对着窗子,看不清脸,钱夫人一脸鄙夷之色,乜斜着吴氏,吴氏低着头,满面愧色;地上躺着一个人,应该是钱玉华。另有老木守在房前,欲走还留,迟疑不决,却不见雪儿、小安和老赖的身影。
三人在靠近窗子的地方躲起来。钱衡喝道:“老木还在这里做什么?回去!”老木诚惶诚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钱玉华,点头退出。
老木走了,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钱玉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吼叫,吴氏慌忙蹲下,抱起他的头,叫道:“玉华,玉华,你怎么样了?”
钱玉华似乎人事不知,手脚舞动,推得吴氏远远跌在地上。吴氏顾不上疼痛,扑上去捉住他的手,哭道:“玉华,你放心,娘一定治好你。”钱衡动了一下,似乎想阻止吴氏,最终没说什么。
钱玉华果然是吴氏的儿子。沫儿留神去看钱夫人。钱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狠狠地剜了一眼钱衡,道:“呵呵,好一对母子情深。”
钱夫人身材高挑,杏眼浓眉,眼神凌厉,与吴氏娇艳的形象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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