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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财务室里没有钱。
那个以前用来装每日收支的小保险箱已经不知去向,想是被当初杀进来的卡秋莎成员给顺手牵走,抽屉里也只有没用的纸笔和挂号登记本。
想从一个八年前被黑帮洗劫过的地方找出钱来,本身就是一件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也别说医院里一分钱都没有。
雍大天师把整个医院的所有房间都搜了一圈,最终在一间屋子的墙角里发现两枚硬币。
看着掌中的全部收获,雍博文相当泄气,对五十铃嘉兵卫道:“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弄钱。”五十铃嘉兵卫一握手中刀柄,恶狠狠地道:“不如去抢了那家银行,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雍博文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们是守法良民,越是在这种污浊的地方,越能显出我们的清白可贵,怎么能因为缺钱就要去抢劫?按你的想法,还抢什么钱,直接抢条船不就得了?”五十铃嘉兵卫认真地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我们以后也还需要钱,不如直接抢钱!”雍博文一拍额头,叹道:“嘉兵卫,你已经不是黑社会了,不能动不动就又打又抢的,我们是守法良民,要想合法的途径去挣钱。”五十铃嘉兵卫相当为难地看着自己腰间刀,“可是我只会打架砍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啊。”岩里麻央突然插嘴道:“我饿了!”雍博文这才想起来几人自从上岸以来就没吃过东西,岩里麻央这么个小姑娘能忍到现在才喊饿,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可是吃饭也得要钱啊。五十铃嘉兵卫咬了咬牙道:“我去把刀卖了,先弄点钱买吃的。”提着刀就往外走,岩里麻央扯着他的袖子叫道:“嘉兵卫叔叔,我不饿了,你不要卖你的刀啊。”五十铃嘉兵卫可是把自己的佩刀看得跟命根子一般重要,就是再危险紧急的时候都没有丢掉过,此时却要为了换饭钱而不得不卖掉,很有些英雄气短的味道,与当年杨志卖刀的窘境可也差相仿佛。五十铃嘉兵卫看了雍博文一眼,轻轻抹开岩里麻央的手,道:“麻央,叔叔以后跟着雍法师,要做守法良民,不用再打打杀杀,这刀用不到了,带着也是累赘。”雍博文看得窝心,道:“不用急着卖刀,让我再想想办法……”他抱着臂,摸着下巴,原地转了几圈,忽地一眼扫到仍静静呆在旁边的益成鸣,心中一动,拍手笑道:“有了!”五十铃嘉兵卫不禁大感佩服,连忙问:“什么办法?”雍博文指了指益成鸣道:“这事儿还得靠我的老本行,捉鬼!这岛上既然凶杀火拼不断,作祟的鬼怪肯定不少,我上门服务,捉鬼收钱,你看怎么样?当初在国内的时候,我就是靠捉鬼赚了一大票,才有了今天的身家地位。”五十铃嘉兵卫没干过这行当,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但见雍博文自信满满的样子,只得道:“这办法不错,可以试试。”心中打定主意,要是雍大天师这个办法行不通,那他说不得回头就要去抢银行了,真要卖刀换饭吃,他一来舍不得自己的宝贝佩刀,二来若是传出去让他五十铃嘉兵卫以后还怎么见人?
雍大天师拿定主意,便对五十铃嘉兵卫道:“你在这里照看她们两个,我出去做生意,刚才来时我注意到,附近便有栋楼阴气浓重,必有怪异,这便过去作法捉鬼。”又对岩里麻央道:“我给你贴道清气符,先镇镇肚子,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完,自身上掏出圆珠笔和白纸,画了道清气符,往岩里麻央额头上一贴,嘱咐道:“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能摘,要不然会更饿的。”岩里麻央乖乖点头。
安排完几人,雍博文又放了益成鸣自由活动,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扫了墙角一眼,却见那女醉鬼居然还在睡,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位昨天倒底喝了多少,居然能醉成这个样子。
出了医院,雍博文直奔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幢一长排的三层楼建筑,看起来仿佛工厂的厂房,其上阴气徘徊,浓重宛如乌云压顶,看那情形,少说也得有个十几只鬼在其间作祟,想来那房子的住户和主人必定是为此极为头痛,他雍大天师只要上门一说,对方必定会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去,等解决了问题,少不得要奉上丰厚的劳务费。
怀着如此美好的憧憬,雍博文来到那建筑之下,只见这长近百米的房子门窗都封得紧紧,只在左侧留了道仅能一人出入的小铁门。这房子位于镇子的最后面,与最近的建筑也相隔近百米,孤伶伶地矗在野地里,外墙毕剥残破,封死的门窗缝隙上挂满灰尘,四下野草长得老高,仅有一条光洁的小径通向那小门。
雍博文上前敲了敲门,那门上封挡小窗刷地一下拉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贫道路过此地,偶见贵舍上方阴气郁结,想是必有鬼怪作祟,特意前来施法驱除……”雍博文施了一礼,立刻开始复述自己在肚子里草拟了数遍的底稿。
门后只传来一声听不懂的大喝,跟着就是哗啦一声,黑洞洞的枪口穿过小窗,直抵在雍博文额头上。
雍博文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避开枪口,解释道:“贫道是天师北派正宗传人,专司捉鬼驱邪,不是歹徒!”
门后依旧是一声充满警告意味的严厉大喝。
得,言语不通,看起来是没办法沟通了。
雍博文有些泄气地转身离开,更加深切的感到多会几门外语是多重要的事情。
走了几步,他突地一拍自己脑袋,骂道:“真是笨蛋,那么多本地鬼在手,完全可以找他们做翻译嘛。”想通此点,大为开心,正欲施法召唤几只恶鬼来做翻译,忽见前方草丛中站起六七个人,隐隐呈包围状将他围在中间。
“你们干什么?”
雍博文只来得及问这么一句,几人忽地一声发喊,齐齐从背后抽出雪亮的砍刀,高举着猛冲上来。
“打劫?砍人?”雍博文大感疑惑,他一琢磨自己上岛才没多久,总共出去逛了一圈,没机会得罪人,想来因为是生面孔以至于被人当成肥羊盯上,一见落单就出抢劫。他自觉得这个判断挺合理,随手使了张雷符将几人炸翻,上前揪住一人,喝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师都敢打劫!”那人叽哩咕噜说了几句,神情惊恐,又摇头又摆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靠,难道这里就没有一个会说中国话的吗?你们这里不是号称黑帮联合国吗?不会说中国话的,总该会有说英语的吧,English,understand?”
雍博文大为泄气,站起身施了法,不多时阴风卷地,在岛上各处闲逛的众鬼齐聚此地。这些鬼在医院里困了八年,一朝得脱,第一时间都是回自己原来的住处或是帮派去看看,不免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心情都不怎么好,这鬼要心情不好,那阴气就要更加重上几分,几十个鬼同时心情不好,阴气便要重要几十分,一时间昏天暗地,冷风嗖嗖,那几个不开眼的小贼看不到鬼,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但本能地对恶鬼这种阴物起了反感,一时间身上寒毛倒竖,心中砰砰乱跳。
“谁懂他们在说什么?”
雍博文踢了其中一人一脚,那人便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
其中一个恶鬼站出来道:“他们说的是泰语,是泰国帮的人。他说他们卡森先生的人,要敢对他们怎么样,卡森先生绝不会放过你!”
雍博文疑道:“卡森先生是什么人?”
众恶鬼连连摇头,都表示不知道。那个懂泰语的恶鬼飘到几人旁边,大声喝问。那几人听到鬼声,却看不到人,一时吓得浑身发抖,被电得焦黑的小脸都有些发白,叽哩咕噜地念叨个不停。那个懂泰语的恶鬼无奈地对雍博文道:“老板,他们被吓坏了,正在胡说八道。”雍博文挠了挠头,掏出张符往那恶鬼头上一贴,喝了声“现”,懂泰语的恶鬼通体闪过一抹淡淡的莹光,那几个家伙便突然间指着懂泰语的恶鬼哇哇惨叫,旋即翻身而起,对着雍博文连连叩头,说了一大堆话。
懂泰语的恶鬼道:“他们在说,不知您是位大巫师,不小心冒犯了您,真是罪该万死,求您大人有大谅,饶过他们这一次。”随后解释道,“他们说的大巫师指的是降头师,他们那边的降头师很流行养鬼做仆役,我记得泰国帮刚上岛的时候,一度曾经因为战斗力不行,被排挤得站不住脚,后来从本部来了一个降头师,能够役使小鬼杀人,连着灭了三个帮派,这才站稳脚跟。当年我亲眼见过,那小鬼来去如电,杀人无形,厉害无比。”说到此处,似乎仍对当年小鬼杀人的情景感到不寒而栗,鬼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恐惧。
雍博文不屑地道:“役鬼杀人,不过是小道,有什么厉害的。要是碰上本天师,保证让它有来无回。”
懂泰语的恶鬼陪笑道:“那是,老板您是一抬手就能抓百八十个鬼的高人,怎么会在乎一两只小鬼。”
雍大老板对这马屁很是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问问他们,那个卡森先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派他们来砍我!”
懂泰语的恶鬼对着那帮泰国人问了半天,这才回道:“他们说了,卡森先生是泰国帮在本地银行的负责人,特意从欧洲那边请来的金融专家。卡森先生只是通知他们头儿,让他们查一下您的底细,要是没什么势力,就干掉,把尸体挂在码头上。”又解释道:“当年泰国帮在岛上站稳脚根之后,就开了钱庄,专门为岛上各派黑帮做金融服务,一直做得不错,现在是岛上唯一的一家银行。”
雍博文这下明白过来了,敢情是因为自己刚才在银行那边砸碎了柜台玻璃,人家派人过来报复了。他只是砸了块玻璃,对方就要杀人泄愤,这黑社会果然是不可理喻!忍不住摇了摇头。
懂泰语的恶鬼见雍博文神情不豫,便讨好地问:“老板,做了他们吗?我做鬼之后,还没试过杀人呢,不知道这鬼杀人是什么感觉!”
雍博文喝道:“忘记合约上是怎么规定的了?想杀人,先想想后果!我们又不是黑社会,怎么可以随便杀人!”说这话的时候,却忘记自己曾在日本大杀四方,也不知搞出过多少人命。
懂泰语的恶鬼道:“老板,您不是黑社会,可他们是啊。既然杀上门来,就做好了事情不成被杀的准备。您要是放他们回去,对方只会认为您软弱或者底气不足,面对这种挑衅都忍气吞声,到时候肯定还会派人过来,他们既然认为您是一个降头师,没准会从总部那边派降头师来对付您!再说了,他们既然在这岛上混,那就都不是什么好人,手上指不定有几条人命,杀他们也是主持正义嘛。”
雍博文看了看那几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家伙,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他从不是那种杀伐果断的狠角色,若像与真言宗那样在战斗中打死的也就算了,可要让他杀这几个已经没有任何还手能力的俘虏,他却做不出来。“算了,让他们走……等一下,既然杀上门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也太便宜他们,让他们留下点东西!”
懂泰语的恶鬼兴奋地道:“这也是个好办法,您说是留眼睛鼻子耳朵还是胳膊腿?”旁边几个恶鬼一听也兴奋了,纷纷拥上来自告奋勇。
“老板,让我动手吧,我以前干过这个,手法比较熟!”
“老板,我来,我来,我以前是帮里的刑堂堂主,好久没剁过东西了,手都痒了!”
“老板,我,我……”
“都给我老实呆着!”
这些家伙生前都是干什么啊!雍博文抹了把冷汗,喝了一声,回头又对那懂泰语的恶鬼道:“我要那些东西干什么,让他们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这叫罚款,懂不懂!”
“原来老板喜欢这个调调!”
懂泰语的恶鬼一脸心领神会,转头对那几个泰国人吼了几句。
那几个泰国人都露出犹豫地神情,似乎有些不情愿,雍博文不禁有些不爽,自己如此大人大量地放过他们一码,这些家伙居然连钱都不肯交,典型的舍命不舍财啊。正琢磨着是不是施法整治一下他们,让他们痛快点交钱,却见懂泰语的恶鬼又吼了几句,那几个泰国人吓得一哆嗦,纷纷站起来飞快地把身上衣服脱个精光,然后光着屁股狂奔而去。
雍博文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懂泰语的恶鬼:“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干什么脱衣服?”
“按老板您说的,让他们留下身上所有财物啊!这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懂泰语的恶鬼对着雍博文一竖大拇指赞道,“老板您比我考虑得可周全多了。做掉他们,也就是表明您实力够强,其他什么都表现不出来。可现在让他们这么跑回去,不仅下了泰国帮的脸面,让泰国帮成了笑柄,还向岛上所有势力宣布您的到来,最后泰国帮帮规极严,他们这么丢脸地裸奔回去肯定会被帮规处死,一举三得,高,实在是高!”
“我只是想让他们留点钱……”
雍博文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一时无力辩解,指使着几个恶鬼去把衣物里的钱和贵重物品都搜出来,派一个鬼给五十铃嘉兵卫送回去,自己带着众鬼直奔那大房,他心里还惦记着要去捉鬼挣钱呢。
众鬼头一次跟老板办事,都兴致勃勃地跟着,那懂泰语的恶鬼自觉得在老板面前露了脸,比其他人要跟老板熟络一些了,便凑上前来问:“老板,您是想带着我们去挑了南美人蛇帮吗?”这懂泰语的恶鬼名叫苏猜,生前是马来西亚帮的干将,卡秋莎血洗医院的时候,他正因为一次火拼受伤住院,结果很无辜地被卡秋莎给干掉了。这位仁兄虽然号称干将,但打架的本事其实并不怎么在行,在帮里面全靠溜须拍马往上爬,对跟上司套近乎很有些心得。
雍博文解释道:“不是,我是想去那房子里给主人捉鬼,然后挣些钱花。”
众鬼面面相觑,气氛很有些古怪。
雍博文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苏猜便道:“老板,那是南美人蛇帮在岛上的基地,平时用来存放中转货物,不会让你进去捉鬼的。”
雍博文自以为是地道:“人蛇帮,不就是搞偷渡的吗?里面要是有鬼的话,不是会吓到他们的客户?我帮他们清理一下,他们怎么会不高兴?刚才我去敲过门,因为言语不通,交流不了,所以找你们来帮我做个翻译,谁懂他们的话?一会给我翻译啊!”偷渡虽然风险很高,但那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雍博文倒也不觉得偷渡有什么不道德的。
苏猜干咳了一声,道:“老板,南美人蛇帮不是做偷渡的,是倒卖人口的!他们从穷的地方买来人,运到南美那边去,通常是女人和小孩子。”
“拐卖人口?”雍博文就是一愣,他以前在国内的时候,看过一些打拐的节目,对那些人贩子相当厌恶,可平时也没机会亲眼见一见活的人贩子,想不到出了国,居然会碰上国际人贩子。
苏猜见老板对这黑道上面的事情实在是不懂行,一琢磨自己很有必要替老板解释清楚,免得他在得罪了泰国帮的同时,又开罪南美人蛇帮,两面开战,那是很不明智的事情!当下解释道:“他们虽然是南美帮,但贩人主要是往美国,也会把南美和非洲的女人卖到欧洲去。这里不仅仅是他们的中转基地,还是他们的拍片基地,从来不让外人进去。”
“拍片?拍什么片?A片吗?”雍博文想不到这国际人口贩子居然还兼营拍摄黄片,倒是多向发展。
“是SnuffFilm!”苏猜拽了句英文,但见雍博文一脸茫然,才知这位老板实在是孤漏寡妇,只好解释道:“他们是拍变态虐杀电影,把货物里面体弱的或是得病的挑出来,或者让他们互相杀戳,或者是用各种法子虐死,比如活着剥皮解剖,让野兽咬死什么的,把这些虐杀过程拍成录像出售。欧美那边很有市场!我以前也曾经好奇地看过一部,不过实在是太变态恶心了,没等看完就吐了。老实说,我们这些出来混的,什么场面没见过,砍头剁手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大家吃的就是这碗饭,谁都不会手软,可那帮拍录像的家伙简直就他妈不是人……”
“无法无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恶徒!”雍博文勃然大怒,“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大踏步就往那大房走去。
苏猜连忙道:“老板,他们是挺变态,不过向来守规矩,也跟我们没有什么冲突。您已经惹上泰国帮了,要再跟人蛇帮打起来,那可就是同时得罪两大帮派,那可不容易对付。人蛇帮能做这个行当,势力相当强劲,在南美非洲那边可以跟政府军警硬抗,火力相当强大,惹了他们……”
“惹了他们又怎么样?我不知道就算了,可既然知道了,就绝不容许这种恶行继续存在!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今天就是他们的报应到了!”
路见不平的雍大天师冷冷一句,把苏猜的劝告全都给堵回到肚子里,几步走到那门前,还没等做什么动作,就见那小窗刷的一下又拉开了,黑洞洞的枪口自其中探出来,门后再次发出威胁的大喝。
身后跟着的一个恶鬼连忙翻译道:“老板,他们让您赶紧离开,说这里是他们人蛇帮的地头,要再敢过来,可就要开枪了!”
雍博文冷哼一声,一指点在那门上,焰暴指劲发,轰的一声,宛如一颗炮弹击中,那铁门被炸得四分五裂,门后那人惨叫着倒跌出去。
浓重的血腥味自破碎的门户后飘出,中人欲呕。
雍博文抬步闯入,这就要领着一群生前混黑社会的恶鬼去主持正义,一扫人间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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