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中国南方某城市的街头报亭前，苏文集停下自行车，按响了车铃。

    蹲在报亭柜台下整理报刊杂志的中年妇女抬起头，看到是老熟客，当即笑了起来。

    “老苏，下班啦？”

    “对，照旧。”

    说完，苏文集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放到了报亭的窗口柜台上，中年妇女随手递来一份下午刚送到的体育报纸，顺手抄走了那张两块钱。

    “老苏，我刚才看了，你儿子又进球了！”

    “是吗？”苏文集很高兴。

    “嗯，这一轮是客场，打一支叫马什么莫的，葡萄牙的那些名字都太拗口了，不懂。”

    中年妇女很嫌弃地摇着头，总觉得取这么拗口的名字，活该这支球队没名气。

    “马里迪莫，葡超的球队，现在排第七，实力还是很强的。”

    “哎呦，老苏，你连这个都懂，敢情你儿子在葡萄牙踢球，你这当爸爸的，都成资深球迷了，要是国内有转播，估计你得熬夜吧？”中年阿姨笑着调侃。

    苏文集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多少带有一些感伤。

    “两年没见到人了，就是偶尔打打电话，也就在报纸上看看照片，网上看看新闻什么的，如果能在电视里看到比赛，别说熬夜了，通宵我都看。”

    说到最后，苏文集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自从两年前，他决定把儿子送去葡萄牙，至今就没再见过哪怕一面。

    就为了这个，妻子不知道跟他闹过多少次。

    夫妻俩就一个孩子，两年见不到面，怎么可能不想？

    于是夫妻俩就只能通过电话，通过报纸、网络和电视，来知道儿子的消息和情况。

    而渐渐的，他们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这两年来，儿子都是报喜不报忧，可这让他们更担心，之前是怕他在葡萄牙吃不饱穿不暖，现在是怕他比赛踢不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

    都是多年老街坊，报亭的中年阿姨也知道他们家情况，赶忙安慰了几句，不外乎就是说，苏东在葡萄牙踢得不错，算是有出息了之类的芸芸。

    “不过，说真的，老苏，你儿子踢得这么好，怎么还没进国家队呢？”

    中年阿姨发出了灵魂拷问，“我觉得，如果苏东在，年前踢巴西，肯定能赢！”

    新帅阿里汉上任首场比赛，主场迎战巴西，结果双方踢成了零比零，这让国内一片欢腾。

    要知道，几个月前的韩日世界杯，中国队是零比四输给巴西，现在踢成零比零，这进步太大了，这也让新帅阿里汉赢得了媒体和球迷的初步认可。

    尤其是在随后，主场一比零小胜爱沙尼亚，阿里汉也算是取得开门红了。

    现在国内球迷希望阿里汉能率领这支国家队，再度杀入零六年的德国世界杯，而苏东入选国家队的呼声极高，却始终没有下文。

    “咳，这件事情怪我！”苏文集脸色变了变，摇头长叹。

    他并不愿意就这件事情多谈，拿了报纸，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虽说苏东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告诉过父亲，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可苏文集还是忍不住会自责，因为当初就是他跟那个骗子接触，把苏东送到葡萄牙的。

    现在，苏东进不了国家队，苏文集知道，主要是那个骗子从中作梗导致的，这让他如何不自责？

    在他看来，苏东在欧洲踢得再好，可他是个中国人，终究还是要为国家队效力，这是荣耀！

    如果苏东进不了国家队，他会永远自责内疚。

    而每次一想到这个，苏文集就会想起苏东宽慰他的那些话。

    “爸，这件事情早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了，现在跟那个骗子也没什么关系了，最主要的是，我想要一个道歉，可有些人做错了事情，却不愿意道歉，甚至千方百计地假装自己没错，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苏文集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他不敢去想那么多，想那么深，他只是很单纯地觉得，如果当初没有那个骗子，苏东这时候应该穿上国家队的球衣，全家人，甚至自己周围的所有人，都会以他为荣。

    ……

    苏东的家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

    说来好笑，过去这一年，苏文集以儿子苏东的名义，在市区核心地段，在附近的二线大城市，甚至远到北京和上海买了学区房和高档小区住宅，可他们夫妻俩却始终住在这里。

    这里是苏东从小长大的地方。

    两夫妻依旧每天早九晚五去上班，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刚到楼下，在楼道里锁好自行车，就听到楼上传来的炒菜声，苏文集猜想，这应该是妻子杨秀玉在准备晚饭，而如果是以前，苏东在家的话，这时候应该也心急火燎地从学校赶回来，准备吃完饭，回去上晚自习。

    一想到儿子，苏文集就忍不住笑了。

    “我回来了。”

    苏文集推开门，结果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妻子并没有在厨房里炒菜，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正坐在客厅里。

    “老苏。”杨秀玉赶紧站了起来。

    “你好，苏叔叔。”客人立即站起来，笑着打招呼，“我是中华社驻伊比利亚半岛的记者，我叫马大伟，冒昧来访，还请你原谅。”

    “中华社？”苏文集有些紧张。

    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记者，相反的，最近一年，经常也会有记者想要来采访他们，但都被他们给拒绝了，而这个马大伟明显不同，他是中华社的。

    “老苏，是小东托他带东西回来了。”杨秀玉看到了丈夫脸色变化，解释道。

    “哦。”苏文集当即心头一松，“那实在太麻烦你了，马记者。”

    “没事，我刚好回国。”马大伟笑道。

    一阵客套的寒暄后，苏文集忍不住问妻子，“小东都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一大堆呢，说是飞机行李都超重了，花了很多钱，他知道你的手表坏了，专程去给你买了一块新的，看起来挺贵的，还给我买了一个包包，这孩子就是喜欢乱花钱。”

    说着说着，杨秀玉的眼眶都红了，声音都有些哽咽。

    两年没见了，她想儿子都快想疯了。

    苏文集也很不是滋味，他也想儿子了。

    “不好意思，马记者，让你见笑了。”苏文集尴尬地跟客人道歉。

    “没事，苏叔叔。”马大伟摇头笑道，“其实，苏东这次除了托我带东西回来，最主要还是希望你们能去欧洲看他比赛。”

    “去欧洲？”苏文集和杨秀玉相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苏东在电话里跟他们提过这件事情，但被他们拒绝了，因为他们不懂外语，人生地不熟的，去到欧洲怎么生活？怎么去看球？

    “苏东跟我提过这件事情，正好我回来几天后，又要回欧洲去了，我们可以同行，到了欧洲，我们直接去葡萄牙，会有人为我们安排好行程和食宿，到时候我会陪着你们，担任你们的导游兼翻译。”

    “这怎么可以？”苏文集当即反对。

    他是一个老实人，最不希望给别人带来麻烦。

    “放心，苏叔叔，其实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到时候我还可以跟你们一起，去联盟杯决赛现场看比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中国人第一次参加欧洲俱乐部顶级杯赛的决赛，到时候连国内都会直播。”

    苏文集听后，不免怦然心动。

    他本身就是球迷，不然也不会让苏东从小踢球，现在有机会，到欧洲去看联盟杯决赛，他怎么可能不向往？

    之前是怕给苏东添麻烦，现在有马大伟这个翻译兼向导，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叔叔，就这么决定了，我给苏东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然后咱们抓紧时间办出国手续，你觉得呢？”马大伟问道。

    苏文集看了看妻子，两人都双双点头。

    虽说知道苏东今年夏天要回家，可他们还是希望更早一天看到儿子。

    两年了，听说他长高了，也壮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来？

    …………

    …………

    苏东是在葡超第二十九轮，客场打完马里迪莫的次日，接到了国内的电话。

    马大伟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苏东十分高兴，也很感激。

    在客场踢马里迪莫的比赛里，苏东一传一射，里斯本竞技客场三比零完胜马里迪莫，继续保持着对波尔图的压力。

    电话里，苏东希望马大伟能多费心，帮助自己的父母来到欧洲，因为接下来他要全身心投入比赛，帮助里斯本竞技在最后的几轮比赛里紧追波尔图。

    但苏东表示，他会让经纪人门德斯在欧洲安排好一切，只要他们抵达欧洲，所有的一切都由门德斯安排专人负责。

    马大伟爽快地答应下来，希望苏东能专注比赛。

    “你放心，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一定帮你把父母亲送到葡萄牙去。”

    挂了电话后，苏东整个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又有了一些期待。

    他也两年没见到父母了，真的很想他们。

    不仅是他要接来自己的父母，罗尼也同样要把自己的父母家人都从马德拉岛接过来，到西班牙看他的比赛，佩佩更是要从巴西把家人接过来。

    那可是欧洲联盟杯决赛！

    到时候，里斯本竞技甚至会专门包一架飞机，把俱乐部球员的亲属送到塞维利亚，并安排食宿，这几乎是所有参加杯赛决赛球队的惯例。

    但在那之前，苏东更关心葡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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