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回想起他和素女结识的过程。

    第一次受越仙姑之邀，将素女带回，他当时不愿多管闲事，对素女的小动作选择视而不见。后来在七杀殿重逢，素女将鬼印交给他，向他求助，其实也几乎没什么交流，更像一场交易。

    两次都有机缘巧合的成份，最后在封魔之战曾共患难，但素女已经被古魔夺舍，人事不知。

    这样两个人却在大千世界重逢，而且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只能感叹世事难料。

    “素女……”

    素女叫他秦兄，秦桑也不好再以道友相称，便直呼其名。

    顿了一下，秦桑问道：“下界留给你的，是什么样的印象？”

    既然素女主动揭开伤疤，提起当年之事，秦桑便顺势问了出来，看看素女对下界的感官如何。

    在封魔之战前，素女可谓历经苦难，虽然魔君是幕后黑手，但沧浪海的三大商盟和越仙姑都是帮凶。

    如果素女对下界心存怨愤，秦桑也不会意外。

    “下界？秦兄是说沧浪海吧？”

    素女心思玲珑，立刻便领会了秦桑的意思，幽幽叹息，语气低沉道，“不瞒秦兄，直至进入七杀殿，知晓真相，我心中充满了怨气，暗暗发誓，一旦让我脱离魔掌，拥有复仇的力量，必定屠尽三大商盟，甚至认为整个沧浪海、整个天下没有一个好人，都欠我的，只有用‘杀’来宣泄！直至遇到秦兄……”

    “秦兄没有将我当成魂奴，主动毁去鬼印，还将我托付给四圣宫。在四圣宫，鲍氏兄妹对我也不差，为我治好伤势，留我在四圣宫修行。我虽然不是四圣宫弟子，但四圣宫一视同仁，洞府、丹药、法宝等等，都能和其他弟子一样通过努力得到……我终于知晓正常修士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知道世间不全是黑暗的，心中怨气逐渐化去，并突破元婴期……”

    素女缅怀着过往，眼神轻柔，即使过去千年，依旧记忆犹新，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

    封魔之战前后，她的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看不到一丝光明的黑暗走了出来，迎来阳光普照，乃是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怎能忘记。

    看到素女的神情，秦桑暗暗点头，看来此女心中怨气已消，已无芥蒂。

    如此告诉她风暴界飞升之事，或可请她和自己同往雾海，帮衬自己。即使自己败露身份，被迫逃亡，素女也能带古雅回去，照拂风暴界。

    毕竟是刚刚重逢，秦桑并未当场提出来，人心难测，还要观察观察。

    素女不知秦桑的想法，轻舒一口气，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有些好奇地问道：“秦兄飞升之前，应该走遍下界了吧，不知下界有多少类似沧浪海和妖海的地方？秦兄来自哪里？”

    当初，她还没有走出沧浪海的能力，就被七杀殿带到了大千世界。

    “据我所知，沧浪海和妖海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可以看做同一片海域，此外还有北海，几乎全是陆地的西土，以及面积最广、也是实力最强的中州，和西土同在一个广阔大陆的两端，飞升之路位于归墟之中……”

    秦桑简要将风暴界描述了一番。

    当年秦桑也很好奇，风暴界还有没有其他大的避难所，询问古雅得知，确实只有北海、中州、西土、沧浪海和妖海，是否意味着剑阁只剩五座？

    素女有些吃惊道：“北海和沧浪海竟然相隔这么远！还有风暴天堑，秦兄当年是怎么过来的？难道……”

    “不错，紫微宫位于北海四境之一的北辰境，紫微宫和七杀殿之间是连通的，”秦桑点头道。

    “怪不得……”

    素女喃喃，庆幸道，“秦兄也是收到紫微宫出世的消息，赶过来的吧？幸好有剑阁，否则小妹不知何时才能向秦兄当面道谢。”

    秦桑心道素女说得不错，他来到不久，便得到许多好消息，“西土的剑阁从未被人发现，不知其名。中州有天相和天同两座剑阁，可惜我也没有进去过。不过，我进过三次紫微宫，在中州门派也翻阅过一些典籍，而你了解七杀殿，你我联手探索剑阁碎片，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小妹正有此意！”

    素女嫣然一笑，“有好几处地方，小妹只能望而却步，应该就是出自秦兄说的那几座剑阁。此次和秦兄一起，定能将里面的宝物搜刮干净！”

    秦桑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真正的目标不是剑阁的宝物，但若有机会，也不介意顺路走一遭。

    而且还有一事……

    秦桑催动一缕真元，在两人之间幻化出一幅画面，正是一座充满神秘气息的山峰。

    紫微宫的天山！

    琉璃的师父冰遥，正是被困在天山，和紫微宫一起飞升。

    他答应过琉璃，要帮她寻找师父，在玉门关时，以及和渠真交流时，都着重打听过，没有天山的消息。能传到玉门关的消息都不是秘密，而渠真等人限于修为，不敢太过深入。看起来素女已经在丰沮玉门多年，肯定知道更多、位置更隐蔽的剑阁碎片。

    见秦桑神情郑重，素女盯着画面，观察许久，轻轻摇头，“我没见过这样的山！不过，剑阁碎片在飞升时被虚空风暴摧残，都面目全非，有许多断裂、坍塌的仙山，我带秦兄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

    “也好。”

    秦桑收回真元，心中暗忖，如果天山是紫微宫核心重地，可能还没有和紫微宫脱离，仍被封印着，不知冰遥有没有抓住机会脱身。

    这时，秦桑才想起渠真，道：“我此次不全是为剑阁碎片而来，还雇了几个帮手，有一个正候在外面，我先让他自己行动。”

    秦桑闪身出去，找到渠真，将他带到安全的地界，命他去跟其他人会合。

    素女暗中跟在后面，渠真走后再度现身，道：“秦兄，我从那些剑阁碎片中挑选出几个，不如先去那些地方找一找？”

    “好！”

    二人说着便立即动身。

    素女也有炼虚初期的修为，不用秦桑照顾，二人速度飞快，不断深入。经历一番曲折之后，来到了第一个剑阁碎片。

    剑阁碎片静静漂浮在虚空，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白光，非常醒目，里面安静异常，似乎一个人也无。这里已是化神修士不敢涉足的区域，一旦有人过来，势必是炼虚以上的高手。

    即使秦桑和素女联手，也不敢掉以轻心，谨慎观察了一会儿，悄然靠近剑阁碎片。

    剑阁碎片的正中心，有一座坍塌的山峰，变成了乱石堆，山峰周围一片狼藉，但能够感应到有一座玄妙大阵，尚有威能未散。

    “秦兄可曾到过这里？”素女语气期待地问道。

    秦桑凝目观察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地方，无法确定是来自紫微宫还是其他剑阁。

    这是正常的，他三进紫微宫都是走马观花，而强如八景观和甘露禅院，也只在天同天相殿探索了很小一部分。

    二人没有停留多久，又去下一个碎片，接连几个都和天山无关。

    他们并非只是在寻找天山，也在寻觅适合探索的剑阁碎片。

    这些剑阁碎片，有的位置醒目，被很多人光顾过，留下机缘的可能性不高。有的罕有人至，势必非常危险，须得从长计议。他们准备都走一遍，分析之后再开始行动。

    两个分隔千年的故人，在结伴同行的过程中，双方之间的陌生之感逐渐淡去，使得千年前的经历更显得弥足珍贵。

    “上一个碎片，和八景观记载的地方有点儿像，回头不妨……”

    秦桑正和素女聊着之前的碎片，来到下一个碎片前，看到碎片中的景象，目光陡然一凝，神情瞬变。

    素女看到秦桑的神色，讶然望着前方，这就是秦兄要找的地方？

    只见前方是一块几乎变成废墟的大地，大地边缘有一座断山，此山以前想必非常雄伟，此时却只有一部分破碎的山基残留，上面的山体彻底消失，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抹去了。

    ‘唰！’

    秦桑落到断山前。

    当年琉璃拖住东阳伯，传给他一条逃生路线，他独自一路逃下山，至今想起那段经历，仍觉得惊心动魄，尽管已经面目全非，秦桑仍能分辨出来，这就是天山！

    天山的遗迹！

    北辰境修士以为天山神秘莫测，是紫微宫内最重要的地方。谁能想到，天山很可能只是紫微宫外围的一个地方而已！

    天山从紫微宫分离，而且不能用破损来形容，几乎被荡平了。

    那山中之人……

    秦桑怔怔望着断山，脑海中闪过一张倔强的俏脸，一时无言，感觉素女落到身边，沉声问道：“假如山中有人，飞升之时有没有可能活下来？”

    素女散开神识，仔细扫过断山，语气沉重道：“此山变成这幅模样，说明在飞升之时，面对虚空乱流，几乎没有多少抵御之力。”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了。

    素女是亲历者，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当时的情景多么可怕。

    冰遥被困在天山，没有飞升台，没有魔君为她分担压力，天山都被荡平了，她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素女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人……是秦兄的朋友？”

    “是一位故人。”

    秦桑叹息道，终于知道了琉璃的下落，可这个重逢的‘礼物’未免太残忍了。

    师父是琉璃的精神支柱，期待了千年，苦苦追寻了一生，为救出师父不惜付出一切，哪怕自己的性命，却等来这么残酷的结果。

    “秦兄请节哀，”素女轻声劝慰了一句，静静站在一旁。

    许久之后，断山前的身影消失了，余下一声轻微的叹息，渐渐被风吹散。

    ……

    “秦兄，这是我自己画的一张地图，这几处标注都是较为安全的地方，可作为暂时的落脚地，我会在这里闭关……”

    素女幻化出一张地图，并指向一个光点，“你见完那些人，去这里会合。”

    两人在丰沮玉门游荡，走过了多处剑阁碎片，到了秦桑和辛少主约定时间。他们约定每过一段时间碰头一次，交流各自的发现，所以秦桑向素女辞行，先离开一阵。

    这张地图的价值不言而喻，没想到素女连她平时闭关的地方都告诉了自己，秦桑正要道谢，素女早有预料般，嘴角微翘，“秦兄还和小妹客气？”

    秦桑哈哈一笑，便不废话，拱拱手化光遁走。

    望着远去的遁光，素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黛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凝望良久，她幽幽一叹，反身遁走，但并未去地图上标注的地方，而是来到一个被神通幻景重重包围的小千世界。

    小千世界中的景象令人震惊，堪称一幕奇观。

    大地上矗立着一座座高耸的石碑，石碑林立，碑林一望无际，组成超乎想像的石碑大阵。

    素女身影连闪，来到碑阵中心，这里有一个刻满符文的石台。

    盘膝坐在石台之上，素女解开左腕上的珠串，向上一抛，珠串散开，其中一枚玉珠缓缓升起，绽放明亮光芒，如明月悬空，散发奇异波动，必是一件异宝。

    接着，素女掐了个法诀，面色骤然变得苍白，体内精血不断逼出来，滴在石台上，顺着符文流淌，染红整个石台，血光继续向外扩散。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一座座石碑上很快爬满纤细的血丝，直至扩散到整座碑阵，大地轰然巨震，血光冲天。

    玉珠仿佛被血海包围，光芒越来越亮，发生着奇异的变化。

    素女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气息无比虚弱，仍竭尽全力施展法诀。

    终于，玉珠变得形似一面圆镜，镜面先是一片混沌，竟逐渐变得清晰，显露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仿佛是从遥远的未知传递过来。

    镜面之中，有一个冰冷的王座，王座之上坐着一位君王。

    尽管画面非常模糊，无法清楚地看到面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位君王定是一位绝世佳人。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身上穿着一袭红裙。

    她的坐姿稍显慵懒，红裙炽烈似火，却丝毫不觉突兀，如丹凤之尊贵，如君王之无上威严。

    素女神情肃穆，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螓首低垂，“启禀君上，我等到他了……”

    话音未落，镜面破碎。

    ‘轰隆隆……’

    碑林纷纷崩塌，和玉珠一起毁灭。

    损失一座规模宏大的碑林大阵，一件异宝玉珠，以及一位炼虚修士的全部精血，似乎只为传递这句话。

    素女自身更是虚弱到极点，一头栽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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