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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长庚这次在伦敦待了整整一个月。
申请到Johnson教授的批准之后,医院里很多低风险的简单手术,邵长庚都会亲自上台做主刀医师,顺便捎上邵荣这个小跟班当他的助手。稍微复杂一些的,邵长庚就带着邵荣站在一旁旁观,顺便给他讲解各种解剖结构。
邵荣几乎是提前进入了实习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亲眼目睹了普外科常见的各种手术方式,不仅对解剖学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认识,连还没有接触的外科学手术都摸到了一点门道。
Cindy经常看见大师兄整天带着个小跟班来医院做简单到极点的手术,以他的水准,做这种手术简直大材小用,更夸张的是,他几乎每天都按时来医院报到,就跟当年在这里做实习医生时一样勤快……
终于忍不住问父亲:“那个小跟班是谁啊?为什么大师兄对他那么好?”
Johnson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文献,“这个我也不懂。”
“……”Cindy无语。
没有人知道邵长庚为什么对那个小跟班那么好,就连小跟班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这种手把手开小灶的教学方式,是百年难得一间的VIP贵宾级待遇,于是更加勤奋和认真,每天下课之后都准时来医院报道,有时候遇到急诊,跟邵长庚一起熬夜通宵做手术也一点都不觉得累。
后来回想起来,这一个月的时间,是邵荣学医的几年里,最愉快、也最温暖的回忆。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邵长庚为了带他进手术室花了多少功夫,更没有想过,邵长庚扔下国内的医院不管,待在国外只为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到底,是为了什么。
并不是拒绝去想,也不是刻意逃避,只是当时,每天都被繁重的课程压到喘不过气,晚上还要跟台上手术的邵荣,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和精力去想这些事情。
可当后来有时间想起时,却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最近这几天,邵长庚接电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邵荣很多次都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说什么医院、律师之类的话,似乎是安平医院出了什么问题。
这天晚上,从医院出来之后,邵长庚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看见他紧皱的眉头,邵荣不由担心地问:“是医院出事了吗?”
邵长庚看他一眼,点点头说:“嗯,惹上一起医疗纠纷,家属把医院告上了法庭。”
“……这么严重啊。”邵荣顿了顿,“具体是怎么回事?”
邵长庚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邵荣:“神经外科有个病人,两年前头部摔伤来我们医院就诊,医生给他做CT之后发现脑部疑似有血管瘤,建议他做MRI进一步确诊。因为检查的费用昂贵,家属拒绝接受,医生只好让他出院。”
“前段时间,病人脑部血管瘤破裂死亡,家属说是医院不负责任,根本没有给病人做检查,于是把医院告上法庭,要求赔偿经济损失。”
“……”邵荣无语。
他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种“倒打一耙”的离奇事件。
可事实上,这样的医疗纠纷,在国内每天都在发生。
沉默片刻后,邵荣才问道:“可当初不是明明建议他们做检查了吗?是他们自己拒绝的啊,他们怎么能反过来要医院赔偿,医生根本就没错不是吗?”
看着邵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邵长庚的心中也颇为无奈。
邵荣毕竟还小,没有被那个大环境所污染,在他的心里,医生依旧是一种神圣的职业,他根本不知道国内的医生群体现在处于一种多么尴尬的境地。
邵长庚沉默片刻,解释道:“错就错在,当年接诊他的医生太心软。家属说没钱做不起检查,医生同情他们,就放他们出院了。而且那个医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没有让家属签下‘后果自负’的同意书。现在,家属一口咬定是医生没给他们做检查,我们也没有办法在法庭上拿出证据。毕竟,当年的谈话并没有人录音。”
“……”邵荣沉默良久,“这么说,那个医生,会被吊销医师执照吗?”
邵长庚摇头:“放心,在我医院的人,我自然会保住他。”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住宅区的门口,邵荣停下脚步,说:“你进去吧,我要回学校了。”
邵长庚笑了笑说:“不上去坐坐?”
“呃,太晚了……”
“走吧。”
邵长庚没有理会邵荣的拒绝,直接拉着他的手坐电梯上楼。
走进屋里之后,邵长庚顺手开灯,弯腰换拖鞋。
这几天伦敦一直在下雪,一路走来脚底踩了不少雪花,邵荣看着干净整洁的地板,问:“还有拖鞋吗?”
“有。”邵长庚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递给邵荣,“给你。”
这双鞋跟他的拖鞋是同一款式的,只是稍微小了一号,邵荣脱了鞋子换上拖鞋,发现这双拖鞋自己穿着正好合适,好像是他专门准备的一样。
两人走进屋里,关上门,密闭的空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邵荣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两人都沉默着,屋内静到能听见墙上的时钟滴答的声音。
这样静默封闭的环境中跟他单独相处,让邵荣的心里有些紧张。
邵长庚看了他一眼,问:“饿不饿?”
虽然下午六点吃过晚饭,可晚上的手术也很消耗体能,一台手术下来肚子的确有些饿了,可此时显然不该说实话,邵荣便转移话题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学校吧。”
邵长庚说:“不急,吃了夜宵再走。”
说罢便转身去厨房做夜宵,邵荣这下是想走都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上等。
邵长庚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吃的,邵荣一个人等得无聊,拿出手机上网去搜新闻,却发现国内各大网站都没有关于这次医疗纠纷的报道,似乎媒体被封口了。
邵长庚落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屏幕亮了,邵荣拿起手机想去厨房给他,却看见发亮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
林轩:院长,家属已经同意庭外和解,具体赔偿的方式等您回来再详细讨论。媒体那边的报道也一律压了下来,这件事对医院并没有产生影响,放心。
邵荣愣了一下,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保住那位医生的方式,庭外和解,赔钱,不让媒体夸大其辞的报道,免得损害医院名声……
虽然那笔钱根本就不该赔,可用赔钱来解决,也是唯一的方式了吧。
直到此刻,邵荣才清楚意识到,这些年,邵长庚这个院长当得是有多累。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究竟处理过多少起医疗纠纷,接受过多少次法庭传讯?每天,医院里各种大小事宜,国内国际各种会议,有些会议即使不想去也必须出席,有些事即使不想应付也必须面对。
他一定很辛苦……
邵荣甚至想,他这个院长当的,还不如只当个外科医生来得轻松。
对了,他刚刚做完手术,还要去厨房做宵夜一定很累,想到这里,邵荣赶忙站起身来,跑到厨房里去帮忙。
打开厨房的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显然他已经把夜宵做好了。
邵荣问道:“煮的是什么?这么快煮好了吗?”
邵长庚说:“是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的汤圆,有你喜欢的红豆馅儿。”
邵荣凑过鼻子闻了闻,“好香啊。”
邵长庚微微笑了笑,端了一个碗递给邵荣,“走吧,去吃夜宵。”
两人一起在餐厅面对面坐下,邵荣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汤圆,轻轻吹气让汤圆变凉之后,这才送进嘴里。舌尖尝到好吃的味道,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眼睛里也是吃到好吃食物的满足神色。
邵长庚看着他低着头一颗一颗认真吃汤圆的样子,心里突然间变得柔软起来。
之前因为那些繁琐的事情而浮躁起来的心情,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面对面的一起吃一顿夜宵……或许,这就是自己长久以来想要追求的,最大的幸福了。
邵荣显然是饿了,很快就吃完了一碗汤圆,邵长庚不由笑着问:“吃饱了吗?”
这个碗有点小,一碗汤圆只有七八个,对一个刚刚做完手术饿坏了的男生来说,显然只够塞牙缝。
邵荣没吃饱,又怕厨房里已经没了,只好摸摸头说:“……饱了。”
邵长庚看穿了他的心思,柔声说道:“厨房里还有,想吃的话自己再去盛。”
“那我再吃几个,顺便帮你盛吧。”邵荣赶忙站起来,拿了两个碗去厨房,发现锅里还有很多,于是把两个碗都盛的满满的。可盛满之后,却发现两只碗一模一样,邵荣忘记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他的了……
在原地呆了半晌,终于无奈地叹口气,算了,反正两人都没什么病,也不用顾忌会传染,碗拿错也无所谓了……
邵荣端着碗走到餐厅,随便放了一只碗在邵长庚的面前,坐下来继续吃汤圆。
这一碗下肚之后才终于吃饱了,邵荣用纸巾擦擦嘴,看邵长庚也吃完了,于是说:“我来洗碗吧。”
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白吃白喝的有些过分。
邵长庚却说:“不用,有洗碗机。”
邵荣于是站起来说:“那我回学校了,已经很晚了。”
邵长庚侧头看了眼窗外,此时已是十二点多,窗外的雪下得很大,邵荣一个人回学校,虽然这段路并不远,可还是不太放心。
“外面雪太大了。”邵长庚说,“今晚留下吧。”
“……”邵荣瞬间全身一僵,“今晚留下”这四个字让他不由得想起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红着脸说,“我带伞了,下雪没事的。”
邵长庚挡住他的去路,“别回了,这么晚,你舍友可能都睡了。”
“可是……”
可是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啊,留下就意味着要跟他一起睡……
“过来。”见邵荣还在犹豫,邵长庚干脆拉着邵荣的手走进了卧室。
邵荣很紧张,看见那张宽大的床之后更是心跳加快,垂着头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邵长庚沉默良久后,才说:“小荣,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啊……”邵荣混乱的思绪被这句话彻底拉了回来,抬头看着他问,“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嗯,这次在伦敦待了很久,有些事情,我必须回去处理。”
邵荣了解地点点头,掩饰住心中不舍的情绪,故作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忙。那,我明天去机场送你吧。”
邵长庚没有回答。
沉默良久后,邵长庚突然说:“小荣,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嗯,你说。”
“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定义。”
“……”
“你知道我的意思。”邵长庚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我对你,并不是父子之情。我抱过你,吻过你,就算你再迟钝,也该明白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
“……”邵荣尴尬地别过头去,却被他再次扭了回来。
“不要再逃避了。”邵长庚低声说,“我等了你那么久,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等下去。小荣,请你好好的、冷静的考虑一下,下次见面时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可以吗?”
“……”邵荣沉默很久,才点点头说,“好。”
邵长庚微微一笑,低头,在邵荣的唇边印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邵荣被他吻得瞬间红了脸,尴尬到不知所措。
邵长庚在他耳边说,“好了,你明天还有考试,不用去机场送我。床头柜里有新的睡衣,洗完澡早点睡吧。”
见他转身要走,邵荣忙拉住他的袖子,“你去哪?”
“我睡书房。”
邵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情突然间复杂起来。
他居然去睡书房了……
还以为他今晚留下自己是想强迫自己做那种事……
看来真是想多了。
在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之前,他并没有越过那条底线,这说明他现在对自己十分的尊重,不再会像当初那样不顾意愿的强迫。
看着他的卧室,熟悉的咖啡色床单和同色系的窗帘,枕头被褥上似乎还留着他身上的味道,坐在他的床上,邵荣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安心的感觉。
或许,下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也可以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医疗官司这个是真事儿- - 其实当时那彪悍的家属为了捞钱连告了三家医院的,反正广泛撒网,能捞多少就捞多少……没有签同意书的医生全都中枪了,后来医院都订了规矩,必要的检查家属不同意做,就必须签字说明后果自负,否则上法庭的话医生一方是很理亏的。
本不想写这种社会问题,可邵家父子都是医生,完全脱离这种社会环境也是不可能,看着不舒服的童鞋就忽略吧。
ps:似乎很久没有送积分了,今天留言的所有人都送分,完结前大放送,注意留言在25字以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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