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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出了月子,白天有了精神头儿,开始兴致勃勃地学着用眼睛探索这个世界。
初初整理好衣衫,从朱提来到楚雄府已经两天,她是在朱提做的月子,出了月子才来到楚雄,沈骥和巫神则先于他们到达楚雄,算起来,自小皇子出生后,两个人便没见过面。
外面传来军靴的脚步声,不一会,一道挺拔雄健的身影站在珠帘外面。
这屋子厅堂分内外两间,许多贵妇人的厅堂都这么布置。中间一道珠帘,若是再有避讳,还可以在珠帘外架起一座屏风。不过大周风气开放,许多贵妇公然有情夫,或是豢养面首,这些规矩儿,权当做一讲罢了。
如今,沈骥站在外厅,一道珠帘将他们隔开。
小皇子在母亲的怀里手舞足蹈,不时发出奶奶的嗯啊声,初初对侍女素素道,“把孩子抱出去见见将军。”
“是。”素素起身进来,帘子挑开的瞬间,沈骥看见身穿绯色襦裙的女子,乌云简单地堆在脸庞一侧,侍女从她怀中将孩子抱了出来。
沈骥小心地接过皇子,孩子已褪去刚出生时的红彤和胎脂,显示出最初的相貌来。他一双眼睛很大,亮亮的,眉目清秀,除了眼睛肖似皇帝,眉眼轮廓竟是与父母都不大一样。也是到回京后,皇帝看着自己的三儿子对初初道,“若是父皇在世,见到阿龟一定很欢喜。”
小皇子到了沈骥怀里,先是略微不大适应,只因男子笨拙的手法和坚硬的怀抱,比起从前大相同,便开始好奇地看向他。其实这个月份的孩子视力尚不大好,只能勉强看到眼前的距离,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珠帘响动,初初走了出来。
李医娘和素素把孩子抱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初初问,“将军在这里还顺利吗?”
沈骥从一进来便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将眼睛从她身上调转开,“还好。”
“姜将军呢?他在这里可好?”在朱提时,姜思恩做了自己人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即脱离自己原先岭南道五品中镇将的职务,转入到沈骥麾下效力,一起前往原大理辖地驻守。
“他很好,帮得上忙。”沈骥回道,终是抬起眼睛看向初初,“我今日来是要辞行,接下来三个月我将去各地巡军,不在楚雄,你若有事,便找大营找姜思恩。”看她也不说话,便低低道,“我走了。”
沈骥像一阵风一样,踏着坚实的步伐离开。初初缓缓地坐到榻上,过一会儿,她将手揉到胸口那里,这一颗心里真真是难受死了,好像做什么也是错的,不做什么也是不对的,她忽然站起身,拾起架子上的斗篷,裹在手上走了出去。
“怎么?夫人,您要出门吗?”漠漠小碎步地跟着初初,从内堂一直走到二门处。
“是,让外面备车。”
“可是……”漠漠左右张望着,既没看见李医娘,也没看见素素跟随,她守在内堂门口等着吩咐,没想到一会儿功夫,沈骥就匆匆地出来,再一会儿,自家夫人也出来了,身上还穿着家常的襦裙,手里裹着个斗篷。
“毛师傅在外面,漠漠,吩咐侍卫们备车,你陪我出去。”初初吩咐道。
漠漠看她虽是匆忙,语气神色还算平静,哦了一声,小跑着出去。
不一会儿毛皂领着侍卫们驾车来了,初初系上斗篷,“去大营。”
第65章 摧心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
马车在集市上穿行。楚雄府原是大理威楚,曾做两国交战之地,大理成为大周属国之后,打仗时出逃至山中避祸的富户渐渐回城,城内逐渐恢复往日的热闹。
几间铺面已经开张,卖人的景象时常可以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街道旁哭泣,几个看热闹的人围着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忽而后面两个男子在人群中寻寻看看的像是要找什么人,看见女孩,朝她这边走过来。小女孩也看见他们,又急又慌,便要逃走,这时候她旁边一个男子拽住她,往马路当央一指,那女孩先是一愣,无奈后面追她的两个男子越走越近,她把心一横,冲到马路上,向着正在行驶的黑色马车闯去。
马车边上的一个持戈侍卫,冷不防一个小女孩从街道上冲出来,忙一手抓住女孩的细胳膊,喝道,“你是什么人,赶闯卫国夫人的马车?”便要将她推到边上。
那小女孩两手反紧紧抱住侍卫的胳膊,大声哭喊道,“圣女,圣女大人,求您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爸!”
马车里正是追赶着沈骥匆匆出府的初初。彼时她正心烦意乱,怔怔地坐在车里,冷不丁这样一声哭泣的童音响起,初初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下意识命,“停车。”
马车停下的时候,那两个追赶着小女孩的男人也到了近前,上来就要从侍卫手中把她拽过去,“这是我们家的逃奴,”他们对侍卫道,侍卫哪里听他们这些,将矛头对准他们,喝道,“退下。”其中一个男子不服,“我们是阿金老爷家的下人,你们不能随便带走我们的奴隶。”
这时候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人,听到阿金老爷这四个字,人群顿时静下来,那男子煞是自得。
“他们说谎!”小女孩悲愤地道,“我不是他们家的奴隶,是他们要抢我们的田地!”向着车厢里大喊,“圣女,圣女,都说您是最慈悲的,您救救我们!”
“小西爨(注:白蛮)崽子,休要乱说,阿金老爷乃是奉郡守大人之命盘整土地,谁曾经抢过你们什么,是你阿爸伤了卫兵,犯了法,才成了我家奴隶!”另一个男子开口抢白。
透过车帘缝隙,初初注意到这两个追赶女孩的男子头上缠的是黑色头巾,小女孩却是缠着白色,那小女孩哪里是男子的对手,登时说不上话,小脸胀得通红,只是摇头。
侍卫仍拎着小女孩的胳膊,只等着初初发话。
“把孩子带上来。”娇糯悦耳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带着铃铛般的磁音。
“可是……”一个男子还想上前,侍卫把戈一横,喝道,“夫人有令,谁敢阻拦?”那人只得停住,眼睁睁看着女孩被抱入车厢,马车继续前行。
留下的人群中人们议论纷纷,西南一地自来乌蛮势大,白蛮势弱,因此虽然常有譬如阿金老爷这样的乌蛮借机抢夺白蛮土地的事情发生,大家却司空见惯,不以为什么。卫国夫人代表着长安,将孩子带走,明显就是不理会刚才两个男子的说辞,他们对视了一眼,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走,告诉阿金老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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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一进入马车,即连忙跪到地毯上,她闻到车厢里面一股好闻的气息,暖暖的,软软的,不知怎么的竟令她想到母亲,两只眼睛里顿时盛满了泪水。
“起来吧。”那个娇糯温柔的声音又道。
不不不,小女孩慌乱摇头,哪里敢抬头直视圣女。
“你叫什么名字?再这样不敢说话,我们可能就救不了你的阿爸阿妈了。”
小女孩这才颤颤地把头抬起,看见自己面前坐着的年轻的、宛若仙子般的女子,她是那么漂亮,直让孩子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是那样温柔,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唰的流下来,唤道,“圣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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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告诉初初,她的名字叫做阿秀,住在楚雄府周边的秤平村,“阿金老爷的人来,说官府要重新丈量土地,交一笔税款才可以重新耕种,我们交不起,他们便把我们的房子拆了,阿爸气不过,拿锄头伤了一个人,就被他们带走了……呜呜……”
再往细,她就说不清楚了。
因路上偶遇阿秀,初初命马车调转马头,回到自己的官邸。一面命毛皂领人去秤平村打听阿秀家的具体情况,没想到毛皂等人尚未回来,下人来报说,乌蛮阿金却是来了。
阿金是楚雄郡最大的地主,他的儿子曾是大理治下本地的官吏,大理降顺,双方交接顺利,以往的势力得以保存,阿金的儿子虽不再任职,但他们家仍是本地最大的豪族,阿金老爷自己出山,初初听说现任郡守吴得力许多民政都交给他去办理。
初初命管家接待——这管家倒也不是别人,就是兰州府杜家的管家宋七,因在兰州府上下里外打理的好,初初回京时问他是否愿意跟随,宋七想,既然老主子夫妇都已仙逝,少主人也已前往平江,自己不如跟了卫国夫人去,好赚一个前程,便应下了。这也造成几年后平江水难,杜景阳回云南苦于无得力之人,家业难以重振,以至于耽误了寻找恋人等种种后来事,不再细表。
不一时宋七回来,还跟了一个汉子,正是阿秀的父亲。原那阿金老爷在本地经营数代,是个十分圆通之人,一听说小女孩阿秀被卫国夫人带上了马车,即刻便带上了早先被抓的阿秀的父亲,亲自送到官邸——
“阿金老爷说,这件事他办的急躁了,既然那女孩儿阿秀有缘遇到夫人,那便是天意护佑他们一家,他愿意赠送银两,帮助阿秀一家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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