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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速犹如机关枪,思维之快之严可以挑战银河计算机。他一手拿麦克风、一手或奋笔疾书或演示,身体扭动如八十年代的扭腚抽筋舞,声嘶力竭满脸通红青筋暴突,如同一个唱到伤心处的便秘型歌手。鉴于我处于史前单细胞物种水平的逻辑思维能力,我从心底最佩服这位大师。
一堂课一个小时,一般是这样分配时间的:讲课半小时,海阔天空半小时——表扬和自我表扬十五分钟,善意妖魔化校长和同事十五分钟。当然,为了加强贩卖效果,所有内容穿插进行。讲课三十分钟就不多说了,自信得近乎牛逼,牛逼得近乎卖弄,卖弄得近乎色情,其风头可让“学术超男”愧对祖宗屁滚尿流。那些句型复杂意义艰涩逻辑隐晦的试题,“师奶杀手”都倒背如流,学员们佩服得手掌拍脚背,这哥们便眼冒绿光,扫描仪一样频频向美女聚集区扫去。据说他夫人就是在“纽东方”被他非法截流,断送了美国梦。
海阔天空这一段,各人癖好不同。“邪派高手”对中医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时常背出几个药方把学员们弄得愣愣的,什么百年老屋房顶朝阳面瓦片里的陈年艾蒿,什么千年古庙正庙大殿前老青石下雌雄成对的蟋蟀,什么万年洞穴里孕妇蝙蝠留下的干燥粪便(夜明砂),什么百岁高僧圆寂后常年未洗的脚后跟死皮屑,就差没弄出“还元汤”(童子尿)、“人中黄”(人类大便)啥的了。作为在北京上大学的广东人,该君还显示出比他老乡强烈得多的政治热情,他对刚刚上台的台湾伪总统极尽丑化谩骂之能事,心照不宣地暗合了政治正确的潜规则。而当他开涮愚老大或比自己资深的同事前,无一例外去门口瞄一眼。“邪派高手”浓厚的广东普通话和常常斜视的眼球,添加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怪异效果和可信度折扣。他毫不掩饰小人得志的嘴脸。一是痛陈情史。自称生长在热带地区异常早熟,小学一年级Masturbate(手淫),二年级Nocturnal emission(梦遗),三年级追女生,可是直到拿到Offer前一直没有被正眼瞧一眼,粗暴地没完没了地伤害了他的淳朴感情。(有人接话茬老师请注意左前方四十五度,全场哄笑中,高手抛来粉笔砸那人——这家伙动辄用粉笔砸人,粉笔果然落入右前方四十五度。)他的报复是:一拿到哈佛或耶鲁的Offer,便按黑名单去一一羞辱她们——就像鲁迅先生临死时一样,一个也不宽恕。他还透露他如何将美国名校教授诱到中国来,如何在北京饭店设下“鸿门宴”将其套牢,成功地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这是鸦片战争以来第一个以中方获胜的密约。”他这样强调。学员们不敢不肃然起敬,他那西门大人似的眼神便探照灯似的向女学员一路横扫过去。
“师奶杀手”会从八十年代风靡全国农村的“燕舞”牌收录机,毫无征兆地过渡到刚刚问世的广大自卑男士的性福福音——神奇的蓝色小药丸Viagra(哥伟哥),并大发感慨全世界猥琐男人们从此雄起来了,似乎这粒神奇蓝色小药丸形象大使非他莫属。此君还会从达尔文的进化论自然进化到对大和民族的仇恨,咬牙切齿要发动几次东京大屠杀,为大中华共荣圈清理门户——当然只杀男人,女人可以引进改良品种。仿佛这就是进化论似的。此君如此津津乐道蓝色小药丸和东京大屠杀,以致于让人不惮于依据“咬人的狗不叫,爱叫的狗不咬人”的普世原理反向推理:越是满口污言秽语的人,性功能就越弱;越是性功能弱的人,就越是具有暴力意淫的倾向。根据此君的症状,基本濒于不治边缘,即使“邪派高手”祖传秘方轮番使用也不济。
在表扬和自我表扬方面。“资深流氓”自称留学对他毫无必要,他已无书可读,但鉴于“老子过去有才,现在老子又有了财”,他并不排斥时不时出于考据癖出去溜达溜达。他轻松达到了自我表扬的最高境界:脸不红心不跳地以“牛人”“人精”或“才子”自居,同时自然而然地把“憨豆”“人渣”“孔乙己”和“流氓”之类头衔批发给了他的老板和同事。
“山东二哥”时常强调他的唯美主义品味,好像除了《追忆逝水年华》《百年孤独》和《飘》(注:《百年孤独》,世界名著,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哥伦比亚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la Marquez, 1928~)主要作品,1967年出版,1982年凭此作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飘》,美国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米歇尔(Margaret Mitchell, 1900~1949)创作的一部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反映南北战争题材的小说,著名电影《乱世佳人》以此改编。),没啥作品能入他的法眼;他透露由于妈咪、爹地和女友对他宠爱竞赛,以致于他每天早晨必须吃三个鸡蛋,喝三杯牛奶,打三个嗝儿,否则就会点燃家庭内战,引发一场因争风吃醋的血案。为了保持身材,他又不得不通过加倍锻炼来消耗多余的卡路里,所以他不得不经常穿运动衫。鉴于他的身份、身材和一节课四位数的收入,他没理由不穿“阿迪”或“耐克”。他这样叹息道:“我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名牌,也够郁闷了——高处不胜寒呀。”对自己的英语水平,他更是不容侵犯的自信。他以亲身经历为例,列举了一个澳大利亚外教的无知,牛逼得就像一个美国西部牛仔挑出了中国甲骨文教授的纰漏。
“邪派高手”则一边嘣出一些比他的祖传中医秘方还要生僻还要诘屈嗷牙的变态词汇,一边为校长的红宝书插漏补遗,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活像当年戈海洋看盗版《我的奋斗》(注:《我的奋斗》,希特勒著,狱中写成。),一边看,一边还荣幸地承担了为元首校对的神圣职责。
“翻版张楚”极自信但从不贬低他人——甚至是友好的贬低,更像一个虚头巴脑的正人君子。
愚老大和几位副校长也各给我们上了一课,漫谈式的,更像资产阶级清谈馆——议会里的闲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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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东方”大约是中国惟一明目张胆怂恿学员谈情说爱的教育机构。从校长到教员均孜孜不倦地灌输着这样的理念:“学业和爱情应该比翼双飞”。有的搬出弗洛伊德的理论,说一切伟业、文明无不源于伟大的Libido(性欲);有的以萨特存在主义为后盾,人体内所有器官一律平等,任何冲动都是正义而不容压抑的;有的拿出大禹治水的典故,阐述洪水在于疏而不在于堵;有的拿出历史案例,老套的有马克思和燕妮、居里夫妇……新鲜的来自身边:这一期G班绑成了几对,那一期T班又拴了几双;G班的比翼双飞到了哈佛麻省,T班的也作对如愿去了剑桥牛津……对于一些越轨的担忧,他们会高屋建瓴地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禁区,就算有禁区,“守住禁区,其他部位——灵活发挥”,就TMD差手把手地教你怎么丢掉禁区啦。
对这些旺盛分泌荷尔蒙年龄阶段的人而言,这下三路战略怎一个狠字了得。学员们都被挠了痒处似的蠢蠢欲动,校园里时常目睹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学员,女的花枝招展,男的形迹可疑;甚至课堂上也波光粼粼绿光闪闪,风流案是一桩接一桩。当事人都大言不惭——践行“纽东方”文化。所以“纽东方”不仅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人才贩子基地”,还是最大的“婚恋速成站”。跟配种站相比,也就差几个穿白大褂卖春药的兽医了。
我一度坚定地怀疑,傻逼老愤青牛毕就属于此类人士。因为这厮除了对“资深老流氓”的课有点兴趣外,整日难得在课堂上见到,不是在校园里东奔西窜,就是独守宿舍。即使在宿舍里也很少和我们谈留学信息研究试题,却一个劲地骂现在的大学生都是没独立思考能力的脑残、傻逼。他常这样骂道:“别以为你TMD出国了你就不是傻逼了,只不过丢脸丢出了国界而已。”
看来我是误解他了。同属八十年代理想主义愤青沉渣泛起,私下多了些交流。一次在火炉般的饭厅里吃饭,我说你丫看上去心宽体胖,为啥火气还那么大?牛毕冷笑:“我TMD就是不愿意非得在装A和装C之间做出妥协而已。”
“你来这儿就为了做这道选择题啊?你不也是为了出国吗?”
“我TMD才不出国呢,我来这就是看看,这里也是社会一个缩影嘛。”
“做社会调查啊?”我大吃一惊,“你TMD也太潇洒了吧?花这钱这精力来这儿就为了这个?”
“要不我傻逼呢。”他冷笑,“不过这帮小傻逼还得我这个大傻逼来启蒙,他们出去丢脸,也有我一份,这事就跟我有关系了。”
“别人咋丢你的脸了?”我不敢苟同。
“因为我也是中国银(人)!”牛胖子掷地有声,“你说,现在这帮傻逼们,除了读死书死读书拿学位挣钱泡妞性交还知道个啥?别说‘五四’前后,就和八十年代土鳖比也是天壤之别。”
“你TMD掏粪工啊,嘴巴咋这么臭啊?”我抱怨,又说,“我也同意副校长所说的有些留学生身体出了国,精神还没出国。但这关你屁事啊,你还能怎么着啊?”
“我呀,想来这儿教书。”他脱口而出,我惊愕之余破口而笑:“你是发情了还是发烧了?别人来这儿都是中转一下,你却想留下来。再说,在这儿教书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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