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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老成持重的绣嬷嬷喃喃地问,点了点额头,觉得自己当真老了,她宁可听廖四娘说慕青县主倾尽家财收买刺客刺杀敏郡王,也接受不了慕青县主兴师动众的诅咒。
夏芳菲、柔敷紧紧地盯着廖四娘,等着她说一句逗你们玩呢。
廖四娘却面色凝重地道:“怎会是开玩笑?但凡敏郡王生病亦或者被太后训斥,慕青县主便要大摆筵席庆贺。七娘是险些被敏郡王逼死的人,心里对敏郡王最是憎恨,慕青县主一直催促我将你领过去呢。”
“敏郡王知道吗?”长安城呢,夏芳菲原本觉得长安城十分荒唐,如今才觉自己管中窥豹,还不曾把长安城的荒唐尽收眼底。
廖四娘微微蹙着眉头,嫉恨地道:“那狗如何不知,有梁内监替他通风报信呢。年前他打马球从马上跌下来,慕青县主大宴宾客,那狗亲自送来十坛菊花酒,十瓮蛊虫毒蛇,一斗五石散,请慕青县主再接再厉,早日送他归西呢。”
夏芳菲咋舌,想起曲江上一点风吹草动,梁内监都知情,丝毫不讶异那狗也知情,犹豫道:“过去了,就有银子拿?”转而才留意到廖四娘直呼敏郡王为狗。
廖四娘道:“过去了,我们都以狗称呼敏郡王。你对着慕青县主时,只管好生诅咒那狗,叫慕青县主知道你的委屈,你越委屈越憎恨那狗,慕青县主给你的银子越多。”
“……咳,”柔敷在窗子外咳嗽一声,见夏芳菲等人看过来,赶紧拿着帕子捂着嘴道:“咬到和头(舌头)了。”
夏芳菲的眼睛亮如明镜,探着身子问廖四娘:“长安城里,银子那样好拿?”
廖四娘戏谑道:“长安城里,遍地都是有钱没地使的主。平康坊里的瞎子妓、女,都有大批王侯将相争相追捧、千金买一笑。那些身在长安还一贫如洗的,不是真正傲骨铮铮的,就是实在蠢笨不堪。”
绣嬷嬷喃喃道:“老奴还在长安城的时候,长安城不是这么个模样。那会子的公主郡主县主们,最是规矩不过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名门之后,净干些荒唐事。
“可见,慕青县主对那狗是爱之深恨之切。”夏芳菲顺着廖四娘一起用那狗称呼敏郡王,果然觉得痛快了不少。
“你若去,我跟慕青县主先交代一声。开春那狗把韶驸马的外甥拉下来十几个,太后要再开恩科,坊间的读书人对那狗推崇至极,慕青县主连着几个月不痛快。你赶上好时候了,慕青县主正要设法坛震魇他呢,你去了,慕青县主一准重重有赏。”廖四娘兴奋地道。
“七娘,你莫糊涂,若是敏郡王他一时恼了……你不知道敏郡王跟慕青县主的内情,千万别搅合进去。”绣嬷嬷急了,连连在心里称呼廖四娘为毒妇。
“嬷嬷稍安勿躁。”夏芳菲斟酌一二,也猜到慕青县主倾尽家财,求的未必不是惹起那狗的注意,说白了,求的就是个跟那狗打情骂俏的机会;且,将所有对那狗心怀怨恨的女子召集起来,未必不是防着那狗哪一日发了疯,对哪个女子旧情难忘,这也是慕青县主的嫉妒心作祟。可,这些管她什么事,她只管跟着廖四娘,在慕青县主和那狗打情骂俏的时候,捡些银子留着日后安身立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去。”只是那一日得叫几个粗壮婆子跟着,再带上些尖利的簪子防身。
“好,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女子。”廖四娘欢喜地笑了,握着夏芳菲的手,反复叮嘱道:“你见了慕青县主,只管狠狠地骂那狗,骂得越凶越好,不可提起那狗的一丝半毫好处,不然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夏芳菲点头,绣嬷嬷忙道:“七娘,你莫冲动,此事该跟夫人好好商议商议。况且,夫人不叫你出门……”
“放心,为了得计那祖宗,骆家两位夫人巴不得叫七娘没事人一样出门呢。怕那祖宗也醒过神来,知道七娘不得好,她也占不到便宜了。”廖四娘笑了。
说话间,就听窗外柔敷道:“计娘、闲娘过来了。”
夏芳菲不乐意见到骆得计假惺惺的模样,觉得自己但凡再好一些,此时见了骆得计,一准会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四娘,你随着她们去吧,叫我好好想一想,见了慕青县主该如何说。”毕竟是要去见一群怨女,若打扮得过于鲜亮,言谈过于得体,怕是难以融入那群女子之中。
“也好,你莫想太多,你才去,大抵只能轮到拿鞋底拍小人的差事。挑双绣花鞋带上就够了。”廖四娘说罢,也知夏芳菲不喜骆得计,立时起身向外去。
夏芳菲忍不住掩嘴笑了,连连道:“想不到那狗也有今日。”一时笑得脸颊绯红,又在心里搜肠刮肚,将自己会的骂人的话一一搜出。
“七娘莫开口闭口那狗,仔细祸从口出。”绣嬷嬷劝道。
“柔敷、惠儿、稼兰,先放下手上的事,替我想一想,如何骂人,才会又刻毒,又不失身份。”夏芳菲对绣嬷嬷的劝阻充耳不闻,并非她不知此事终归不好,奈何眼下,她除了坐以待毙,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七娘……”绣嬷嬷无法,嘴里用力一咬,便觉槽牙又松动了两颗,赶紧向外去寻骆氏,求骆氏给拿主意。
绣嬷嬷一路疾走,待见前面骆得计、骆得闲、廖四娘三个婷婷袅袅地漫步,便放慢了脚步,拐弯向廷芳院去,在门前遇上柔嘉,略问了两句,果然骆氏已经回廷芳院了。
绣嬷嬷进了屋子里,瞧见骆氏手握念珠,正跪在佛像前念佛,小心地跪在骆氏身边,轻声地将廖四娘撺掇夏芳菲一起去慕青县主家诅咒敏郡王的事说了。
“那孩子果然一听见银钱,就动心了?”骆氏问。
绣嬷嬷红着眼眶道:“七娘从来不曾担心过银钱,如今听说有银子拿,就……哎,到底是老奴不中用,叫七娘受委屈了。”
骆氏跪在蒲团上,闻着念珠上淡淡的木樨香气,半天道:“她要去就去吧,想来,慕青郡主诅咒敏郡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敏郡王要对付,也轮不到七娘。”疑心夏芳菲要出门,不光是为了银子,还为了找靠山。
“可这……”绣嬷嬷为难了,“那廖四娘老奴瞧着不是个好东西,一准会把七娘带坏了。”
“带坏了就带坏了吧,我瞧那廖四娘很有主意。她带七娘出门,大郎,一准会把她的好看在眼中。”骆氏掐算着念珠,闭着的眼睛好半天才睁开。
“夫人的意思是,廖四娘当真看中了大郎?那大郎他、他可是对咱们七娘……这么着,姓廖的可会害了七娘?”绣嬷嬷担忧了,女子嫉妒起来,那可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主。
骆氏薄薄的嘴唇上胭脂半褪,风韵犹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将念珠拢在手腕上道:“姓廖的有事没事就来骆家里窜,岂会没有私心?二郎那干瘪虾米,她一准看不上,那看上的就是大郎了。放心,姓廖的不会对付七娘。我倒要看看,姓廖的有没有那能耐,叫大郎母子反目、乖乖听她的话。”想起眼下游氏叫下人处处暗示廖四娘骆家相中她了,又嗤笑道:“也不知道,大嫂子直钩钓鱼,会钓上大鱼,还是被人折了鱼竿。”
绣嬷嬷还要再劝骆氏,又看她重新虔诚地念起佛来,只能起身作罢,人向屋外去,望见骆得计、骆得闲姊妹回来了,连忙给她们二人问了好,一路走出,又从燕奴那得知廖四娘回家去了,越发觉得骆氏所料不差,这么瞧着,廖四娘不光是盯上了骆得意,且无心讨好游氏、骆得计,甚至有要拿捏住游氏、骆得计的征兆。
这样的儿媳、嫂子,绣嬷嬷是十分看不上的,她素来不喜欢咄咄逼人的女子,可,这样的儿媳、嫂子,指不定会落到游氏、骆得计身上,这又是件叫她喜闻乐见的事。
绣嬷嬷还没回到梨雪院,就听见很是热闹的嘈杂声,进去一瞧,果然热闹得很,红袖、绿裳带了三四个小丫头来送了两盆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摆在正房廊下。
“嬷嬷回来了,舅夫人又送来了几匹好料子。”惠儿机灵得很,进了梨雪院,便改口称呼游氏为舅夫人。
绣嬷嬷想瞧瞧夏芳菲哪里去了,先不回惠儿,进了房里,望见夏芳菲又在吃饭,笑道:“七娘小时这么爱吃饭,老奴跟夫人不知该省下多少心。”
夏芳菲听绣嬷嬷提起她小时候,有些惭愧早先对她疾言厉色,尴尬地一笑,只管接着吃饭,并不言语。
“夫人说,七娘养身子要紧,叫厨房里早晚给七娘送点心、汤水。”绿裳笑盈盈地随着红袖进来。
红袖笑道:“正是,七娘跟计娘姊妹两个原就相似,如今越来越大了,更像是一对嫡亲的姊妹。两个一起出门,姊妹花两朵,谁看了不会赞上几句?”说完,细细去看夏芳菲,不见夏芳菲蹙眉亦或者撇嘴,心道夏芳菲不腻烦跟骆得计一起出门,对游氏而言总是好事。
“过几日,我大抵要跟廖四姐一起出门,还请红袖姐姐跟舅妈说一声。劳烦她吩咐人准备轿子。”夏芳菲道。
“七娘太客气了,这费不得什么事。夫人特地买了些燕窝,叫厨房早晚熬给七娘吃。”红袖笑了又笑,两颊有些发酸,却不敢停下。
夏芳菲只觉得红袖、绿裳二女的笑容太过腻歪,吞咽着米粒,想起惠儿、稼兰说要骂人少不得要问候那人的令堂,望向处处试探的红袖、绿裳,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你令堂的!
☆、怨妇同盟
廖四娘那边没两日就传过信来,据说慕青县主软硬兼施,请了相师方真人卜卦算出敏郡王阳气最弱的那一日,也便是五月二十六日,设坛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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