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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我拍着胖子的肩膀道:“我俩都不懂广东话不一样混的很好嘛,指不定美国那边的破烂比小日本和台湾的更强呢。”
胖子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大笑道:“哈哈,好小子,咱们的破烂事业要做到全球了,将来我要做全世界最大的破烂王!毛主席教导我们,美帝国主义不过是纸老虎,让我们这些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革命热血份子杀过太平洋,去席卷他们的破烂吧!我一定要对待他们的破烂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留情,哈哈!”
那个年代去美国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不同的教育,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但是那个年代去大洋彼岸可谓都是精英,真正的社会脊梁。刚刚经历文革的我们还在为各种粮票肉票争论不休,一台黑白电视机都得托关系,而那边已经步入了计算机时代。好在两国刚刚修补了关系,美国也掀起了一股研究东方的热潮,尤其是中国古老的文化,这是袁小白寄过来的信里说的。
事儿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对于查文斌来说是这样的。
据打听,我还有一个表姨夫的出丧也不是那么的顺利,他们家离着我们洪村有一百多公里,属于另外一个县的管辖区,第二天听我家老头子说那边闹的不比我们这里动静小。
晚饭的时候我们说起了这个话题,就问我爸道:“那个姨夫那边咋个了?”
“他们是今早出的殡,也是听说你们这边闹出这么茬子事儿临时决定的,说是一天都不该再家里多放了。那边几个亲戚去了,听他们回来说那人不见了,说是死了就搁在床上捂着,本想等过了初七再发丧,一直没动过,回去一瞅,床上没人了,尸不见了。”
胖子喝了口酒道:“诈尸啊?”
“谁知道啊,最后找是找到了,不过挺玄乎。他们家是大户人家,有个祠堂,明清年间出过三代秀才,小忆你应该还有印象,十二岁那年带你去过。”
听我爹这么一提我还真记起来了,他们那个村叫做状元村,我那表姨夫姓周,那村子有一半的人口都是这个姓。我记得他们村特别不同,清一色的都是徽派建筑,白墙、黑瓦,家家户户都有马头墙,上下两层结构,砖木的。我那表姨夫家以前也是大户,有七八间屋子,后来解放了充了公又给分配他家四间还了,那个地儿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个大宅子,跟庙似得,那就是周家祠堂。
这周家祠堂是不让小孩进去玩的,我那年去是我那表姨嫁过去,我作为女方亲戚跟着一块儿的,那会儿表舅姥爷还在,我们几家关系还凑合。我跟几个表哥表姐就在他们村里闲晃,晃荡的时候就摸到了那个祠堂那儿,门是开着的。小孩子总喜欢去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不例外,我见那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就趴在门缝里往里看,中央的位置是个香炉,有一天井,四周都是屋子。
那些个屋子全都没有门,里面挂着黄色的、红色的各种布条子,我们几个孩子就先后溜了进去,后来我只记得一直到天很黑的时候大人们才照过来,为那事儿我差点没让我爹给揍死。
当然,小孩子说话,大人是不会信的。
我和几个孩子在那祠堂里玩的是不亦乐乎,为啥?因为那祠堂里人多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百来号人,推门进去一看才发现里头再唱戏,有个戏班子正在里面唱着《穆桂英挂帅》,那年月哪有比戏更好看的啊,我们几个孩子就挤了人堆,一场戏看完不知不觉得忘记了喝喜酒的事儿。
不过这儿更热闹,那边上放着酒肉糕点,想吃自己拿,想喝自己倒。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是遇到福利院了,这儿的生活也太美好了,我们几个孩子玩的是乐不思蜀,那些人脸上都是笑吟吟的,我记得坐在最中间的是几位老人。他们穿的衣服很奇怪,都是黑色的那种长褂,上面绣着“寿”字图案,那台上的穆桂英长的俊,舞得更棒。
我就跟着那些人拍手叫好,反正等大人们来找我的时候,我好像是睡着了,四周一片漆黑,戏也散了。临走我被我爸揪着耳朵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瞟了一眼,好像看到那些屋子里摆放的全都是棺材……
第七十六章 状元村(二)
“找到那个人!”这是当晚查文斌睡觉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要找谁,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力以及超出了很远,到处都在传闹鬼。那还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时代,闹鬼这种传闻在当时是属于口口相传,这人的嘴巴说出去不免就会有信息遗漏和夸张。以至于到了后来外面盛传洪村一夜之间死了七个,第二天晚上又死了七个,整个村子里能走的都跑出去了,一时间闹的是沸沸扬扬。
查文斌火了,到处也都在传着这么一号人,有人把他形容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有人说他是张天师转世,还有人说他是从三清山上来的,专门除妖降魔。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到了最后连他会飞天遁地,撒豆成兵这类事儿都被描述的有模有样。
第二天,去状元村的路上,我们仨坐在摇摇晃晃的中巴车上,状元村属于安徽境内,当时浙皖两省交界的省道还是山路。中巴车得翻过海拔一千多米的天目山脉,那几天下雪,路不好走,要不是正月里生意好,估计连车子都找不到。
我们仨挤在最后一排,那天我爹也跟着去了,说是要过去看看,好赖总是沾点亲带点故。
“哈哈,查爷,要不咱去开个铺子,就挂您的名号,算一卦五十元,看风水二百元,阳宅三百,阴宅五百,您看咋样?”
“得了胖子,就这事儿咱俩无所谓,咱查爷那皮薄的根纸似得哪能干那营生。”
查文斌只是笑笑不作答,这一次去状元村是他的想法,他想去看看我说的那个祠堂。
状元村,名不虚传,这个偏远的皖南山村需要先换乘中巴再小巴,最后是三轮车,一百多公里硬是走了足足四个小时才到。
北宋末年金兵破汴梁城,掳走了徽宗和钦宗,宋室赵构迁都临安,也就是现在的杭州建了南宋。北宋集贤殿大学士周子源以为宋帝被掳,南宋偏居杭州整日饮酒作乐,诗词赋歌好不热闹,一派天下无乱的盛世。
大学士周子渊为当朝皇帝的顾问,看不下去南宋皇帝如此作为,便辞官告老还乡。这人深知宋帝心机颇重,于是便仿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带着家眷来到皖南建了个村庄,创办了私塾,每日种田教书为生。
这个村子在明清年间是极为出名的,先后出过四个状元,清朝年间曾经有人官拜当朝一品大学士。康熙二十年间,康熙大帝听闻此村中人颇有文化,又先后出过如此之多的人才,便派人赐了那位大学士一块牌坊,上书四个大字:学无止境!并赐当地地名为:状元村!
村子环山而建,是个七山两水一分田的地方,我们去的时候村口的牌坊上那块康熙的题字已经不见了,据说是在文革的时候被红卫兵给砸了。这也差不多是有十年没来过了,我爹打听了一下找到了我那表姨夫的家,他叫周博才,想必原来家里人是希望他博学多才,不想最后却落得这么个场景。
他家很好找,那座大宅子放到今天也是气派的,虽然被人占了几间但到底以前还是大户人家。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看那墙角上雕的莲花石纹胖子两眼都在发光了。
“哎呀妈呀,这里的东西随便拆点下来拉到广州都能让那群香港人发狂,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这可都是南宋时代的石刻艺术。咋个,听你说,那人还是当朝大学士?”
我点头道:“恩,大学士,换做现在那就是皇上的秘书。”
胖子蹲在墙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可就算是官窑出品了,这手艺起码也是当时的宫廷御用,我去年在杭州博物馆里见过一块,说是南宋御街被发掘时留下的一块石墩子,跟这个造型一模一样。”
我抬起一脚照着他屁股就踹了过去:“别看见啥就哈喇子流一地的,瞧你的德行,没出息。”
胖子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跟我呛道:“你懂个球,这玩意一个顶你那破电视机十个都不止,活该你一辈子卖破烂!”
“哎哎哎,说要卖破烂那也是跟你学的,你他娘的还是破烂师傅呢。”这吵归吵,但是生意那还是要做的,胖子发现宝了,那我还会嫌钱多?
我轻轻靠着胖子耳边说道:“我告诉你,就这种玩意这里遍地都是,要真有想法咱一会儿琢磨琢磨?”
胖子露出一口大白牙跟我来了一句河南话:“中!”
我那表姨夫周博才家的位置处于村子的角落里,虽然占位不好,但是那块地儿可是村子里最好的。这山区建房屋有几个要素:第一,要阳光好,山区太阳起的晚,下的早,我这表姨夫家地势是整个村子里最偏高的,坐北朝南,冬天的时候村子里的第一缕光那是肯定直接照进他家堂屋的。
这第二要地势平坦,他这块地儿足足有大半个足球场大小,屋子不过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自家的自留地,一马平川,视线开阔,连查文斌都连声赞叹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就是好风水,好风水就能聚气,这气旺家旺人也旺,按理这么倒霉的事儿应该轮不到他家里。我们去的时候,村子里一听是去周博才家的都是直接关门闭户,连说都不乐意跟你多话,最后还是找了个小娃娃才认的路。
门口七七八八散落一地的花圈显示这里不久前曾经有一桩丧事,原本白色的雪地也是一片狼藉,五颜六色的啥都有,门是关着的,据说我那表姨连夜就吓得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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