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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拍手道:“哦,我懂了,你给曾绣和小兰用了乌珠草,在那个老鸨和柳五爷的眼里,她们俩就成了奇丑无比的丑八怪,对不对?”
婉娘点头,道:“乌珠草不同于其他灵草,它并不作用于使用者。曾绣和小兰自己从镜子看自己,仍是一个小美人,反倒是气味发散以后,被辐射到的人,才会发生视觉扭曲。”
沫儿又有了疑问:“不对,那王莺儿、曾狗子,还有我们俩,怎么没事?”
婉娘笑道:“植物同人一样,各个部位有不同的用处。选取特定的部位汁液,可以只对特定的人有影响。”沫儿将信将疑。婉娘掩口笑道:“不过我为了保险起见,另找了柳五爷和老鸨的头发,烧了混在了眼波横里。”
沫儿嘟囔道:“怪不得。”隐隐觉得这个办法似乎有些邪门。
婉娘瞥了他一眼,道:“法术没有正邪之分,只看使用者的心态和危害程度。不过这种全凭自律的东西,我宁愿你们俩不学。”
到修善坊的路口,远远便看到文清引颈张望。见婉娘二人回来,文清快步跑了过来,满面欣喜。沫儿本来喜滋滋迎了上去,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一身女孩儿打扮,不由得别扭起来,故意走在婉娘身后。
婉娘轻笑道:“你打算何时告诉他实情?”
沫儿用衣袖用力擦拭脸面,装作没听到她的话。婉娘斜睨了一眼沫儿微微隆起的胸脯,吃吃笑道:“只怕再有一年,想瞒也瞒不住了。”
沫儿大羞,扭头便走,离婉娘远远的,文清叫他也不理。
叁 紫蜮膏
〔一〕
三月初头,倒春寒来袭。城外桃林,一阵儿冷风吹过,桃花纷纷落下,太阳瞬间隐入云层不见,天空恢复了昏暗。
沫儿连打了几个喷嚏,喷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儿。他抱紧圆肚瓷瓶,撮起嘴巴,小心地不让鼻涕泡儿破裂,一双黑眼珠子烁烁放光,得意地含糊着声音道:“啊呀,文清快看,这么大的泡泡!”
文清也不觉得恶心,接过瓷瓶,嘿嘿一笑,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朝着他的鼻子拧去。沫儿一躲,泡泡破了,鼻涕儿糊了满脸。
今日两人受婉娘指使,出来寻找制作香粉的材料。今年洛阳风水异常,天气阴冷,最适合桃树的一种赘生物——桃面瘿生长。桃面瘿算是一种菌类,长在桃树枝干痈瘤之下,表面如同婴儿面颊一般细腻红润,有去瘢除痕之特效,是做香粉不可多得的材料。这几天,两人将城内外附近的桃林走了个遍,总算找到这么一株。
两个人闹着,一时忘记了寒冷,兴冲冲回了城。未到新中桥,便听有人呐喊尖叫,喝彩声不断。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暗香馆的画舫,沿洛水摇曳而行。
洛阳城中青楼多以此招揽主顾,两人不以为怪,驻足围观。画舫共三层,雕梁画栋,装饰豪华。一层奏乐,多位乐师身着盛装,演奏得如醉如痴;二层则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凭栏而立,个个气质高雅,姿色不凡,任由他人评头论足;三层顶部,几个身姿婀娜的舞伎闻乐展袖,翩若惊鸿,引来两岸青年男子高声喝彩。
两人看了片刻,正要离开,只听旁边一个高瘦青年道:“花魁怎么还不出来?”
他旁边一个猥琐胖子咯咯笑道:“今日新花魁第一次亮相,自然要吊足人的胃口。”瘦子好奇道:“新花魁?是哪一位?”
胖子吞咽着口水,神神秘秘道:“身世神秘,据说惊为天人,别称黑牡丹。”
正说着,炮声大作,鼓乐齐鸣,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画舫顶端缓缓升起一个木台,木台之上,一个白衣女子临风而立,浑身上下无一件珠宝首饰,唯在鬓间攒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象牙色的皮肤纯净自然,眼神空灵孤傲,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坠落人间,同她一比,二楼那些珠环翠绕的女子全成了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
周围静寂了片刻,突然掌声雷动,不知谁带头叫了声“黑牡丹”,围观者都跟着叫了起来,更有那些风流的富家公子,拿了银钱、玉佩朝画舫抛去,一时间叮咚哗啦,坠入洛水中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文清道:“看着有些面熟。”
沫儿咬唇良久,答道:“是曾绣。”文清吃了一惊,两人看着画舫渐渐驶去,唏嘘不止。
〔二〕
不出婉娘所料,眼波横一夜之间火了起来,来定胭脂水粉的,多有指明要这一款。婉娘又制作了一些优质浅色系眼妆,作为眼波横的同一系列,而原本一两银子的定价也涨到了五两,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株乌珠草,被安置在原来放置蔓珠华沙的假山山洞里,婉娘和黄三每日轮流去翻土浇灌,查看长势,宝贝得很。一到三月,天气转暖,经过半个月的培养,很快叶子中间抽出了花苞,结出一个个果子来。
这些果子尚未成熟,但已经看出形状:外面两片微黄的长形花萼,上下合在一起,像眼皮一样包裹着圆形的果实,花萼边缘一圈黑色绒毛,微微翘起,像是一只只睡美人的眼睛。沫儿总想扒开花萼,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只同人一样的眼珠子,被婉娘训斥了回去。
这日上午,婉娘去看了乌珠草,回来便让文清去请老四并顺便买米,沫儿虽然讨厌老四,但不愿在家干活,便自告奋勇跟了去。
将近午时,街上酒楼已经开门迎客,饭菜飘香。沫儿揉着肚子,道:“我要让婉娘请我们吃烤全羊。”
文清吸溜着清涕,道:“婉娘才舍不得呢。”
沫儿嫉妒道:“光一款眼波横,不知她赚了多少。让我们没日没夜地赶工,工钱又不增加。哼,她至少要请我喝个羊肉汤,我要多加肉的。”
文清傻笑道:“我喝汤就行,把肉给你。”正畅想烤全羊的美味,见对面行人中一个身量苗条,腹部却高高隆起的女子低头走路,分明是捕快老四的老婆钱玉屏。
文清连忙打招呼,高声叫道:“呃……四婶子!”不料那女子一愣,看了一眼文清和沫儿,表情冷淡,脚步飞快,一会儿便走入人丛中不见。
文清举起的手尴尬地留在空中,挠头自嘲道:“认错人了。嘿嘿。”沫儿促狭地哈哈大笑。
到了柳枝巷,老四的岳母吴氏正嗑着瓜子倚门而立,看到文清和沫儿,愣了一下,扭头便走,顺手将门从里闩上。
两人吃了个闭门羹。沫儿心有不服,用尽全力使劲拍门,手拍痛了就换文清上。吴氏忍无可忍,冲出来叫道:“拍拍拍,门拍坏你赔啊!”
沫儿翻了个白眼:“我找老四!”
吴氏站在院中回了句:“不在家!”
沫儿尖声叫道:“去哪儿了?”
吴氏不耐烦道:“谁知他死哪儿了,出去快十天了!”
文清叫道:“我找四婶子!”
吴氏在院中跳起脚来:“都不在家!走走走,赶紧的!”
文清道:“老四要是回来了,麻烦他去趟闻香榭。烦请大娘转告。”
吴氏吼道:“关我屁事,别来烦我!”两人无奈,只好悻悻离开。
吴氏隔着门缝看到文清和沫儿走了,尖酸道:“闻香榭,什么东西!哼,动不动就叫老四,你是老四什么人哪?”沫儿本来没走远,听了此话顿时炸了毛,大声回道:“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四,什么东西!去了闻香榭我还担心污了那些花草呢,白送我们也不要!”袖子一挽,摆出一副大吵一架的架势。
吴氏对婉娘颇为顾忌,不敢继续骂下去,转脸对着院子里的一群鸡数落起来:“你个该死的瘟鸡!就知道吃!这个家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养的女儿也犟得要死,挺着个大肚子也不安分在家待着,天天不知道去哪里!死老四,什么破公干,说走就走,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沫儿又要对骂,文清连忙劝止:“走吧,没骂我们了。”沫儿怒道:“要不是为了给老四治疗眼睛,谁还愿意来这鬼地方?”
文清苦笑不得,拉着气鼓鼓的沫儿走了。
两人操近路,专走小巷,很快到了宣化坊,拐入一条从未走过的小巷子。巷子里人头攒动,数十名女人站在一处小医馆前,排起了长长的队,表情或焦虑或期待,但并无哭嚎呻吟之声。旁边还有很多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三三两两地交流着孕育心得。
沫儿听旁边人讲话,全是夸赞什么“神医”、“手到病除”等等,道:“这么多人,医术定然不错。下次再有得风寒来这里诊治好了。”
文清赶忙道:“呸呸,童言无忌,身体健康。”踮起脚尖朝前面一看,顿时笑了起来,指给沫儿看——医馆上方斜挂着一个陈旧的布帘,上绣着“盖世神医”四个大字,旁边写着“专治妇科疑难杂症、不孕不育”。
一个中年妇人看到沫儿,赞道:“这娃儿真俊俏!”另一个黑脸妇女啧啧道:“可惜是个小子,要是闺女就更俊啦。”十几个排队的女子齐刷刷扭过了头。
一个粗壮妇人拉过沫儿上下打量,羡慕道:“唉,我要是生个这样的闺女,可就好了。”沫儿情知人家没恶意,不便发怒,只好板着脸往前挤。偏偏这些已婚妇女,行为举止十分放得开,什么话都讲得出,嘻嘻哈哈地围追堵截,逗着沫儿询问他家在哪里、姊妹几个等,沫儿一概不答。
见沫儿不好玩,几个无聊的妇女又将目光盯在了护着沫儿的文清身上。一个声如洪钟的高瘦妇人猥琐至极,板起文清和沫儿的肩头,调笑道:“啊,我知道了,这个娃儿带着他的小媳妇来看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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