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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迪磨牙,半天挤出来一句:“你这张嘴,能损到西伯利亚。”
我坏笑,低声道:“其实有个简单的法儿,你让监狱给咱号把活全免,分数照加不误,我发动大金子他们一起来陪你研究手工艺制品。”
刘迪特平静地看着我,语调都没有特别的起伏:“行啊,你们要不想干就不干。”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总算明白那种逮着好车就想划两道的仇富心理了。
刘迪忽然乐了,好像知道我想什么似的:“跟你开玩笑哪。知道你不是咱这种好逸恶劳的人,你多勤劳质朴啊,监狱要选个先进模范,我肯定投你一票。”
跟这孙子说话太累,你妈他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有一点,我真没办法把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和杀人犯结合起来,更别说是光天化日拎着大刀的形象。可能人被逼急了都会干点儿出格的事,我想。
“对了,十五监有个叫西瓜的,你认识吗?”我忽然想起了这位故人,没什么感情成分,纯属八卦好奇。
“西瓜?”刘迪念叨着回忆半天,茫然摇头,“没印象。”
我不甘心,又形象地描述了一下其外貌,虽然我也记不太清了。
刘迪还是摇头。
得,记不住就算了,想来也不是啥明星分子。
“他和我一起进来的,分到十五监,刚进去的时候好像被欺负得不轻。你们那监是不是挺乱?”我转移八卦方向。
“还行吧,”刘迪不太当回事地摆弄摆弄流水线上的各种材料,“监狱不都这样儿么,你当和谐社会呢?”
我耸耸肩,也是。
“不过你们二监倒还真挺太平,”刘迪忽然话锋一转,“那个俞什么来着,挺有一手,虽然人挺招人烦……”
我喜欢他最后这句。
“太平什么啊,前阵子刚死俩人,你不知道?”
“知道,不过这和在哪个监没关系,不想活,放哪儿都一样。”
我搞不懂:“其实咱们这边儿都是十年以下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一眨眼不就过去了。”
刘迪扯扯嘴角:“那你这眼可眨得够慢的。”
我总觉着他话里有话,索性问:“你判了几年啊?”
刘迪又想了想,凝思的表情和刚刚回忆西瓜时一模一样,包括答案:“忘了。”
我崩溃:“这玩意儿还能忘?!”
刘迪满不在乎地打个哈欠,一脸倦容:“我从来不记对我意义不大的事儿。”
“操,你这狂妄的样儿真让人特想踹上两脚。”
“行,满足你。”
“我说的是踹脸。”
“……”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迪说这荒郊野岭的,暖气管道送过来早凉了,应该铺地热,电的。我在被窝里蜷成胎儿,还不忘提醒,你可以向上面反映反映。哪成想刘迪来了句,早反映了,我爸说过事儿多。我无语,半天才心情复杂地建议,那只能从增强自身体质做起了,明儿开始每天来段健美操。刘迪说去你妈的吧,恶不恶心。
第二天,我成了预言帝。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跟着我的节拍,九号儿王文炎,你看哪儿呢,再不跟着动我把你分儿全扣光!”
你妈放风时间跳健美操,谁想的损招儿啊!
健美操不比广播体操,伸个胳膊蹬个腿就能糊弄过去,这玩意儿需要律动。
“律动懂不懂!冯一路你那是胳膊还是鸡翅膀啊,瞎扑打什么!”
俞轻舟疯了,绝对的。
只见他站在凌操台上,一会儿卖力示范动作,一会儿举着扩音器监视大家跟着节拍练,大冷的三九天,愣是挥汗如雨。我有点同情他——我是不知道他学这套操用了多久,但我相信,他教会我们的日子,遥遥无期。
放眼全监狱的老少爷们儿,你说来个散打格斗啥的,没准儿能捞出个全国冠军,但跳健美操这个,真是凤毛麟角。就几个文艺骨干学得挺像样,恨不能把屁股甩到天上,剩余人员,要么站那儿不动看热闹,时不时就要被狱友笨拙的动作逗破肚皮,要么吭哧吭哧东施效颦,成为逗乐儿的源泉。
如果王八蛋的目的是“手拉手心连心笑声遍万家”,那恭喜他,得逞了。
如果这是一操场的姑娘,想必漫天都会回荡银铃般的笑声,而今,只能是一窝熊瞎子呜呜咋咋咆哮山林。
刘迪倒是难得认真,扔胳膊甩腿倍儿有样,偶尔瞄见一眼,给我惊着了:“哟,你这是练过啊。”
“开玩笑,哥们儿正经练过几年街舞呢!”小眉毛一挑,盲流又得瑟上了。
我懒得理他,转头看花花,得,这位就惨不忍睹了。胳膊腿都不像原装,动作巨别扭,偏人还挺卖力,脸憋得黑里透红,正好跳跃动作的时候瞧见我看他,于是身体一歪,落地变成坐地了,我倒抽口冷气,都替他疼。
花花狼狈爬起来,狠狠瞪我一眼。
我缩缩脖子,知错地收回视线——这是谴责我干扰到他了,哥们儿懂。
“下面我们跟着音乐再来一遍,今天必须把第一节学会了!”
俞轻舟举着个大喇叭连吼带叫,我觉着马路对面的女监也可以组织组织人一起学了——隔着墙,音效也绝对是现场版。
“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勇气当棉被~~不怕不怕不怕啦~~”
来个人杀了我吧!或者给我一把刀,我去捅了王八蛋蛋蛋蛋蛋!
好好一个周末,被王八蛋折磨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那厮终于良心发现,让大家自由活动,私下练习。妈的,谁还给你练哪,冰天雪地的,早躲屋儿里裹棉被了。
“看着吧,半夜肯定腿抽筋!”小疯子已经躺床上咒骂俞轻舟半个小时了,方有停歇迹象,“你们说是不是谁给他托梦了,比如今年有大灾大劫什么的,必须折腾咱们才能消灾?”
我无语:“你现代魔幻片儿看多了吧。”
刘迪补充一句:“还是国产的。”
小疯子气鼓鼓地刚要回嘴,金大福忽然插过来一句:“对了,刘迪,你今天晚上住这儿不?”
刘迪不明所以,下意识道:“住啊,怎么了?”
“哦,没啥,就跟你打个招呼,”金大福一派自然,“熄灯之后可能还有些儿童不宜的活动,不长,顶多四十分钟,忍忍哈。”
刘迪啥玩意儿没见过,琢磨两三秒,便悟了,当下一拍大腿:“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你搞你的,当我不存在就行。”
我被他俩的坦荡彻底征服了,抬头看周铖,那家伙正对着墙看书,只留给人民群众一个背影。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反正我要是喜欢男的,也肯定不找大金子,太他妈愁人!
既然有了预告,晚上的节目自然如期而至。
金大福还真是说搞就搞没半点心理障碍,估计也是忍太久了,掐指算算,从刘迪住进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所以弄得激烈点儿我们都能理解。一向刻薄的小疯子巨安静,花花也再没捶床,整个十七号就听刘迪一个人在那儿——
“原来你俩是一对儿啊!”
“我操你俩干得够生猛的!”
“哎哎,你说你俩这么搞隔壁没抗议?管教不管?”
“妈的听得我都硬了……”
……
【当我不存在就行。】
我为金大福掬一把同情泪。
第31章
那天晚上金大福到底有没有搞成,无从探究,反正之后几天,他的脸色都能和包公媲美。倒是周铖,逢人就微笑,面色如春风,弄得我不想怀疑也要怀疑,别是环境突变然后体位就逆转了吧……由于画面实在突破人类想象极限,我愣是把自己吓着了。
健美操还在做,大多数人倒真都能随着舞曲糊弄完了。我想人类的潜能无极限,这话真不假。只是有一点我没闹明白,就是即便监狱要普及健美操,也没有让一个管教负责全局的道理,说白了,俞轻舟跟文体建设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私底下聊天的时候,我把这事儿问了。说实话,我觉着自己和王八蛋认识这几年,关系处得倒还不错,虽然阶级差距明摆着,可怎么讲呢,就算到不了交心的程度,偶尔也能说说真话。
王八蛋没拐弯抹角,直接给了我答案:“搞健美操这个就是我申请的,自然由我负责。”
“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
王八蛋垂下眼睛想了想,抬头,给了我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就当我心血来潮吧,折腾你们我开心。”
我眯起眼睛,有时候真话需要透过表象挖掘。
王八蛋毫不退缩,任由我看。
一秒。
两秒。
十秒。
二十秒。
“看完了吗?”
“没。”
“你再继续下去我会让你写检讨。”
“凭什么?”
“拿眼神猥亵管教。”
“……”
穿着制服的流氓,就说这货呢!
后来回监舍的时候,我无意中和花花唠叨起这事儿,花花想了想,写字给我:他可能是怕自杀的事情再发生。
我搞不懂:“这二者有关系吗?”
花花继续写:他可能是觉得发生自杀的事情,是因为监狱里面太枯燥无聊了,如果多点别的事情做,或许可以让咱们分心。
我皱眉,试图站在王八蛋的位置思考问题,半晌,有点儿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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