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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星月悄悄加了一句:“有饭吃则更好!”
马竟终微笑揽辔往木桥那边走去,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又打打闹闹地随骑而去,萧秋水与唐方对望一眼——这两个疯疯癫癫、神神经经的伙伴,是不是也懂得这一种感情,所以才抢着要走这一趟呢?
谁知道!
小桥,流水,人家。
住的地方是一栋木板屋,几缕炊烟袅袅飞上了天,门打开来,是一青衣妇人,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
马竟终说:“马上就要走了。”
那妇人只震了一下,似又立即恢复了平静,那一震装饰得极好,不留意几乎完全看不出来。目光向他们一瞟,淡淡地道:“我弄晚饭给你们。”
萧秋水忙道:“不忙,我们吃过饭后才走。”
谁都看得出,马竟终离家已久,这一次回来,竟又要走了。
他的妻子没有间去哪里,也没有挽留,他们的不舍都化成了淡然,有一天,这样一个黄昏里,他去看她,看完了就走,甚至不知道,这一生还会不会再回来。
唐方的眼眸潮湿了:为什么不吃这一顿饭呢?一定要吃这一顿饭的。
青衣妇人返身到厨房去烧饭,晚暮灶问的柴火,僻啪僻啪染红了她青布的衣裳。
马竟终一面招呼着,一面禁不住愉愉把眼睛瞄向厨房,在在都是关切之情。
“有没有辣椒?!”铁星月忽然怪叫道“暖,有没有生辣椒?!我每餐没有生切辣椒,就咽不下饭!”
邱南顾也道:“对!对!马老兄,麻烦你跑一趟,去厨房替我拿点生辣椒来,哎哎,迟些儿出来不要紧,只要我知道你一定拿得到就好萧秋水也忙道:“是是是,我这两位朋友脾气古怪,特别麻烦,只好请马先生跑一趟。”
马竟终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大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肉香正浓。
铁星月向邱南顾挤挤眉,邱南顾向左丘超然弄弄眼,左丘超然向唐方点点头,唐方向萧秋水莞尔一笑。
这一笑真好。
好是好,可是肚子确是饿了。
饿得很了。
厨房火光正炽,菜香正浓,铁星月忍不住咕嗜了一声,邱南顾皱眉道:
“暖,恭喜恭喜!”
铁星月没好气道:“恭喜个屁!”
邱南顾道:“恭喜你的屁路又变了!”
铁星月奇道:“什么变了?”
邱南顾道:“以前你放屁总是‘秤啮’一声,现在却是‘咕噜’一汽以前像牛放屁,现在跟猪吃草差不多一样……”
铁星月没好气道:“胡扯八通,你才放屁,我是肚子饿了的声音,谁说是放屁!”
左丘超然皱眉道:“你们每次吃饭前,才说这些杀风景的话啊!”
唐方低声叱道:“别闹,菜来了——”
数人同时回头——真比遇敌时反应还快——只见马大嫂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看,玉兰肥鸡与五彩虾仁,走了近来。
邱南顾怪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我们贪吃,只不过饿了些,其实嘛,迟一些儿也不要紧的,再迟一些儿也不要紧的。”
——肚子饿的滋味真不好受。
可惜他们只看到了菜,却不曾注意到热腾腾的烟雾后,马大嫂忧伤的脸。
菜当然不止两盘。
马大嫂继续捧上来的有清炒笋丝、蚂蚁上树、杏仁豆腐等等,萧秋水当然已开始吃了,唐方忽然问道:
“马夫人闺名可是字珊一,原复姓欧阳。”
马大嫂正要转身回厨房捧菜,不禁怔注,这时马竟终正好从厨房出来,道:“是。她就是当日在江湖上被称为‘迷神引’的欧阳珊一。”
唐方笑道:“昔日名震黑白道上的欧阳姑娘而今竞成为马夫人了,也为夫婿洗手作羹汤,倒叫我们失敬了。”
马竟终看萧秋水等已吃了近半,忽然沉声道:“萧少主,马某该死,马某若有对不起您之处,待来生做牛做马,誓死以报吧。”
萧秋水奇道:“马兄何出此言?”
马竞终惨笑道,“萧少主,各位侠兄,唐姑娘,马某此举,乃情非得已这菜中有‘三日迷魂散’……”
萧秋水忽然大叫一声,伏地而倒。
邱南顾怔了一怔,也软倒下去。
铁星月大吼一声,想站起来,却连人带桌仆倒下去,盘碟尽皆破碎。
左丘超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终于又顺着木柱,滑倒子地。
唐方晃了一晃,也掼在地上,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就晕迷过去了。
“为什么?”马竟终惨笑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只怪你们不该与权力帮为敌,我们哪有能力挑得起天下第一大帮啊!”
欧阳珊一一直咬着下唇,下唇白无血色,现在忍不住道:“竟终,你为我这样做,值得吗?”
马竟终一字一句道:“但我已经做了。”
欧阳珊一冷声道:“我情愿去死。”
马竟终道:“你不能死,你肚里已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这一代虽对不起人,就留待下一代去报答这份恩情吧。”
欧阳珊一:颤声道:“那你要把他们怎么办?”
马竟终道:“送去权力帮在永福的分部。”
欧阳珊一道:“可是……可是他们有五人之多,怎么送去?……”
马竟终道:“装载在马车里,不会有问题的。”
忽听一人道:“那不是大麻烦了吗?”
另一人道:“我们自己走去,既省时又省力,岂不更好。”
还有一人道:“更好,更好,可惜菜不能吃,不然边带着吃,唉呀我饿扁了,饿坏了,饿死了!”
第一个讲话的人是萧秋水,第二个是邱南顾,第三个是铁星月。
左丘超然是个连说话都懒的人。
唐方也微笑睁开了眼睛。
冯竟终看得眼睛都直了,欧阳珊一脸色都白了,忍不住问道:
“你们不是把菜吃”下去了吗?”
“能吃就好罗。”
“那个唐方未吃前总要用银钗去探探,今天这一探,哈,探出个“银钗没有变黑,倒是变灰,想不是剧毒,于是假装倒下,看看你们怎样——”
“那些菜啊,都吃到我们袖子里去了。”
铁星月与邱南顾两人七嘴八舌他说着,得意非凡。
——从《跃马黄河》故事里萧秋水等冲出浣花开始,唐方在进食前总用银钗试探一下,在甲秀楼一役中,就是这样。
——四川蜀中,唐门唐家的子弟,既会用毒,也会防毒,就算迷药也一样测得出来。
——就在欧阳珊一捧出两道菜,又返身回厨房时,唐方立即用银钗探了一探,这探了一探之后,大家都呆住了。
——他们决定假装中毒。
马竟终没有说话,忽然出脚!
一脚踢飞桌子,飞撞铁星月!
回身一推,把欧阳珊一推出门,大喝一声,道:“快逃!”
接着拔出利刃,往腹中就插,一面大叫道:“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要不是事出猝然,要不是马竟终顾着大叫那一句话,才一刀插下,马竟终的自尽便要成为定局了。
但就在马竟终大叫的刹那,左丘超然的双手已叼住了他的手腕。
马竟终的利刃便插不下去——既给左丘超然的一双巧手缠上,任谁也挣不脱的。
没料欧阳珊一没有走,却冲回来大叫道:“竟终,要死,我们一齐死——”
那面桌子“砰”地撞上铁星月,“哒”地碎裂,铁星月却似没事一般,虎地站起来,雷霆一般地吼道:
“不准死,统统不准死!”
“正是。”萧秋水缓缓道,“我们有话好说。”
没有说话。
左丘超然再也没有抓住马竟终,因为他知道马竟终绝不会逃的。
马竟终也不是不敢跟他们交手,而是心中在歉疚,所以根本不会动手。
谁都看得出来,马竟终夫妇这样做是有难言之隐的。
大家都不愿意去强迫一对有苦衷的患难夫妻。
马竟终夫妇在长凳上对坐着,萧秋水等五人倒是站着,暮色已静悄悄地在外面四合、降临。
终于还是马竟终先说话了:
“我情愿死,不希望你们原谅。”
萧秋水一本正经地道:“我们不原谅你,除非你讲出主使你的人是谁,我们要去对付他。”
左丘超然一向沉静,而今却忽然道:“对!我们一齐去对付他!”
马竟终微吃一惊,茫然道:“我们……我们一齐去对付他?!”
唐方静静地看着他,道:“生为浣花人,死作烷花鬼,你不是说过吗?今天的事,是你一时糊涂,我们还是把你当作浣花剑派的好汉,当然一块儿去对付权力帮!”
马竟终想着想着,忽然哀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想原谅我,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欧阳珊一忍不住挂下了二行清泪:“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本来权力帮要他赶杀你们,不然就要把他给毁掉,可是他不答应!”欧阳珊一凄然道:“可是权力帮却说要杀我,他就不敢不做了,但不忍下毒,只敢下迷药……”
唐方叹道:“便是迷药。要是毒药,我们也不会这样待你。”
萧秋水道:“权力帮的威吓,你为何不告诉我大哥,或者孟先生?他们自然会出主意,替你想办法的!…
马竟终木然道:“权力帮人多势众,我……我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孟先生……就算孟先生的身边,也有权力帮的人,更何况……何况珊一肚子里,已有了我们的孩子……”
马竟终说着,眼光望向欧阳珊一,欧阳珊一垂下了头,两人的眼儿,虽没有相触,但却柔情无限,凄婉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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