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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只得作罢,转过头来同文清一起看井口。
婉娘绕着井走了一圈,伸手给文清,道:“拉住我。”伏在井台上,探身往井的内壁上摸索了片刻,抓出了一些半干的青苔来:“不是新打的井。”
沫儿突然想起,上次来时,这里摆放着一张石桌。文清也想了起来,纳闷道:“谁这么无聊,把井封了开,开了封的?”
婉娘不答,对着石柱上的灯笼沉思良久,突然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了!”快速道:“你们俩快去,将其他院子前的灯笼,还有石柱上的,都灭了。”
沫儿正探头往井下看,见下面黑乎乎的,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不见水面反光,便道:“是口枯井,没水。”
婉娘一愣,重复了一句:“枯井?”伸手看了看残留在手上的青苔,叫道:“文清站住!”抱着沫儿笑道:“好小子,不枉我疼你,差一点就犯错了。”擦了手上的污垢,道:“看来今晚我们要会一会高人了。”拉了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位于西南方向的小院。
沫儿懵懵懂懂,迷惑道:“你找什么?”婉娘的眼光落在小院大门前的一洼水面上。
清风巷内道路皆为青石铺就,十分平整,唯独这个小院前一处青石碎裂,可能是重物碾压过,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低洼。今儿早上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在此汇集,便成了一处浅浅的水面。
婉娘绕着水面走了多圈,似乎难以下定决心。文清沫儿不明就里,茫然跟着她绕来绕去。
婉娘终于站定,自言自语道:“不错,卦象被动过了,这里才是坎卦。”坎卦为水,需有水的地方才行。
婉娘叫文清沫儿去将其他灯笼灭了,只留此院门前这一盏。
灯笼挂在门廊,踩着旁边的石狮子刚好够得着。倒是石柱上的灯笼两人费了一些心思,从旁边槐树上砍了一棵长长的树枝,才取下灯笼来。如此一来,整个小院,唯独剩下了西南院这一盏灯,残缺不全的石兽,矗立的石柱,枝桠婆娑的树木,在朦胧的灯光下变得狰狞起来。
婉娘回到街心,顺着石柱的影子看去。沫儿突然明白了。这里的格局,同端午前那个土丘相似,婉娘要找的,便是定准方位,破解这个卦局。
沫儿小有得意,道:“我知道啦,不用看,西南的灯,影子肯定指向东北……”
沫儿的话生生地吞了下去。石柱的影子投往东北方向没错,但中途映射在石马上,斜向北方。影子的落点处,是一块残破的扁圆石头,毫无疑问,这是一只不知名石兽的脚。
这同上次土丘的风土局路数几乎一样。沫儿跳起来,拔下婉娘头上的阆苑古桃簪子,作势要扎。婉娘一把夺下,心疼道:“别把我的簪子弄坏了。”顺手簪在沫儿的头发上。
一阵微风吹来,灯笼摇摇摆摆,石柱影子也随之飘忽。婉娘喃喃道:“这个局布置得实在太巧了,真是难得。”从怀中摸出一颗发光的东西轻轻一抛,那东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石柱顶上。
一缕清香在整个巷子里弥漫,淡淡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如清风之回雪,凉清淡雅,韵味悠长,吸入后只觉得天地澄澈,万物清明,沫儿心底原有的愤慨浑浊之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桃花面。”
文清突然叫道:“灯笼!”
西南院门廊下的红灯笼,慢慢变成了白色,把三人的脸都照得惨白惨白的。灯笼上面诡异的符号,如同蛇一般地扭动着,石柱的影子竟然莫名改变了方向,抖动了足有一盏茶工夫,落在亭子一侧的草丛里。
文清和沫儿不敢莽撞,背靠着婉娘,一个人盯着四周的动静,一个盯着那个诡异的白灯笼。婉娘慢慢走近草丛,蹲下拨开青草查看。
忽然哗啦一声,白灯笼剧烈抖动,两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不约而同去抓婉娘的衣袖,却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婉娘不见了。
沫儿一个愣怔,还未反应过来,其他院子的灯笼一起亮了起来,清一色的白灯笼,画满诡异符号,同当年在府衙停尸房看到的镇魂灯有些相似。
两人不管不顾,扑到刚才的草丛处,又刨又揪,恨不得挖地三尺。
沫儿的指甲翻了过来,钻心地疼。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别废工夫了。”沫儿拉起犹自疯狂刨地的文清,转过身来。
一个衣着华贵的高瘦老者,居高临下地站在街心,玩味地看着文清和沫儿滴血的手指,笑道:“真不容易。”
沫儿瞪着他良久,道:“你是鳌公?”
老者打个哈哈,踱着方步感叹道:“不容易啊不容易,这个局还是给婉娘破了。”
文清双眼通红,叫道:“婉娘呢?”
老者自顾自地说:“这个清风巷,我生生地将坎卦移了一个方位,婉娘竟然仍能找到,心思之缜密,真是让人佩服。”他耸着鼻子闻了闻,扭头道:“这是什么香?”
沫儿冷冷道:“不知道。”
老者一副沉醉的表情,道:“好香!好香!”张开双臂,闭着眼睛,大口地吸入香味,喃喃道:“要是我早能闻到此香,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恶念了吧。”
文清早就急了,叫道:“婉娘去了哪里?”老者上下打量着文清,瞄一眼沫儿,忽然极其热切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文清听得莫名其妙,嗫嚅着回答不上来。
老者笑了起来,眨着眼睛道:“这么一对儿血脉精奇的童男童女,可不好找。难为婉娘。”文清被彻底弄糊涂了,看看自己再看看沫儿,道:“童男童女?”
沫儿板着脸,一言不发。老者似乎觉得十分好玩,哈哈大笑:“方沫儿是个尖酸刻薄的女娃子,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就你小子偏偏认定了他是男娃。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文清心中一片空白,茫然看向沫儿,沫儿将脸扭到一边。文清见沫儿食指指尖流血,习惯性一把抓住,下意识道:“你的指甲软,看又断了。”飞快从荷包中拿出一卷儿细布帮他缠上,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至极。
他知道沫儿经常受伤,荷包里总是带着细布;他也知道沫儿指甲软,容易断裂,那种精致的长指甲,沫儿从来留不了,所以荷包里还有一把小锉子。
沫儿心中一暖,喝道:“文清别理他。神经病,堂堂一个开国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做什么?”
老者饶有兴趣地看着文清,听了沫儿的斥责,不但不怒,反而略带羞愧道:“是我错了,只是这几句话我早就想点醒他,所以一时没忍住。要不,我带你们看看我的成果?”
沫儿的脸瞬间通红。好嘛,文清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竟然连开国侯鳌公都看不过眼了?真是莫名其妙。
文清依然愣在那里,不敢看沫儿的脸。沫儿同往常一样,大大方方去拉了文清的手,小声道:“不知道婉娘是死是活呢。”
文清这才回过神来,凝了凝神,道:“什么成果?婉娘呢?”
鳌公神秘一笑,道:“你们放心,婉娘没事。我带你们俩先参观下这个清风巷。”
沫儿想象中的开国侯应该是威严霸气,或者和蔼可亲,没想到这个鳌公如此行事。倒不是不靠谱,只是觉得多了些市井之气,而少了几分庄重大气。
鳌公在前面走着,一路介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原来清风巷按照八卦而建,八个小院按照方位,刚好对应乾、坤、震、巽、坎、离、艮八个卦象,而街心也以道家的“阴阳鱼”布置,整个巷子不骄不躁,阴阳适宜。怪不得,不管这里发生什么,整条巷子总是给人一种静谧宜人、安全舒适的感觉。
沫儿对周易八卦等向来不感兴趣,心里只惦记着婉娘安危,心想老四怎么还不来,敷衍了两句,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鳌公对沫儿的不感兴趣表现出几分失望,张嘴欲说什么,摇摇头闭上了嘴,重新回到街心,满脸堆笑道:“好,那就看下一个。”从背后抽出拂尘,舞动起来。
拂尘刚劲,带过一阵阵的狂风,整个巷子顿时飞沙走石,树叶乱飞。门廊的白灯笼随之疯狂摇摆,隐约可见上面的符号朝四面八方飞驰而来,共同作用于街心。
风沙过后,只听轧轧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环绕街心,拱起四个石柱,石柱上缠绕着粗大的铁链,铁链下,绑着四个人。
〔八〕
沫儿一阵恍惚。不对,不是四个人,而是——一尾红色锦鲤,一尾白色锦鲤,一个癞头大鼋,还有一个只是模糊的红光,看不清是什么。
沫儿揉揉眼睛,原来是自己看花了眼,仍是四个人。婉娘位于正北坤卦,垂着头,不知死活。正西方坎卦方位,是一个消瘦的白衣公子,似乎已经昏迷。而正东方离卦,却是文清沫儿的老熟人,元镇真人。三年不见,他除了胡子长了些,似乎没什么变化。而在正南方位的乾卦位置绑着一个男子,头发凌乱,散落下来遮住了脸面,看不见模样。
那边文清早叫了起来:“婉娘!”扑上去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去凿铁链。鳌公眯眼笑道:“不用费工夫了。我这是玄气冷链,你那把寻常匕首,没用的。”
啪的一下,文清用力过猛,匕首断了,铁链上却连个印子都没留下,而且铁链是从石柱内部直接伸出来的,根本不见接口在何处。文清将愣在一旁的沫儿拉过身后,怒道:“你抓来这些人来,到底做什么?”
鳌公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朝着被绑的四人一个个扫视过去,如同一个得意的猎人在巡视自己的猎物,而在婉娘面前,他尤其停留的时间久些,表情怪异,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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