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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详的胳膊箍得得紧紧地,我用尽全力连踢带打也挣不开他,最终被他拖了出去。
那天傍晚五点半,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叫我们进去。
我妈已经没了意识,了无生气地躺在被子里,被子覆盖下的身体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看不出来。
我意识到我要失去她了,中午那场对话终于要了她的命。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我。
该死的不是我妈,是我。
天黑透的时候,我妈在我眼前咽了气。
看着医生拆下她身上的各种仪器,给她盖上白床单,我跪在床脚好像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哥抱着我的腰把我拽起来:“小树,妈去了,你起来,别闹了。”
我乖乖点头,可他一松手我又跪在了地上,手指抓紧病床的栏杆不松手,我哥用力拉我,柔声哄我,厉声呵斥我,我都无动于衷,最后他也没了办法,只好说:“随他去吧。”
我呆呆跪在抢救室里,不久停尸床推来了,我妈被挪了上去,我爬起身摇摇晃晃跟着推车的老头走,一直走到太平间,重又跪在床脚不起来,老头劝了几句,见我没反应也再懒得理我,扔下我走了。
太平间里很冷,静悄悄地,四周全是尸体,每个人的脸都被白床单罩的严严实实,脚却都露在外面。
跪在水泥地上我忽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为什么医院的床单总是做得短半截,让死人的脚露在外面?那样多冷啊。
后来我哥又来了,把我拖起来弄到太平间门口,老头把门锁了,我哥说:“小树,求你别闹了,妈已经死了,你别让她不安生,回去吧,明儿早上还得去火葬场,乖,走吧。”
我摇头,执拗地跪在太平间外面不起来,我妈到哪我就跟她到哪,我不能离开她。
好几个亲戚轮番来劝我,想把我弄走,可谁动我我就疯了一样打谁,后来他们没办法都走了。
我不吃饭不睡觉,只想我妈还能醒来,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一小时也好,我要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是很混蛋地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没错,我没有堕落,也没有卖身。
我在太平间外面跪了一夜,第二天跟着我妈去了火葬场,几个小时后我妈终于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在我怀里乖乖地躺着,不用透析,不会喊疼,也不能再跟我唠叨了。
我哥连哄带骗把我妈从我手里抢走了,我已经没力气跟他打了,迷迷瞪瞪被他和我大姨拖回了家。
晚上大姨说要请帮忙办后事的亲友吃饭,我哥跟她一起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
天黑了,我一直呆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有动,好像身体所有的细胞都被悲伤填满了,一心一意哀悼着逝去的亡魂,没有力气再动,也没有力气再思考了。
我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大概喝了点酒,晃晃悠悠进了厨房,过了一会端着一碗稀饭出来,坐在我身边舀了一勺递在我嘴边:“吃饭吧,你这样不吃不喝好几天,别整出病来。”
我摇头,我哥皱着眉放下碗:“小树,妈已经死了,可咱们还要活下去,你是男人,应该坚强点,别这样好吗。”
我点头,我哥看了我半天,说:“这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我性子太急,本来我没想这么早跟他摊牌的,一切都该等到妈手术以后。可看到他我就忍不住,他根本就是个流氓,黑道混混,你跟他在一起早晚被他毁了。”
我不说话,我哥又说:“我也没料到妈会在花园里晒太阳,没料到她听见那些话,小树,你原谅我行吗?我话说的糙,可都是为你好。”
我咧着嘴笑笑,为我好……
“行了,小树,听哥的话,今后好好上学,别再和燕详来往了吧。”我哥继续劝我:“你也大了,正经找个女朋友,妈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哥。”我想了好几天,到现在也该跟他说清楚了,终于沙哑着嗓子说:“我要跟你说个明白,我跟燕详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不是为了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无话可说。妈为了这个到死也没原谅我,我心里难过,这个遗憾这辈子都没机会弥补了,将来等我也死了,一定会跟妈解释清楚,我没有卖身,也没有堕落,我只是恋爱了,可惜恋爱的对象是个有钱的男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平静极了,一点都没觉得难堪。
听到我的话我哥霍地站起身来:“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他扑过来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到门口,打开门推出去:“滚,去找你有钱的男人吧。”
铁门在我面前“哐当”一声关闭了,我愣愣地站在楼道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家门,我说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是心里话。
长兄如父,我哥在我心里一直是权威的,可他不该如此固执而严苛。
我抬起手想拍门,想跟他说个清楚,最终却挫败地放下了手,靠着墙滑坐在楼梯上。
算了,说不明白。
第20章 你还有我
楼道的声控灯都灭了,黑暗中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塞满了乱哄哄的东西,又寂静又喧闹,让我什么都想不明白,也什么都不愿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男一女忽然从楼下上来,路过我时男人奇怪地“咦”了一声:“这谁呀,三更半夜坐在楼道里,快叫保安。”
“别别。”女人阻止了他:“这不是厂里何会计的儿子吗?哟,没带钥匙?唉,何姐她是个好人哪,小伙子,要不你去我家坐会吧,谁还有你家钥匙?你打个电话让送来。”
我说不用了,我等人,俩人又安慰了我几句,走了。
坐在这儿是有点怪,想了想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下了楼。
外面蒙蒙下着雨,凉飕飕地,我出来的时候风衣还撇在沙发上,身上就穿着衬衫,秋风夹着冷雨打在身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不知道该去哪,转了一圈坐在了小区人工湖边的石头上。
夜渐渐深了,路灯熄灭,草地灯亮起,暗淡的光线中枯叶纷纷从周围的大树上落下,仿佛天上正落下巨大的雨滴,诡异极了。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一直坐下去,直到成为化石,成为风干的标本,成为一堆沙子,或者尘土……
恍惚中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面颊,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树,你怎么坐在这儿?”
我抬起头,迷迷瞪瞪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来了?你来干嘛?你也是来赶我走的吗?”说着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好啊,我这就走……”
“小树,你怎么了?”燕详将我拥进怀中,用力搓我的后背:“天,你都冻僵了,你的外套呢?为什么大半夜坐在湖边?”
我不答话,他脱下身上的夹克披在我身上,半拖半抱把我弄起来:“跟我走。”
几分钟后我上了牧马人,他用毛巾把我的头发擦干了,脱下我湿透的衬衫,给我裹上薄毯,又开了暖气,然后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别这样小树,都是我害的,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温暖的空气似乎让我恢复了一些神智,一些东西仿佛正慢慢融化,渐渐散发出酸楚的苦涩的味道,像是柚子混合着杏仁,让人只觉得心酸。
良久,我鼻子忽然一酸,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低声喃喃说:“详哥,我没妈了,我把我妈害死了……”
一语既出,悲伤和痛苦忽然好像瞬间冲破了堤防,铺天盖地般将我淹没了,我在他怀里号啕大哭,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几乎喘不上气。
燕详就这样紧紧抱着我,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抚摸我的背:“哭吧,从你妈盖上白床单那一刻起你就跟傻了似的,我一直担心你憋出病来,哭出来就好了。”
我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衬衫被我的眼泪濡湿了一大片,久到嗓子都哑了,久到再没有一滴眼泪能够溢出。
后来我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是暗的,晚霞橘色的微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给房间笼上一层柔光,我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手上扎着针,正在打吊瓶,燕详倚着床头躺在我身边,身上盖着一件夹克,静静睡着。
我挪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床垫动了一下,燕详立刻惊醒了,见我醒来忙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看了看吊瓶里的液体:“退烧了,吊瓶还得半个钟头才能打完,闹钟还没响,饿吗?”
我摇头,燕详不由分说打电话叫了一份稀饭,不一会客服送来了,还是温热的。
他舀了一勺递在我嘴边:“你有好几天没吃饭了,光打吊瓶也不行,吃一口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全是血丝,眼圈有点黑,整个人带着难言的焦灼与担忧,看起来疲惫憔悴极了,我不忍心再违拗他的意思,张嘴把稀饭吞了下去。
他一勺一勺地坚定不移地喂我,一开始我只是机械地吞咽,片刻后居然有了胃口,最后把那一碗都吃完了。
吃完饭燕详给我擦拭了手脸,说:“再睡一觉吧,你这两天有点虚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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