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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小说:陪你到世界终结作者:夏茗悠字数:30138更新时间 : 2017-07-28 03:5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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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1

    在麦芒的世界里,的确没有什么不可能。时隔几天,数度对麦芒的“脱线幻想”嗤之以鼻的韩一一面对着令人哭笑不得的现实,只能

    无言地耸耸肩。

    麦芒说“有闪光灯”那就一定真有闪光灯。

    麦芒说“有变态跟踪狂”,那就一定真有变态跟踪狂。

    这天大课间,韩一一和麦芒从操场回教室,正谈论着某热门电视剧中某帅哥演员的发福。

    “怎么能胖成那样啊?真幻灭!”

    “当初开始追这部剧就是为了看他,多娇艳啊,做人墙背景时都blingbling闪着光。对比他现在和早期的照片根本就很难让人相信是

    同一个人嘛,他是准备向谐星界发展吗?”

    “该不会是吸毒了吧?”

    “屁。吸毒的后果正好相反吧。话说与其让他再胖下去,我宁愿他赶快开始吸毒。”

    韩一一笑着扭头,飞快地瞥了义愤填膺的麦芒一眼:“你也不必那么激动啦,其实我发现他演技突飞猛进,看起来比以前更有魄——

    ”最后一个“力”没能续上,因为视野最角落那个小脑袋已经不知去向。

    接着听麦芒大喝一声。

    韩一一立定,转过身。被喝住的不只韩一一,走廊上的学生基本都停了下来。

    麦芒跑起来像兔子,又快又灵活,在人头攒动的走廊上左避右闪,迅速揪住一个逆流而动的男生后背处的衣服,往后一拽,对方转了

    半圈一个趔趄,重心没稳住,麦芒紧接着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脚背就势勾着对方的胫骨带出一个弧度,右手拍在对方肩胛处,看似没

    什么力道,却出人意料,她不是在拍而是借着惯性在推。男生毫无疑问地趴倒在地,刚要撑着地面站起来,麦芒就转身往他脊背中间坐

    下去。

    整个过程比起武侠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韩一一觉得其流畅度决定了没有一个导演会中途喊停。更令人乍舌的是麦芒放倒对方的

    气势,整个走廊上的学生无一例外地像被施了定身术,鸦雀无声,看向事发地点。韩一一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目瞪口呆的,介于她进高

    中第二天就见识过了麦芒和某男生在拌嘴过程中突然一口咬向对方胳膊的豪放行径。

    男生们之所以总是败给麦芒绝非体力不敌,而纯属对她的攻击尺度估计不足,在经历了“懵”(——怎、怎么回事?)到“震惊”(

    ——不是吧!居然用咬的!)再到“怀疑”(——你是人类吗?)的心理变迁之后,有碍于“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也难再报以相同

    级别的回击。

    麦芒的“一击毙命”若放在江湖很有可能成为武林绝学。首先,你不知她何时出招;其次,你不知她出什么招,那“一击”总是与时

    俱进、日新月异,以极端的创意挑战你的想象力;最后,她速战速决毫不拖沓,战术类似小李飞刀,反击之前你已经game over了。

    和围观人群相比略显镇定的韩一一此时比较关心的是,那可怜的男生到底怎么招惹麦芒了?

    麦芒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定神闲地左拍拍右拍拍,从男生校服口袋里掏出个数码卡片相机,开启后翻了翻里面的照片再关机,卸出存储

    卡放进自己口袋,把相机塞回男生口袋,从他身上站起来,大声说道:“不许再偷拍我了。”甚至不屑去质问他是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拉着韩一一继续往教室走去,身后留下一片唏嘘。

    于是韩一一出现开篇所述的状态,恍然大悟之余,无言地耸了耸肩。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2

    圣华中学的校风远没有阳明中学那么开放,课间也不可能经常出现男生偷拍女生反被打趴在地的精彩好戏,如果非要举出什么喧嚣的

    例证,那么十有八九和一年A班的祁寒有关,讽刺的是,这位同学当初中考的志愿其实是阳明。

    拜他所赐,一年A班的课余生活较之其他班级又丰富许多。即使期末复习阶段也偶尔会上演集狗血与悲情于一身的戏码。

    两个月前,祁寒在隔壁班的女友突然在课间冲进A班对一名女生破口大骂,言下之意是对方不知羞耻死缠着祁寒,被骂的女生一怒之下

    反唇相讥,一口咬定自己才是祁寒的女友。正当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同班的另一名女生勾着祁寒的手臂和他有说有笑地进了教室…

    …

    经过混乱和劝架和调停才终于平息的这场战争,终于在两个月后让围观群众看到了续篇。

    这天中午午休十分,在“三女友混战”中胜出的卫葳——也就是勾着祁寒手臂最后走进教室的那位——以正印女友的身份再次挑起战

    事,这次矛头直指祁寒本人,她手持一张照片挑着眉毛慢吞吞地问:“说清楚,这女的是谁?”音调不高,但气场恐怖。

    教室里温度急剧下降。

    只听这一句,大家也明白祁寒又一次贯彻了其恶魔的本性。

    不过这一次说不定会踢到铁板,因为众所周知,卫葳在年级里的名气不仅因为其漂亮而且是因为其精明强势,往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惜代价不计后果,以至于连上一级高二都流传着“不要和卫葳作对”的箴言。

    祁寒自己也没搞清情况,当然有点慌神:“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会把合照夹在书里随身携带?”

    经过提醒,祁寒才反应过来:“诶,对了,这不是我的书。”

    怎么听都像是可笑的狡辩,但仔细辨认就会发现,这的确不是祁寒的书。

    由于暑期将至,父母给祁寒请了家教,于是祁寒向谢井原借来了他高二时的数学课本,拿到书后随手搁在课桌左上角的一摞参考资料

    上面。午休时卫葳很小女生地跑来聊天,无意识地拿过一本书在手里翻来卷去,突然发现其中夹了张照片,于是脸色陡然一变当即发作

    。

    无辜又困惑的祁寒只好窝囊地拿着照片去阅览室找谢井原寻求解释。

    “难道你暗恋我?”

    谢井原停下手中的笔,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睑:“请解释一下‘暗恋’。”

    祁寒把照片放在他眼皮底下:“干嘛偷拍我,还把照片夹在书里送给我?”

    谢井原觑起眼睛仔细研究到底是什么画面会让祁寒自我感觉如此良好,这一看也吃了不小一惊,照片上的男生是祁寒没错,可和他面

    对面有说有笑的女生竟然是穿着阳明校服的麦芒,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组合,井原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引见过这两个人。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麦芒的?”

    谢井原不仅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提出另一个与照片无关的问题。

    祁寒一愣,深感莫名其妙:“麦芒?……麦芒?啊——!那个不会数细胞的家伙!她又怎么了?”

    “……”

    谢井原撑着下颌蹙着眉,不明白祁寒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地说些什么。祁寒在看到谢井原一脸茫然的神色后也开始一头雾水。于是两人

    深刻地体会到了“代沟所引起的”沟通障碍。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3

    于此同时,麦芒整个课间在座位上左扭右扭不断摇晃课桌的行径终于影响到了前桌的韩一一的睡眠。韩一一充满怨念地半闭着眼睛转过身:“你今天/嗑/药了么?”

    “没有呀,我明明记得把照片夹在数学书里带来的,怎么不见了呢?”

    “什么照片?”

    “就是上星期那个变/态/跟/踪/狂偷/拍我的照片。”

    “不是吧?连那个你都洗出来?你有多自恋啊?”这下睡意全跑光了。

    “哎哎,我当然没有全洗出来啦,只洗了一张,其他的都删掉了。话说那个跟踪狂吧,谁知道他技术烂到那种程度,几乎没有一张照得我有本人好看……”

    韩一一无奈地把下巴搁在桌上:“挑了一张洗出来打算将来放大做遗像么?”

    “不要乌鸦嘴咒我。其实关键不是我,关键是背景里有个长着希腊侧面的美少年,真是帅到让人尿失禁啊……”

    韩一一做了个暂停手势打断她:“你有没有好一点的形容?”

    “……总之就是很秒杀啦,本来想带给你看的,可是不见了。”

    “哪个班的啊?”

    “不是我们学校的,穿着圣华的校服,是上次实验考的时候照的。”

    圣华中学。希腊侧面。美少年。韩一一第一反应是:祁寒?再想想恐怕没那么巧,考虑到祁寒一贯缺道德人品缺是非观的做派,还是决定在麦芒面前不提为妙。

    她摆出索然寡味的神情自然地转开话题:“你回去再找找吧,虽说我一向对你惊世骇俗的审美不抱期望。哦,对了,下星期你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啊?”

    “我要美少年。”颜控麦芒同学显然还没有从“照片失/踪事件”的泥沼中成功脱身。

    “喂,说正经的啊。我怕我随便买的你不喜欢。虽说没什么惊喜,但是送管用的东西总比送闲置的摆设好得多吧?”

    麦芒双手撑着脸,摆了好一会儿便秘表情以示自己在认真思考:“那么就送草稿纸吧。期末考试就可以用了。”

    韩一一囧然:“……还真是立竿见影的管用。”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4

    麦芒喊着“我回来啦”进家门,井原从房间出来开口就问:“麦麦,你认识祁寒?”

    女生怔怔地站在玄关,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谁啊?”

    井原把照片递给她:“这是你的吧?怎么跑到我数学书里去?”边说边指着照片里的祁寒,“你不是在跟他说话么?”

    麦芒明白过来,松下一口气:“害我找了一整天,还以为丢了。我不认识他啊。也没有跟他说话,我当时是在跟一一说话,拍我的人把一一切在画框外了。”

    井原再仔细观察,才发现祁寒和麦芒并不在同一平面上。麦芒离相机镜头的垂直距离更近,仰头笑着说话,如果考虑到画框外站着比她身高高出一截的韩一一就很好理解了。而处于景深里的祁寒虽然看似在认真聆听,但也不排除低头看手中的东西或地面的可能性。总之,由于不易察觉的距离差,两个人形成了像在对话的构图。

    “他叫祁寒?”麦芒打断了井原的思路。

    “嗯?嗯。他叫祁寒。我们学校高一的。巧的是我今天正好把数学书借给他,他女朋友看见照片和他吵一架。”

    拖着书包回房间的麦芒听到这里停下来:“啊——?那不是我干了坏事?”

    “没事。”井原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那种爱好脚踩数条船的家伙,多次劝他常备救生圈了。”

    “真稀奇!”麦芒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开一罐给井原,接着自己又开了一罐,直接坐在地板上喝。“你的人际圈居然能拓展到高一!诶,祁寒……是叫祁寒吧?他除了美型还有其他特长吗?聪明吗?”

    “干嘛?”井原警惕地看过来,“……打听这些。”

    “了解一下未来的同学啊。”

    “你答应我妈下学期转学啦?”

    麦芒点点头。

    这让井原很意外。麦芒成绩不见起色,母亲提出让她高二转学到教学质量更好的圣华中学。井原料定麦芒不会答应,突然换个环境谁都会不习惯。“真的?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一时想不出什么弊端,“不能每天和韩一一在一起了。”

    “那有什么。我已经和一一说过了,她也觉得没什么,下了课还是可以去她家做作业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猪猪肉肉’嘛。”

    麦芒虽然平时总不着调,可关键时候大事向来是她自己拿主意。但是即便如此,井原也觉得这次的转学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小女生乐作出的决定:“你不用因为我妈认为……”

    麦芒摇头打断井原:“是我自己想去圣华。本来中考时我就想考圣华而不想考阳明的。是因为哥哥你在圣华我才没填报圣华的。我不想和哥哥你同校。”

    “哈啊?”突然有种当头一棒的挫败感。

    “我不想一直在哥哥的庇护下长大。我想变得和哥哥一样优秀,这么说也不对,哥哥还有爸爸妈妈可以依靠,但是我没有,我应该比哥哥更优秀才行。”麦芒站起身拖着书包捡起照片准备回房间。

    井原听她说“但是我没有”的时候感到心被戳了一下,有点难过地仰起头看着她:“你可以依靠我啊,傻瓜。”

    “你看吧,”她笑着摊摊手,“这就是我不想和哥哥你同校的原因。”

    从儿时的拳脚相对到后来的小心呵护,井原对待麦芒的态度都是源于自己的主观意愿,没有谁来指点,他无师自通就渐渐找准兄长的坐标。“希望麦芒像普通女孩那样幸福成长”是他一切行为的初衷。可他没想过,有一天麦芒会像普通女孩那样,变成一个让兄长难以理解的存在。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5

    韩一一找到一个暑假补课班,打电话问麦芒要不要一同参加,但很不巧,为了庆祝井原高中毕业,麦芒全家要去外地旅游。挂上电话后韩一一有点寂寞,虽然在校和大部分同学关系都不错,但交心的只有麦芒一个,除去上学时不得不打交道的情况,在假期愿意联络的人只有麦芒一个。这时,她突然想起了祁寒。

    因为有段时间没联系,在马路边接到韩一一电话的祁寒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啊,是你!居然会主动打给我,难得难得!”

    “暑假来和我一起上补习班么?听说英语老师还是你们学校的教研组长。”

    “补习班?你们学校不是要暑期社会实践吗?“祁寒的人脉很广,了解阳明的动向也不奇怪。

    “这个班是社会实践结束之后才开始的。你来吗?来的话周末一起去报名。”

    祁寒翻着眼睛想了想:“不行啊,我爸妈已经给我请了家教,学校这边数学竞赛还有集训一周,虽然时间都不冲突,但是如果再上补习班我整个暑假就悲剧了。”

    “哦。那算了吧。”

    韩一一准备道再见挂电话,听筒里又续上男生的声音:“那个……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对不起。”韩一一笑笑。

    “我不是说补课的事,是上次实验考的事。我不该对你乱发火的。”

    “实验考?”韩一一这才想起曾经被他莫名其妙吼一通,至今没搞清起因,“唉——我都不记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抽什么风。”

    “我以为你生气了。”听起来祁寒似乎把手机换了一边,“自从那时就没你音讯了。”

    “忙期末考试呀。我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再说,我以前做你们这群毛孩子的出气筒的次数还少吗?”

    “说得好像受虐狂一样。”语气间夹杂着笑意。

    接着,电话两端突然没征兆地静下来。

    韩一一不想立刻挂电话,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能够衔接得上的话题。

    不知过了多久,祁寒那头才重新响起人声,却不是祁寒,而是一个女生细细的声音:“你在跟谁讲电话?”

    祁寒回答:“你不认识。”

    韩一一注意到他的语气改变了。

    “是照片上那个女的吧?让我跟她说话。”

    “别胡闹。”

    那女生听起来边笑边说话像是不认真,但韩一一听得出,其中那种咄咄逼人的味道。韩一一清清嗓子叫了声“祁寒”,想跟他说“先挂了”,可男生似乎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没听见。韩一一有点左右为难,直接挂断太唐突,这么听着又像是偷听狂的行径。

    “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过就想跟她说说话啊。”

    “你又不认识她,别捣乱了。”

    两个人的声音都时大时小,似乎出现了抢/手/机的玩闹局面。韩一一叹了口气,无奈地摸摸额头。

    “她是你什么人?我要认识一下不行吗?”还真是个锲而不舍的厉害角色。

    “就是朋友。”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遮遮掩掩的干嘛呀?”女声忽然放得很大,接着韩一一听见一个冲自己来的“喂——?”

    忡怔的韩一一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对面就换成了祁寒的声音:“卫葳!你别烦了行不行!”已经绝不是高兴的语气了。

    “我再打给你啊,拜拜。”这句话是对韩一一说的,并且没等答复电话断得很突然。

    一声“拜拜”卡在喉咙口,过许久化成叹息。一如既往,“隔壁班的女的”、“外校的女的”、“网吧里的女的”、“照片上的女的”……感慨于祁寒“很陈很/冠/希”的本/性/难/移,韩一一真心地祈祷突然挂机不是因为机主/死/于/非/命。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6

    8月20日,麦芒全家从云南回上海。之后的两天,麦芒在家待得有点无聊,打算打电话给韩一一聊天,刚拿起电话就想起她应该在上补习班,突然心血来潮想给她个惊喜。

    因为不知道确切的下课时间,在补习的学校门口晃荡了好久,麻辣烫和关东煮都吃了不止一份,幸而在撑死之前铃声大作。学生们涌出来。只分开一个多月,麦芒却险些没认出韩一一。

    微卷的长发向后扎成马尾,斜肩长款白T恤,浅蓝色热裤,把双肩包当单肩包背,紧锁着眉。韩一一在人群中异常出挑,可麦芒觉得这一点也不像自己认识的一一。似乎是因为身材,韩一一原本就偏瘦,如今瘦得基本只剩骨架,原本就偏中性,如今说她是个T野没人会质疑。虽然脸型更立体,显得很有巨星气质,却给人一种阴郁而不羁的感觉。

    麦芒刚想喊她,却因突然冒出的身影而没能发出声音。一个穿朋克T恤、黑色牛仔裤的男生先朝韩一一迎了上去,两人交谈起来。

    新男友?

    麦芒正犹豫着是否喊住韩一一,与一一对话的男生转过一个角度,四分之三侧脸朝向麦芒的方向。阳光太烈,男生也蹙着眉,但并不影响麦芒认出他就是实验考时被意外摄入照片的希腊侧面美少年,没记错的话,哥哥说过他是圣华中学和自己同年级的。此刻和韩一一站在一起的事实也提醒麦芒想起很早很早以前和一一在网吧见过他,那之后看球赛时又在圣华中学见过一面。

    曾经有过这么多交际,彼此却浑然不觉。

    名字叫什么?麦芒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男生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后车门,韩一一坐进去,男生跟着坐在她身旁关上车门。出租车绝尘而去。

    麦芒站在原地目睹这一切,愣愣地回不过神,准确的说是被震住了。虽然两人都穿得很休闲,可站在一起却都看着像模特。毫不夸张,可以说是麦芒见过的气场最和谐的情侣。

    心里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压抑感。麦芒咬了咬下唇。

    出租车在八车道的马路上跑得迅速而平稳。

    行道树是新栽的,不仅树荫少得可怜,连其本身也被太阳晒得萎靡发黄,它们在韩一一的视野里跑成一线走马灯。

    一成不变的景色看久了使人疲倦,在快要睡着的临界,听到祁寒的声音不太真实地响在耳畔:“我听说了。你和陈佳妮他们几个人在墓地闹得不太愉快。”

    韩一一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我没想到他们正好也在。”

    “你是怎么知道秦洲出了意外的?”

    “暑期实践被分到派出所负责注销户口,正好碰见他妈妈……”女生说不下去,抬手捂住嘴,眼眶又红了。

    祁寒不能想象无法解释自己身份的韩一一,当时是怎样在前男友悲恸欲绝的母亲面前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悲伤,扮演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的角色,亲手为最喜欢的男生办理注销户口的手续。早知如此,他应该选择事先告诉她。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觉得这件事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但除了我又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追悼会的时候,陈佳妮他们又都在,你要是来了,局面可能会……秦洲的妈妈……她不能再伤心了……我考虑了我自己,陈佳妮,他妈妈,考虑到了所有人但惟独没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韩一一坐直了侧过头看向祁寒的眼睛:“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

    祁寒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僵住了。

    泪水始终含在女生眼睛里。

    即使曾经混战到头破血流住医院,祁寒也从没考虑过和死亡相关的细节,毕竟在这个年纪,总觉得死是一件极其遥远的事。他更没有想过,死去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脸上刻下怎样的表情,此刻他知道了。但他依然又不知道的部分——该怎样面对这种表情。

    说不出“自食其果”这样的词汇,即使说了,韩一一也绝不可能幸灾乐祸地重新高兴起来。

    用不出警方通知家属时置身事外的客观描述,秦洲再怎样与自己渐行渐远也绝不可能到毫无关联的地步。

    追悼会整个过程,所有人都对那些细节闭口不谈,只用“意外”解释一切。

    面对韩一一不明所以的追问,祁寒感到不知所措。

    沉默地对视着,最后是韩一一先放弃,重新靠向座椅后背:“我不想知道了。”

    祁寒还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有预感,你不想说,一定是为了我好。之前也谢谢你瞒着我。”女生低下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力道足以让某几个触点变得发白,松开后又蔓延开一片红,眼泪垂直落体渗进其中,哽咽着,“说是逃避也好,说是无情地想撇清关系也好,我现在真的在想,如果我永远不知道就好了。改变不了它的发生,但只要我不知道……只要我相信他在世界上某处与我无关却过得很好……也比……”

    祁寒的左手,穿过横亘在两人中间座位上的日光和阴影,紧紧地握住了韩一一的右手。

    白驹过隙,出租车在十字路口转弯,上了条旧路。没有先前的大道宽敞,却阴凉得多,道路两侧的梧桐枝叶在空中相接交叠。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8

    吃晚饭时,麦芒一声不吭,精神十分萎靡。井原作出了“生病”、“水土不服”、“恶作剧未能得逞”等种种猜测,全都被她摇头否认。女生剩了小半碗饭,像棵过夜的白菜一样蔫耷耷地挪回了自己房间。

    连父母都注意到她的反常。父亲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被关上的房门截断。

    “她妈妈那案子的事……你告诉她了?”

    母亲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两人交换过眼神后齐齐地看向井原。

    男生放下碗筷:“我也没说。她晚饭前一会儿才回来,回来就已经成这样了。应该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吧。我去看看她吧。”

    井原敲了敲门,推开走进去,麦芒坐在穿衣镜前的地上抱膝对着镜子发呆。

    “到底怎么啦?”井原摸摸她的脑袋,撑着地面在旁边坐下。

    过半晌麦芒突兀地冒出一句:“为什么我长不高呢?”

    “哈啊?”井原愣了好几秒,最后“嗤”地笑出声:“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身高对女生来说已经不算矮了。我见过比你更矮的人,真的。”

    麦芒对他翻了个白眼。

    男生也觉得之前自己那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尽力地继续补充说明:“再说你以后还会长啊,就算不会再长也没有人会在意……”看着麦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井原识趣地就此打住,认识到自己实在是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麦芒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抬起双手撑着脸:“你是不会明白的啦。”

    你不会明白。

    有个小姑娘像其他大多数小姑娘一样,在某一天清晨或者某一天傍晚,犹如玉石被开光后带上了一些灵性,等她长大后回忆起来,不

    管是阳光烈烈还是霪雨霏霏,她都会认为这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日子。她注意到一个男生,和别的男生有点不同,不同在哪儿她说不出;想要认识他或者后悔错过他,为什么如此她说不出;当她的好朋友和他走在一起形成和谐美好的构图,心里不舒服,为什么别扭她说不出;她怅然感到自己和好朋友差了一大截,差在哪儿呢?大概是身高吧。

    这些少女情怀,即使身为多啦A梦般的兄长,你也不会明白,因为其实在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日子”,她自己也还没明白。

    然而对于麦芒而言,很多年后回忆这一天,还不只是“诗情画意”这么简单,她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一如六年前站在弄堂口数数时只需挂念奇多圈赠送的三国卡,不必因直面血流成河的惨景而终身难忘,不必为六年前认定的命案凶手被排除嫌疑而耿耿于怀,不必在一个悲剧性的转折点之后延长出一段有别于常人的黑暗人生。你只需,知道早早离世的父母深爱着你,相信他们最大的遗愿就是你长成一个快乐开朗的女孩,在该纠结身高问题的年纪纠结身高问题。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9

    这幸福,是因为有人让给你一把伞,为你撑起一小片天空,你在这天地间跑跑跳跳,全世界冰冷的雨声被阻隔在外。

    不需要多么花哨的誓言,不需要重复许多遍,   一句“数完就给你全部”,或一句“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至少可以陪着你”,

    就一路陪你走到这世界的终结。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10

    八月底,麦芒参加圣华中学的分班考,踩着临界线进了二年A班。九月一日这天,她早早地到校找教室。从最要好的闺蜜是韩一一这点可以看出,在交友方面,麦芒是颜控。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当她在走廊上看见卫葳会瞬间迸发出蘑菇云般巨大的热情了。

    但介于麦芒与某人的合照曾经在圣华“广为流传”,而导致情侣产生芥蒂的韩一一的电话也被算在了麦芒头上,再加上世界上没有几个神奇生物能像韩一一那样面对麦芒“你好,我觉得你好漂亮,我想和你做朋友”的开场白保持一颗平常心(画外音:你确定韩一一那叫平常心?),麦芒的热情所制造的局面基本可以雷同为:“对方满怀敌意地朝她举起一根矛,她却丢掉了自己的盾,以宽广的胸怀去拥抱了对方的武器。”

    卫葳把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问:“你来找祁寒?”

    祁寒同学身为一介美少年,其存在感根本不必讨论。但关键是麦芒的神经粗到不仅无法将同一个的正脸和侧脸建立关系,而且同样无法将名字与人建立联系,时间隔得太久,再提起“祁寒”她居然不知道是谁,有点懵地来了句:“不是,我来找教室。”

    “喂?”

    “这是我的教室。”麦芒指着教室前门上金色的班牌问道,“你也在这个班吗?”

    卫葳一怔:“我一直在A班。你不是阳明的嘛?”

    “我这个学期转来圣华了,我叫麦芒,你呢?”麦芒完全没有合理地产生“为什么她知道我以前是阳明的学生?”的疑问。

    “卫葳。”女生抬高了下颌,“祁寒是我男友,你知道吧?”

    “哦。”麦芒装作很懂行情的样子点点头,心想圣华的校风严谨真是谣传,这分明比阳明还开放,见第一面,刚介绍完自己,立刻就介绍男友。

    卫葳见她这般反应以为她刚才没听清,又放大音量重复一遍:“祁寒是我男友。”

    麦芒以为这是某种圣华中学独有的幽默,“入乡随俗”地跟着放大音量重复道:“哦。”

    “哦”?还“哦”?这叫什么反应!卫葳大惊失色,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祁寒无疑算是脸皮最厚的,这女生竟然比祁寒还厚脸皮!

    卫葳经历着世界观扭曲的瞬间,男主角正准备从教室后门进去。

    “祁寒。”卫葳叫住他,等他转身朝向自己后换出了阴阳怪气的笑脸和语调,“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麦芒要转来?”

    麦芒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终于将本尊与名号成功配对。

    “原来是你啊!”

    当麦芒认出祁寒,祁寒也认出了麦芒。

    由于祁寒脑转速较快,他经历了一个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过程。听见麦芒的名字,首先因实验考事件而愤怒,但考虑到对方“谢井原表妹”的身份(此事因谢井原事后解释照片由来得以真相大白),觉得和熟人不好计较,而看见她的清晰样貌后,又忆起对方“韩一一好友”的身份,由此联想到至今心有余悸的“厕所告白事件”,亲切感立刻被恐慌覆盖,脑海中迅速按次序闪过《泰坦尼克号》、《海神号》、《日本沉没》中的画面,顿悟谢井原长期嘱咐自己携带救生圈原来是为他表妹的出现埋下伏笔。

    应该说祁寒的直觉十分精准:当偶像剧男主角有幸邂逅一位邪教教主,他会变成灾难片的男主角。

    开学第一天,麦芒开口对他说第二句话——

    “可你不是一一的新男友吗?”

    【四】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1

    “一一是谁?”卫葳盯着祁寒,一字一顿地问道。

    祁寒脊梁上冷汗涔涔:不用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犀利吧?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麦芒,这小姑娘长得一副天然呆样,虽然是个搅和精,但看起来又很好糊弄。他知道此时怎么解释卫葳也不会相信自己,于是干脆厚着脸皮耍赖,转头向麦芒:“对啊,一一是谁?”

    料想这一问之下不仅撇清了关系,而且说不定混淆了麦芒的认知,能使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果然,麦芒的眉头丝丝紧蹙,微张着嘴答不上话,呈脑短路状态。

    但事实上,祁寒才是认知故障的那位。

    他犯了一个玩火自焚的错误,并远远低估了麦芒的杀伤力,脑短路状态下的麦芒比正常状态下的麦芒有着更加丰富的脑内剧场。一旦她开始脑内剧场,就所向披靡,关于这一点谢井原身为长期受害者有所体会。

    “莫非……”麦芒发出犹犹豫豫的声音。

    祁寒一阵窃喜,以为她就要说出“是我记错”之类的话,正准备朝卫葳耸耸肩溜之大吉,却在听见下文后瞬间石化。

    “……你就是传说中的人渣?”

    “哈啊?”面对这种突转,卫葳也感到莫名。

    祁寒就更是讶异得连一个语助词都发不出。

    “那天在学校门口等一一,然后跟她一起上出租车的人明明就是你。”

    祁寒想不到,麦芒先前的表情并不代表她开始怀疑自己,一般而言,麦芒会怀疑安拉怀疑上帝怀疑迦牟尼,但就是不会怀疑她自己。

    她只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人渣”。

    麦芒深吸一口气:“你是一一的新男友,却反倒来问我一一是谁,难道两个星期不见你就彻底忘记她了?还有这位……”边说边突然

    指住卫葳眉心,卫葳被吓了一跳,在她问自己“同学你叫什么来着?”之后快速回答“卫葳”,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这么狗腿地辅助你发表演讲啊?”

    “还有这位卫葳同学也说你是她男友,她眼睛鼻子嘴都和一一长得一模一样,虽然组合在她脸上没有组合在一一脸上漂亮,但很像就是很像,简直就是个二二嘛,为什么你有了一一还要和二二在一起呢?难道是收藏癖?而且据我所知,你明明是个gay,还在读一年级却要向我哥哥借二年级的数学书,其实你喜欢的人是我哥哥吧,可是我哥哥却喜欢女生,。因为我哥哥不喜欢你,你就转而欺骗一一和二二的感情,完全是人渣的行径啊,虽然我也有点同情你,不过你这样放任自己变成渣渣是不行的哦。”

    首先被气得脸色转紫的是卫葳。当她被麦芒冠以“二二”的绰号时,祁寒几乎忘了自己处境危急差点笑出声。而当麦芒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祁寒就是想哭也很难。

    麦芒之所以被尊为“邪教教主”,正是因为这种将幻想和现实混为一谈的东西作为证据,得出脱线却又令人无法反驳的必然结论、在对你表示同情的同时扭曲你的思想的能力。

    祁寒除了震惊别无他想,甚至忘了说点什么去弥补麦芒对卫葳造成的重创。直到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祁寒和卫葳也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踩着上课铃声踏进教室的祁寒正为暂时不用做任何苍白辩解对班主任无限爱戴,班主任几乎立刻就做出了被他终身憎恶的决定:把做完自我介绍的新转学生安排在了祁寒身边的空位。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2

    因为已经意识到自己下辈子也不是麦芒的对手,祁寒一边对她怀恨在心,一边尽量避免和她眼神接触口头交谈。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第三节课间,祁寒好不容易把卫葳哄好,回到教室见麦芒正坐在自己座位上“咯咯咯”地笑,再仔细一看,小姑娘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自己的本子么,头皮又是一阵麻。

    祁寒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麦芒面前,迅速抽走她手中的笔记本。

    女生仰起头,依然没收住笑:“干吗?给我看看嘛。”

    “不行。”

    “是你编的故事?”

    祁寒想争辩自己写的是,但考虑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哈哈,你怎么文笔这么烂啊?”女生翻着眼睛背了一段刚才看见的文字,说着又从祁寒手中把本子抢回来,“哈哈哈,你小学语文老师会哭泣的啊。”

    祁寒找不出什么反驳之词,因为他文笔差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但麦芒同学随便翻自己的抽屉、看自己、还要无所顾忌地嘲笑是不是太没天理了一点?如果他能有幸和麦芒转学前的同桌许藤迁交流一番,他就会明白,就像自己无论在阳明还是圣华中学都能谈恋爱一样,麦芒无论在阳明还是圣华中学都能把校草折磨成菟丝花。

    眼下,第一次碰到这等没天理之事的祁寒有点恼了,但身为男生不便和女生计较,只能忍着气抢回本子再不理她。

    谁知麦芒往旁边一闪,让他伸过去的手扑了个空。

    “还没看完呢。”女生的语气反倒是祁寒在恶作剧影响了她正经阅读。

    “喂!那可是我的……”祁寒想说“”但终觉得理不直气不壮,“是我的故事。快还回来。”

    “有本事你来抢啊。”麦芒突然跳到一旁的过道,眼睛晶晶亮,乐呵呵地扬了扬手里已经合上的本子。

    祁寒真的跨过椅子去抢,但麦芒又灵活地闪出了三四米。祁寒郁闷地追过去,不明白麦芒的兴趣已经完全不在,而在打田鼠游戏变形的本子争夺战上了。

    身心好不容易恢复的卫葳调整好情绪回到教室准备拔份儿,却正好看见祁寒和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麦芒追追打打一连撞翻好几个椅子,听见麦芒开心地说“来呀来呀”旁边还有一众打酱油群众围观起哄。顿时火冒三丈,这场面,说是打情骂俏也不为过吧?她又怎能体悟到祁寒被奚落一番、被抢走却总追不到麦芒正几近气绝的苦楚。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3

    现在,已经不是吃点小醋闹点小别扭的问题了。

    麦芒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卫葳的底线。身为一届女王,卫葳觉得如果不找回场子自己的权威日后就大打折扣了。卫女王绝不会骂街打架,她认为那么做太野蛮太低格。

    体育课给卫葳提供了好机会。卫葳的羽毛球水平虽然不够进校队,但在同班女生里数一数二,而且她善用闪电战术,往往五六分钟内就制造出十几比零的局面,所以卫葳一向习惯用“友好”的体育比赛让对手颜面扫地,这次也不例外。

    自由活动时间,卫葳把球拍递给麦芒提议切磋切磋,女生们纷纷放弃自由活动迅速聚集在羽毛球场周围等着看麦芒的笑话。小姑娘却完全不知是陷阱,因有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而喜笑颜开。

    “你真好。在阳明都没有人愿意跟我对打,一一虽然打得好,但是她很懒,一听自由活动就动都不愿动了。”

    又来这些“一一二二”的。卫葳听着就气不打一处出,在心中积攒一点怨恨发誓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表面上还装得温和可亲:“你初来乍到,以后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就问我吧。”

    “那你同意跟我做好朋友了?”

    “嗯。”卫葳微笑了一下,不再跟她废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半场。

    体育老师回办公室。校羽毛球队教练刚给三年B班的女生上完课,看见这个班的学生在自发组织比赛,饶有兴趣地过来观战,自告奋勇当裁判。三年B班的学姐们也好奇得聚拢过来。

    其中大部分人都认识卫葳,但和她比赛的这小个子女生却没人见过,三年级的学生向二年级的学生打听她的名字。

    其中一个手里提着羽毛球拍的学姐听闻麦芒是转学生后,尖酸地跟身边的同学说:“哈!现在什么中考时考不进圣华的垃圾找找关系都能转学进来了。难怪学生素质越来越差。”

    “偏是这种人还能‘空降’到A班。”身边的女生立刻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地附和。

    二年级的女生急忙解释说:“她是从阳明转过来的。而且参加了分班考。”

    阳明和圣华是学区唯二的市重点中学,教学质量和进校分数都不相上下。

    “哦,是么。那还算有点实力,”那学姐讪讪地说,“不像某——些——人——。长得丑、成绩烂、人品差还偏要转来圣华显眼。你们A班那谁当初不也是高二转来的么,赵玫?”

    名叫“赵玫”的高个儿学姐眼睛直盯着场上跑动的两人,面无表情,半晌才说了一句:“那左撇子很厉害。”

    先前向她搭话的女生一愣,反应过来她不是拆台而是在说麦芒,但她也注意到赵玫刻意没有提及麦芒转学生的身份,立刻猜测赵玫也许和当年的转学生关系不错,于是结束对话,也回头看向场中,虽然不知比分,但卫葳不敌麦芒是显而易见的事。

    卫葳气急败坏地跑动扣杀,麦芒却依旧像玩儿似的笑嘻嘻。站在卫葳那半场边的学姐们也跟着神经紧绷而围在麦芒这边的都在闲聊,只偶尔瞥个几眼。

    这场球赛一点也不精彩,一方只有救球输球的份,另一方却基本用不着移位。麦芒始终领先卫葳两分,直到下课铃响,比赛虽没决出胜负但谁都看得出卫葳和麦芒的水平根本不属于同一个档次,围观群众们索然寡味地三五成群去食堂吃饭,不再议论。

    麦芒还没来得及和“好朋友”卫葳结伴同行,就被刚才的裁判老师叫住。老师虽然经历了一场很无聊的比赛,但发现了个好苗子还是大喜过望,叮嘱麦芒下午一定去羽毛球队报到。

    卫葳在还球拍的时候故意磨蹭了一会儿,避开人群,心里暗暗寻思:难怪她说阳明没有人愿意跟她对打,原来是球技超群,自己居然没多考虑可太掉以轻心。正后悔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叫唤“二二,不用等我先去吃饭吧,我等下去食堂找你。”

    整条路上的学生都被这句叫唤吸引得回过头来。

    卫葳孤零零地僵立在所有人视野中央,有一口血,忍着没吐。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4

    一般而言,圣华羽毛球校队中,水平越高者,行事越大牌。祁寒照例迟了五分钟到体育馆,却发现今天没按点开始训练,明明队友和教练都到齐了,这倒是很蹊跷。他把球包放在场边,问一个队友:“今天不打练习赛吗?”

    “在等人,教练说今天招了个新人,水平挺不错,和你一样是左撇子。”

    祁寒在男生中原本只排第三,但排第一的学长刚毕业了,再加上全队只有他一个左撇子,奇货可居,王牌地位不言而喻。新人的出现其实并没有唤醒他的危机意识,他在意的只是“怎么连新人都这么大牌?”。愣神的当下,视野里突然闪出红色警报。祁寒以光速转身背对体育馆门口。

    教练高兴地喊道:“麦芒,这里这里!”

    全队好奇地看向那个小女生,她连蹦带跳跑过来,嘴里却莫名其妙喊着“阿渣——!阿渣——!”

    队友一头雾水:“是韩国人?不是说留学生不和我们同时训练吗?……寒哥你要去哪儿?”

    幸而在麦芒逮住祁寒之前,教练先把她截住了。集结列队之后,教练把她介绍给大家,她却只对一个方向开心地招手。

    队友压低声音问祁寒:“你认识她啊?”

    “我们班的。”男生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常规训练后教练让大家分组练习,和麦芒分在一组的队友突然耍起了态度,向老师称病请假准备离开。祁寒觉得奇怪,询问原委,队友气鼓鼓地控诉道,麦芒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左撇子,却张狂到用右手和前辈打比赛。祁寒虽然对麦芒没有十分好感,但却不以为麦芒会如此目中无人。

    他抬眼看着不远处孤单单一个人挽着花式羽毛球的小女生,突然心生怜悯,再加上那花式羽毛球的动作和当年的韩一一如出一辙。男生跟自己的队友打了个招呼,走向麦芒。

    “咱俩打一局怎么样?”

    “嗯?”女生有点意外地抬起头,立刻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呀。”

    如果祁寒够聪明,他会早有觉悟:麦芒同学的笑容完全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陷阱。

    “不过,”祁寒补充道,“你好好拿左手打球。”

    “嗯?为什么?”麦芒一脸茫然。

    “你可以充满自信,但你不能蔑视对手。”

    麦芒仍然一脸茫然。隔过四五秒,她才犹豫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将球拍从右手换到左手。

    十分钟后,祁寒意识到,对于这场练习赛,自己和麦芒明显存在着巨大的认知偏差。自己把这当做一次对昔日劲敌韩一一的缅怀,而麦芒却视之为一场拼杀。即使说是一场缅怀也毫不准确。起初祁寒以为麦芒之所以羽毛球技术精良,可能是韩一一的徒弟,但交过手才知道,麦芒和韩一一是毫不搭界的两路战术,客观地说,麦芒和韩一一的水平究竟孰高孰低也为未可知。

    事实上,祁寒并不知道韩一一的真实水平。众所周知,韩一一是个超级大懒人,懒到了基本不愿意跑动的程度,因此她只让人见识过出神入化的网前球,谁也不知道她的高远球打得怎样。

    祁寒曾多次“苦苦相逼”,她却宁可输球也不乐意使出全力。

    有一种传闻说韩一一的高远球技术根本就很差,倘若如此,那她的水平或许和麦芒旗鼓相当,但祁寒总觉得韩一一其实是有所保留,如果她稍微注重一点后场,水平就会在麦芒之上。

    麦芒和祁寒的对战比分咬得很紧,最终祁寒略占上风。

    只是,一起回教室时,小姑娘瘪着嘴愤然冒出一句:“你还不是靠耍赖赢的么!”

    “耍赖?”祁寒蹙眉反问。

    “当然是耍赖!”麦芒愈发理直气壮,“有本事公平比赛!讲什么自信什么蔑视的,完全听不懂。”

    “怎么不公平?”祁寒不知她又要生出什么歪理邪说。

    “你是左撇子吧。”

    “对啊。”

    “你看,你用自己的惯用手,却不让我自己的惯用手比赛,这叫哪门子公平!”

    祁寒诧异地停住脚步,瞬间完成转身回头的一系列动作:“难道你不是左撇子?”

    “当然不是了。和一般同学打着玩才用左手,可你又不是一般水平,却强迫我用左手,这不是耍赖是什么嘛!”

    麦芒因输了球而愤愤不平,哪想到自己一席话已让祁寒彻底石化。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5

    “乌龙对决事件”使祁寒清晰地认定:麦芒不是一个地球人。但不知为何,他却反而突然觉得与麦芒亲近。当然,对祁寒的态度转变过程,麦芒绝对没有察觉,她总是自始至终地感到全世界的人都是极喜欢自己的。

    周五午休时,麦芒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十六开本子放在祁寒课桌上。男生见她满脸得意怀疑有陷阱,看着本子,又似乎没什么玄机,伸出食指戳了戳纸张,确定毫无异常,于是再加了拇指像拈花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封面翻开。

    原来是手绘的漫画,画工还挺不错。祁寒转过头:“是你画的?”

    “当然啦。”

    “送给我?”男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恰当的理由解释现状。

    “当然不是啦。”女生着急地把本子又往他面前扯了扯,“仔细看剧情啊。”

    祁寒注意到,麦芒说话时语气词很多,卫葳有时撒起娇来也这样。但视界中这张神情急切的小脸和卫葳的脸又不能相提并论。

    她素面朝天,颧骨上长了几颗淡淡的小斑点,除此之外皮肤透白无瑕。她的眉毛是欠缺拾掇的废墟,不知已经多久没有修建,粗得像两根手指饼干。比起初见时那个小女生样的她,现在她更像个扮女装的小男生,很难去评判是进步还是退步了,不过,不管怎样,都不至于引起反感。

    卫葳却不同,祁寒觉得她还是知性点较好,对她的语气词感冒,因为每当她语气词泛滥,就让人疑心她是假扮外婆的狼。

    祁寒这么暗自寻思着,努力忍住笑,等他回过神注意到漫画的剧情,大吃一惊,与惊讶同时出现的情绪是感动。麦芒把他在本子上胡编写下的玄幻故事画成了漫画。

    但祁寒不愿让她过于得意,抬头时故意掩藏住感动的神色,轻描淡写地干笑两声,指着麦芒画的刀存心找茬说:“这是刀吗?这是荷兰豆吧!”

    “诶?”麦芒的注意力果然马上就被转移了。小姑娘凑过头一脸认真地再看看自己的本子:“难道刀不是长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啦。”祁寒学着她之前的得意腔耸肩摊手。

    麦芒的执着远超他的想象:“那应该是什么样?”说着点点本子,拿着铅笔递到他面前:“你画个大概给我看。”

    “我哪里会——”

    “啊——?那以后怎么画下去?”

    “诶?以后还要画下去?”

    “对啊,难道你不打算编下去 ?”

    “编是……”这种情况下,祁寒已经说不出“就那么画也行,我只是寻你开心而已”的话,只好就势提议:“要不放学后我带你去手办店看看好了。”

    “远吗?”

    “顺路,少坐一站车就行。你现在还住谢井原家吧?”也许是在心里寻思过很多遍的缘故,祁寒接着脱口问道“说起这个,你怎么会一直住在他家?”

    麦芒没有听见。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6

    竞赛班少了谢井原,只剩下一群用视力读书换考试分数的“铜墙铁壁”,祁寒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瞅准个机会翘了练习课溜回班级,空荡荡的教室里,麦芒守信用地待在座位上写作业等他。

    男生这会儿觉得她可爱如天使。

    “唷。走吧。”

    麦芒在手办店看到了脚本作者梦想中的刀,认为其实它本身就长得和荷兰豆没什么区别。倒是店里的模型和公仔让她亢奋不已,转来转去,爱不释手,不肯回家。现在,祁寒又多了一条和女孩相处的经验;和她们一起逛手办店,如何脱身是最主要的问题。

    店里除了麦芒和祁寒还有不少人,但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女孩,祁寒感到了压力,于是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店门口,但又不敢扔下麦芒到隔壁小店去闲逛,考虑到麦教主的破坏力,当她出行时还是有个监护人陪同较为妥帖。因为先认识谢井原,祁寒很自然地私下把自己提高到麦芒的长辈的地位上。

    正想着谢井原,就听见“谢井原”三个字。祁寒抬起头望向声源。

    两个女生中的一个在对另一个说:“……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辜负了我那么长久的期待。”

    “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的危机吧,我和他本来就是一般同学。”

    “你让我开心一点行不?别老煞风景提那些烦心事。话说回来,你和谢井原还一般同学?那可稀奇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两个一般同学在马路边相拥痛哭。”

    女生又说了一遍“谢井原”的名字,祁寒刚确认自己没听错,“相拥痛哭”又让他犹豫了。毕竟,那个行走的冰箱再轮回三世也不像是会和女孩子在马路边相拥痛哭的人。

    正在这时,突然横空喊出一声“姐姐!”

    祁寒须臾就辨出是麦芒的声音,但在她法场鸣冤般的“姐姐!姐姐!阿京姐姐!”的一连串叫喊期间,整个人处于被一嗓子喊懵了的脑缺氧状态。

    再看先前正聊着天的那两个女生,也不见半点遇见熟人的惊喜,反而惊慌地退后半步,其中之一的胳膊不幸被麦芒抓住,语无伦次地问道:“什、什、什么情况?”

    祁寒瞬间对她产生了同情。

    而麦芒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思路无比“清晰”地回答道:“阿京姐姐!你不认识我!可我是我哥哥的妹妹!”

    祁寒经过诸多线索的提示和回忆已经成功认出了麦芒正在加害的女生是谢井原的绯闻女友京芷卉。

    他比较在在意的是女生们的逻辑问题,“你不认识我,可是”的后面不是一贯应该跟随“我认识你”吗?怎么会突然变成“我是我哥哥的妹妹”?若说是“谢井原的妹妹”也算解释到位,可偏偏又急转直下变成了另一句废话。

    而最雷人的是京芷卉,从惊与恐的双重打击之下瞬间恢复,十分淡定地摇起了眼放金光的麦芒的手:“哦,真巧。你好。”

    请问,巧在哪里?难道你的潜台词是“我也是我哥哥的妹妹”?

    祁寒被震撼得不轻。

    等他回过神,认亲的阶段已经过去,对话的进展速度令人乍舌。

    麦芒三言两语就天真烂漫地把井原出卖了:“我哥哥很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京芷卉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她那八卦的闺蜜就替她拼命点起了头:“喜欢!喜欢!”

    噢——现今原来告白这件事也需要新闻发言人了。

    祁寒叹一口气。

    从前,京芷卉是作为仅供仰望的校花存在于低年级学弟祁寒心目中的,她光辉美丽的形象一直维持至她遇见麦芒的那一刻。所以祁寒体会到,作为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应该“珍爱生命,远离麦芒”。

    二十多分钟以后,麦芒才意犹未尽地和两个姐姐道别,在店门外找到了蹲着的祁寒。

    “你在这里干嘛?不要遇见强大的情敌就这么沮丧啊。”

    男生站起身,拍平校裤的褶皱:“我在尝试从认识的人里面找出一个比你哥更值得同情与惋惜的。”

    “诶?”麦芒并没有理解这件事与自己的联系,接着露出关切的表情问道,“那找到了没有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理科状元。”

    “谁?”麦芒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呆滞。

    “夏新旬啊。”

    “骗人吧。学长怎么会早逝?”

    祁寒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麦芒的反应这么强烈。“对了,你以前是阳明的,应该认得他,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昨天晚报的整版专题,还有新闻也一直播,很轰动啊。”

    “骗人的吧——”

    “去救溺水者结果被卷走了啊,谁骗你!不信你自己看。”祁寒走出几步从报刊亭买来头天的晚报塞给麦芒。

    小姑娘直到坐上公交车最后一排还在低头读报。

    “是真的没骗你吧?”买完票祁寒说。

    “嗯。”

    “我没想到你和他很熟……”

    “我没有和他很熟,其实我进校时他都快毕业了,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所以才注意到他。”

    祁寒听着觉得有点别扭,最后那句怎么也不太像一个学妹对一个学长的描述。

    “我只是觉得很意外呀。本来每天去信箱拿报纸的人都是我,昨天信箱里居然没有晚报,害我这么重大的事件都错过了。”麦芒看完了理科状元舍己救人的专题报道,没别的事可做,就继续翻看着其他几版的新闻。

    “没看见报纸,今天课间大家也一直在议论啊,你难道没听见吗?”

    “我的雷达关掉了。”

    “那么昨晚在家也……”

    麦芒直接打断祁寒的话:“昨晚在家,大家都像对待遗体一样对待我,十分古怪,十分不祥,所以饭桌上也没讨论什么事情。”

    “像对待遗体一样对待是怎样?”祁寒弯起眼睛。

    “就差献我花圈向我鞠躬了。哥哥是这么说的,麦麦啊,你想想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和特别想去的地方?姨妈是这么说的,对,好好想想,列个单子,让你哥帮你把那些心愿都完成喽。”

    祁寒“噗”地笑出来:“你前两天没检查过身体吧?”

    麦芒低着头不做声。

    祁寒仍在笑,用手肘捅捅她。

    女生还是半点反应没有。

    过了几秒,祁寒才发现不对劲,俯下身想检查麦芒的表情,麦芒却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蹙着眉下了车。这的确是井原家那一站,但祁寒觉得麦芒怪怪的,放心不下,于是也下了车,一路上不管怎么追问,女生都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往前走。

    祁寒拿她没辙,跟着她进了小区单元楼才折返回车站。回程想着,估计又是哪个装置关掉了,只好等周一再问。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7

    井原和朋友在外面吃晚饭,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他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开灯后吓了一跳。麦芒正一声不吭

    面无表情地抱膝坐在他床上,面前摆着一份报纸。

    井原没仔细看,但已经知道了那是昨天的晚报。他叹了口气,正对着麦芒坐在床边。

    女生长久无言,最后从喉咙里哽出一句叫人无法回答的问话:“哥哥你说,如果不是这个人,那是谁杀死了我妈妈?”

    井原迅速把视线移向一旁的地面。

    不能看着她的眼睛,如果那样,恐怕会丢脸地比她先哭。

    因为一直以来,本该麦芒承受的一切都是井原代劳的。这件事对井原造成的影响远大过对麦芒。

    从六年前那个异常炎热的黄昏开始。

    从麦芒发现家门虚掩,举着丧失用武之地的钥匙满脸迷茫地抬起头,用眼神向井原寻求帮助后开始。

    从井原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面只望了两三秒就立刻重新掩上时开始。

    两三秒,一个决定,然后,改变的是两个人的人生。

    那个普通的少年,看见亲人的尸体倒在屋子中间,她的脸接触着地面,头枕着手臂朝向家门,好像作势要匍匐到门外求救,从床边一直延伸过来形状诡异的血迹证明她已经努力爬过了好一段距离,最后她终于精疲力竭不再挣扎,血液在她胸前身下安静地蔓延成暗红的湖泊,浸没了茶几的四个脚,还似乎在继续扩散。屋里采光不佳,但就连十几岁的孩子看见这景象也知道,失血这么多,她一定活不了了。

    井原忍着恶心,关上门把血腥气阻隔在屋里。

    首先,应该报警。

    “怎么了?妈妈先回家了吗?”身边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他想起身边还跟着麦芒,这个瞬间,他前所未有的冷静,绝不能让她看见!

    所以首先,应该先支开麦芒。

    从那以后,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让谢井原惊慌失措了。他逐渐不太合同龄人打成一片,眼神冷漠,少言寡语,滴水不漏行事,隔岸观火处世,只有在面对麦芒时才变得温柔宽容,这是他自己作的决定,后果要自己承担,因为替麦芒看见了、知晓了、经历了。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内心的温暖本就被消解得所剩无几,而这所剩无几的部分,应该全部留给麦芒。

    学校里的女生们都说:谢井原是帅啦,不过以前总是给人又乖僻又阴郁难相处的感觉。

    这个“以前”的所指,应该是高三那年骑车撞上京芷卉之前。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8

    京芷卉想不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谢井原的麦芒妹妹如此确定地说他喜欢的人就是京芷卉,那肯定就是喜欢没错了。

    而另一方面,关于京芷卉是否喜欢谢井原,虽然京芷卉本人神经大条不太确定,但最了解她的闺蜜云萱言之凿凿,那就相信她没错了。

    既然彼此都相互喜欢,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每次刚刚变得亲近,就忽然又无缘无故变得疏远,关系走势图像是正弦函数。

    就拿这次来说,本以为进了大学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可谁知谢井原同学竟像记忆丧失了一样从来没有联系过这位(不算是正式的也至少是绯闻中的)女友,甚至有一次在学校里迎面遇见,居然形同陌路擦肩而过。

    虽说,京芷卉觉得,考虑到谢井原走路通常不看人的习惯,他百分之九十九没注意自己,但还是让人无法释怀。

    京芷卉不禁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追问:“难道我在你心里仅仅是个‘人’吗?”

    其实她异常介意,但表面上又偏爱装作洒脱不羁。

    “我没觉得他喜欢我。一般人远远感知到自己喜欢的人走近,不是应该全身毛孔都瞬间扩张吗?根本就不用眼睛看的啊。”

    云萱哆嗦了一下:“那应该不是喜欢的人,而是某种生化武器在逼近。”

    可我却的确如此啊,京芷卉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觉得你们的问题就在于两个人都太不主动,迟钝得像千年老乌龟一样。谁都放不下身段去告白,所以只能暧昧暧昧毫无进展,如果有一个人告白,形势肯定就大不同了。”

    “告白么?”京芷卉撑过头若有所悟。

    云萱趁胜追击,从京芷卉的手机里找出谢井原的号码按下拨号键,把手机直接递到她眼前:“告白吧。”

    听见拨号音的京芷卉这才反应过来,慌得险些没拿住手机。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9

    井原正苦恼于如何说服麦芒继续走她的阳光元气火星小天使路线,不要来插手大人们的凶杀案,但话说回来,那毕竟是她妈妈。

    左右为难之际,手机铃声大作。

    井原内心大呼着“救星”,从书包里翻出电话,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直接接通——   “喂?”

    【五】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1

    仿佛为了故意制造悬念,静默持续了长长的五六秒,让京芷卉的心提到嗓子眼,再用急促得有些粗暴的忙音使它陡然下沉。

    “没拨通?”云萱想不出其他理由能够解释面前这张瞬间阴郁的脸。

    京芷卉阖起手机:“嗯。”

    “哎哎,不要这么沮丧啦,只是没拨通又不是被拒绝,待会儿再拨呗。”

    没有待会儿了。

    告白这种事,尤其是一鼓作气再而衰,非得借助异常的头脑发热,有时连头脑发热也不行,还得有姐妹淘在旁扇阴风点鬼火,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比设祭台作法变出场大雨来得容易。

    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大热的韩剧,脑际还起伏着驱不散的懊丧,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的好像都不是自己。京芷卉没心思跟云萱争论电视里那个男主角究竟是不是女演员反串的,会停在这个台只是因为它关于爱情。最近连韩剧都不洒眼泪了,尽管狗血还是洒得厉害,成为绊脚石的永远是男女主角悬殊的地位。

    “我有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最后又是个悲剧吧。”云萱一边笑一边居安思危。

    但其实,男女主角经历越多波折,最终走向团圆的可能性越大。被截断的线段始终还是线段,可悲的是从一个端点延出的线傻傻的跑向无穷远,找不到能够停靠的另一个点,甚至连自己会不会变成射线也不确定。

    “爱情是不会成为悲剧的,悲剧是‘成不了爱情’。”芷卉说。

    “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神在在的啦?”诧异的转过头看她,发现还是那张没有神采的脸,“还在郁闷啊!让你再继续打电话你又不肯。真受不了你!”

    可以继续再尝试却偏要放弃。

    放弃得又不够彻底,做不出洒脱的姿态.

    为什么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只是因为……

    “……生气。”突兀冒出的答案。

    “哈啊?”

    芷卉看着云萱那张忡怔的脸,心想惊讶个什么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个音节从哪儿来的。

    “就是因为生气。”在犹豫地重复中终于逐渐明晰了条理,“我就是生谢井原的气。凭什么我要先告白?他就不能主动一回么?我可是……女生啊。”顺理成章的,对自己的性别又产生了歧视——如果是男生的话,大喇喇直接走到面前去告白也用不着窘迫。

    云萱费了好半天才跟上她的思路:“嗨——这种事还分什么男女!你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谢井原都对你说过‘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那种话了,以他那种孤僻又迟钝的个性,这完全已经算是赤裸裸的告白了啊!”

    “真……真的么?”

    “当然啦。喏,他已经告白过了,现在轮到你了。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默契……世界上不也有那种情侣么?不用开口也能会意……就是所谓的‘有默契’啊。”

    “呃……但你和谢井原好像从来都只有‘默’没有‘契’吧?”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2

    “就算不出声,我也知道是你,”谢井原在“喂”了三声都没得到应答之后,将手机换到另一边,沉着声音说,“溪川。”

    下一秒,沉默换成了忙音。

    “是那个长得很像校花的柳溪川姐姐?”麦芒插嘴打断他的思路。

    谢井原以前不知道,校花的长相有个固定标准,而柳溪川只是长得像。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向麦芒:“你见过她?”

    “没有。我只是经常听人说起她。”

    那究竟是谁会跟她说柳溪川“长得很像校花”?

    “她是我们新旬学长的女朋友你知道吗?就是刚仙逝的夏新旬。”麦芒其实很认真地先后斟酌过“牺牲”和“就义”,还是觉得“仙逝”听起来更加崇高,但就最终结果而言,井原觉得她还不如直接说“死掉”。

    “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拨过去安慰她呢?你们不是特别好的朋友吗?”

    “我不擅长安慰人。”井原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麦芒面前的报纸上,“而且,对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揽究竟会不会给别人带来更多伤害,我现在很不确定。”

    语句太长,意思太绕,麦芒理解不了。她只知道,哥哥看起来比平时情绪低落一万倍。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3

    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有点“慢”。慢慢的慢慢的,就能够想明白很久前的某一刻、某一个词汇、某一个表情,意味着什么。麦芒觉得自己只是缺少一个顿悟的契机,就好比事隔数天她才在课堂走神中琢磨出哥哥的内心纠结之处,但她却还是拿不出对策,因为就“对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揽究竟会不会给别人带来更多伤害”这个命题而言,她比哥哥更不确定。更多是多少?更少的话又会少到什么程度?伤害又不是大米,称几斤就是几斤。想得脑壳快开裂了,身边还有个不识时务的祁寒总在打岔。

    “你想要知道什么?”麦芒在这节课的第三十五分钟终于转过头决定搭理他。

    “就是上周五你突然变成僵尸的原因啊,是我说错什么话还是……”

    麦芒挺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不要那么自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祁寒的好奇心和自尊心打了一小架,前者迅速胜出,低声下气地问:“那是怎么回事?在车上突然看见前男友?不要光摇头,说话啊。

    我当天晚上就想打电话问你了,可就是不知道你电话号码,去问韩一一,那家伙口风比共产党员还紧,真是的,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啊,咱俩都这种关系了。”

    “什么关系?”

    “就是……”祁寒难得语塞,“我和你哥哥是挚友,你和我哥们是闺蜜,你呢,偷拍过我照片……行行行,不是你拍的……你收藏过我照片,另外还害我跟我女友吵过许多架。多么亲密的关系啊!”

    麦芒听他如数家珍,只觉得真的数出了很多,也没仔细思考性质,就理所应当地认定的确亲密:“好吧,我告诉你。那天我看见报纸……”

    麦芒刚说出“报”字,祁寒就立竿见影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报纸:“我就怀疑是报纸嘛!我整个双休日都在研究它。看见没,都快翻破。哪篇报道的问题?”

    “那篇。”大略一指。

    “未来三天将持续台风天……天气预报?”音调不自觉地拔高,好几个前三排的同学都转过头。

    “不,是旁边那篇。”

    在祁寒将目光移向一个满脸戾气的劳改犯照片的同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终于忍无可忍:“祁寒你自己上课看天气预报也就算了,还要影响其他同学!你给我站起来。”

    站起来的祁寒口不择言:“不不,不是天气预报,是特大杀人案告破。”

    全班哄堂大笑。

    数学老师撑着讲桌饶有兴趣的问道:“对你,有什么教育意义吗?”

    课间从办公室受完教育回来,祁寒还挺得意地对麦芒说:“我没出卖你,够哥们吧。”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倒霉的深渊。刚落座就重新翻出那张报纸,指着杀人犯的脑袋开玩笑:“他是你家邻居?”

    麦芒摇摇头:“他杀了我妈妈。”

    祁寒笑着等待她的下文。

    “以前大家都说是他,可现在大家又都说不是他了。”

    不好笑。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更糟的是,这不是玩笑。虽然麦芒时常会一本正经地说出脱线言论,但几秒后祁寒意识到,没有人会拿自己妈妈的生死开玩笑。

    全身的肌肉突然僵硬起来,转动眼球去仔细看一遍那篇被粗略浏览过的社会新闻,祁寒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出麦芒在这字里行间的位置。

    新闻本身并不复杂——

    六年前犯下三桩血案的凶器被找到,通过指纹和最新的DNA技术鉴定确认的疑犯却已在监狱里。他之所以待在监狱是因为杀害自己女友,当年他一经拘捕便立刻对罪行供认不讳,并表现出深深的悔意和良好的改造态度,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但如今的证据表明,他之所以认下那起命案,是为了逃避实际犯下的命案,冲动杀死自己女友的人无法同时出现在别处枪杀另外三人,他的嫌疑理所应当地被排除。冲动杀人和蓄谋杀人有着本质区别,量刑标准不同,他略作衡量便选择避重就轻。

    如果判断无误的话,麦芒的妈妈是这个“女友”,也就是说,麦芒妈妈的案子随着这起特大杀人案的告破,失去了他的凶手,变成了一桩悬案。

    祁寒觉得异常的是“女友”这个词:“那你爸爸是……”

    “爸爸是在妈妈死前受工伤死的。”

    话题进行到此,已经沉重得远超预料了。祁寒惶恐不安,声音也变得沙哑:“那个……我不知道是……对不起……可……你告诉我这些……我……”

    像个被拔掉插头的电器,哑然静止在那里。

    死亡毕竟是,很难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存在。

    终于恍然大悟,在她那比棣棠花深两个色度的瞳孔里,流动着何种忧郁。有些经历,如同黑洞,光线毫无戒备地游弋到跟前,想折返却来不及。

    一切光线都会被黑洞吞没,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目光说不定也是一种光。

    因为不知所措,似乎和麦芒有点疏远,对话也简化到变成单词短语,甚至还怀了点怒气。但不是“漠不关心”那种严格意义上的疏远,目光始终还停在她周围。就连大课间和同伴在楼下练羽毛球时,那拎着垃圾袋目不斜视匆匆走过的身影,也会引起一个常规球在与球拍相距甚远处寂然落地。

    “心不在焉,你今天超不对劲啊。”

    被球拍从老远点过来,祁寒擦着额头的汗笑一笑:“累死了。”

    麦芒又空着手往教学楼方向回去。不对啊,她上周四明明就轮过值日,怎么今天又轮到她?

    “你又看上麦芒了?”不是没察觉那目光一直跟随的身影。

    “胡扯什么。”

    视之为承认。冷不丁想起无法置之不理的一个大麻烦:“那卫葳怎么办?”

    “卫葳?”祁寒转过去看向休息在台阶上的同伴,眼神像失忆般迷茫。

    是了,就是她捣的鬼。

    祁寒奔回教室,跑向麦芒,拽过她手中的扫帚扔在地上:“别扫了,傻瓜。今天不该你值日。卫葳在故意整你都不知道。”

    “为什么整我?”仰起的脸还真是老实得一点折扣不打,“我跟她是好朋友呀。”

    “行了吧。她可不会把你当朋友。”

    “为什么?”

    “因为我啊。”脱口而出。

    “你——?”

    “……”祁寒预计自己无法把女生间的争风吃醋解释得通俗到麦芒的理解范围内,又觉得现在的行为有点像挑拨离间,男生做这么没品的事可不好,“因为我……跟你是朋友,她喜……讨厌我,所以……嗯!”最后一个语气词其实是给自己的确定。逻辑好不容易成立了。

    “哦,是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麦芒顺理成章地把扫帚捡起来塞进祁寒手里。

    “哈啊?”彻底傻掉,“不是,为什么给我啊?”问题少年换成了祁寒。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要做值日都是因为你。”

    祁寒拉住她胳膊:“可……”你有没有明白我的重点?

    “而且你也说,我们是朋友嘛。放心啦,你扫地,我会在这边陪你的。”麦芒一脸灿烂惯常如昔。

    那是谁的名言来着?

    ——深情既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此刻的祁寒极度想扇自己耳光。他深刻地体会到,麦芒这家伙,根本就不适合做什么悲情女主角让人牵肠挂肚。无论身世再怎么凄苦,都该变不了她祸国殃民的本质。同情?纯属多此一举,对象是她还是自己都未必可知。

    但咬牙切齿之余,祁寒还是庆幸,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找回了与她相处时最自然的方式。

    【五】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1

    仿佛为了故意制造悬念,静默持续了长长的五六秒,让京芷卉的心提到嗓子眼,再用急促得有些粗暴的忙音使它陡然下沉。

    “没拨通?”云萱想不出其他理由能够解释面前这张瞬间阴郁的脸。

    京芷卉阖起手机:“嗯。”

    “哎哎,不要这么沮丧啦,只是没拨通又不是被拒绝,待会儿再拨呗。”

    没有待会儿了。

    告白这种事,尤其是一鼓作气再而衰,非得借助异常的头脑发热,有时连头脑发热也不行,还得有姐妹淘在旁扇阴风点鬼火,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比设祭台作法变出场大雨来得容易。

    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大热的韩剧,脑际还起伏着驱不散的懊丧,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的好像都不是自己。京芷卉没心思跟云萱争论电视里那个男主角究竟是不是女演员反串的,会停在这个台只是因为它关于爱情。最近连韩剧都不洒眼泪了,尽管狗血还是洒得厉害,成为绊脚石的永远是男女主角悬殊的地位。

    “我有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最后又是个悲剧吧。”云萱一边笑一边居安思危。

    但其实,男女主角经历越多波折,最终走向团圆的可能性越大。被截断的线段始终还是线段,可悲的是从一个端点延出的线傻傻的跑向无穷远,找不到能够停靠的另一个点,甚至连自己会不会变成射线也不确定。

    “爱情是不会成为悲剧的,悲剧是‘成不了爱情’。”芷卉说。

    “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神在在的啦?”诧异的转过头看她,发现还是那张没有神采的脸,“还在郁闷啊!让你再继续打电话你又不肯。真受不了你!”

    可以继续再尝试却偏要放弃。

    放弃得又不够彻底,做不出洒脱的姿态.

    为什么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只是因为……

    “……生气。”突兀冒出的答案。

    “哈啊?”

    芷卉看着云萱那张忡怔的脸,心想惊讶个什么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个音节从哪儿来的。

    “就是因为生气。”在犹豫地重复中终于逐渐明晰了条理,“我就是生谢井原的气。凭什么我要先告白?他就不能主动一回么?我可是……女生啊。”顺理成章的,对自己的性别又产生了歧视——如果是男生的话,大喇喇直接走到面前去告白也用不着窘迫。

    云萱费了好半天才跟上她的思路:“嗨——这种事还分什么男女!你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谢井原都对你说过‘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那种话了,以他那种孤僻又迟钝的个性,这完全已经算是赤裸裸的告白了啊!”

    “真……真的么?”

    “当然啦。喏,他已经告白过了,现在轮到你了。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默契……世界上不也有那种情侣么?不用开口也能会意……就是所谓的‘有默契’啊。”

    “呃……但你和谢井原好像从来都只有‘默’没有‘契’吧?”

    Accompany you to the end 02

    “就算不出声,我也知道是你,”谢井原在“喂”了三声都没得到应答之后,将手机换到另一边,沉着声音说,“溪川。”

    下一秒,沉默换成了忙音。

    “是那个长得很像校花的柳溪川姐姐?”麦芒插嘴打断他的思路。

    谢井原以前不知道,校花的长相有个固定标准,而柳溪川只是长得像。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向麦芒:“你见过她?”

    “没有。我只是经常听人说起她。”

    那究竟是谁会跟她说柳溪川“长得很像校花”?

    “她是我们新旬学长的女朋友你知道吗?就是刚仙逝的夏新旬。”麦芒其实很认真地先后斟酌过“牺牲”和“就义”,还是觉得“仙逝”听起来更加崇高,但就最终结果而言,井原觉得她还不如直接说“死掉”。

    “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拨过去安慰她呢?你们不是特别好的朋友吗?”

    “我不擅长安慰人。”井原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麦芒面前的报纸上,“而且,对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揽究竟会不会给别人带来更多伤害,我现在很不确定。”

    语句太长,意思太绕,麦芒理解不了。她只知道,哥哥看起来比平时情绪低落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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