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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查良有个小名就叫小七,大概就是因为他七斤重吧,在那个物质短缺的年月,如此体重的婴儿可不是很常见的。
小七的到来让查文斌连日皱着的眉头总算是有些舒展开来,算是一丝安慰吧,远方的风起云托人捎来了一块玉,说是送给他的儿子的贺礼。那块玉我见过,跟银元那么大,雕刻得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图案,有些像是一只鸟儿,其实那就是风氏的图腾,历代从来只有风氏的家主才有资格佩带。她把那块玉给了查良,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风氏从此以后就真正的隐居再也不过问江湖了呢?
看着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胖子觉得自己在这样待下去的确有些不合适了,虽然查文斌和钭妃从来没有那个意思,可经历了这么多,胖子觉得自己是该要到了换个环境的时候了。所以,那一天晚上他特地自己下厨备了一桌酒菜,钭妃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借故小七有些不舒服早早的就回房睡了觉,她知道,男人们之间有男人们的话题,也应该有他们的空间。
那一晚,胖子喝着喝着就哭了,查文斌也哭了。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伤心了,胖子说他想老二了,老二一走他的魂儿也就跟着丢了,每每想到自己那个房间里曾经那个兄弟,他就夜夜都不能睡。
“我总是觉得他在床头站着看我呢,还跟以前一样,我喊他他也不理我,你知道吗查爷,只要一如夜,我闭着眼睛睁着眼睛都是他最后的那抹笑啊,我难受啊……”
两个男人于是便抱头痛哭,悲伤是不好的,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的堕入深渊。所以胖子决定要走了,他说他该去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不是他想忘了叶秋,而是他应该要忘了那些过去。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查文斌知道胖子去意已决,况且以自己的命相来看,陪着自己到最后的人都是凶多吉少。罗门自从霍山一战过后便再也无消息了,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查文斌也懒得管,卦辞一破,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太大的动静了,眼下没有比小七的平安还要更加重要的。
“你走吧,”查文斌道:“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跟着我都没有善终的好下场,老夏是,小白是,叶秋是,我不想你也是,留个全的,让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胖子说你放心,我即使走了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罗门不是派叶秋给你卧底嘛,我也会去给你当卧底,不是乐得让我去接手五大家族嘛,那行,咱就楔一根钉子到他罗门的窝里去!
查文斌说你他娘的那是在找借口,想九儿了吧,其实九儿真不错,人长得漂亮又是大户人家,丁老爷子为人也算是厚道。咱不用去干那些歪门邪道,我这一生就只想守着娘们孩子热炕头就得了,咱不想再去招惹那些是是非非,就过个安稳日子。
胖子骂他没出息,查文斌骂他没良心,骂着笑着哭着醉着,天亮的时候等查文斌从桌子底下被钭妃拖出来的时候,胖子已经不在了,而桌上留下了一个信封,打开看里面是存折和一封信。信上说,他想出去静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些钱是这几年他攒下的就当是个红包给了小七。查文斌是个没经济概念的人,他不知道背后的那一串数字代表的是什么,其实那就是胖子的全部。
连同他一起走的还有叶秋身前的那把寒月刀,这把刀一直被胖子留在手里,查文斌说这把刀戾气太重,用不得。可是胖子不觉得,每次在夜里他都会抱着这把刀睡,他专门去找皮匠缝制了一个刀鞘,他说不会再让这把刀出鞘了,永远不会。
查文斌抱着一堆旧被单在桥头坐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浑身的酒气,满脸的胡茬,深陷下去的眼窝子,还有便是邋里邋遢的造型。过来过往的都是熟面孔,大家和他打招呼也没反应,有些好事的跑去问钭妃,说你男人是不是魔障了,其实钭妃心里明白,他那是舍不得……
天黑的时候一把火把最后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那些被子,那些衣服。按照规矩,人死后生前用过的贴身器物都是要烧掉的,查文斌说叶秋没有死,他去到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过着本该属于他的生活,就跟怪物老三一样,他们其实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正是如此,那些东西也就一直留着,可他终究还是烧了,他说他烧掉的是那些想要忘记的痛苦记忆,毕竟他还要活着。
1985年的春节,村里的小年轻们开始穿上了牛仔裤,洗得越白越是时尚,整天骑着二八大杠戴着蛤蟆镜,书包架上不是穿着碎花裙的姑娘就是一只乌拉乌拉乱叫的录音机。那个正月是查文斌过的最安慰也是最平静的一个正月,自从胖子走后家里便鲜有人来摆放,只是每天他都坐在门口的小桥上眺望着远方的村口。钭妃知道他那是想人了,想见到那些天天混在一起的朋友们,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查文斌要废了,于是便鼓励他要不然去关中找找胖子。
可是查文斌却拒绝了,他说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他要学会习惯。于是他开始放下了道符,拿起了锄头,脱掉了道袍穿上了劳动布,黑面布鞋换成了解放鞋。每天他跟着村里的其他人学习南方的播种经验,他秧了半亩地的苗,还养了十来只鸡和一头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钭妃看在眼里,眼下的查文斌比以前还要沉闷,只有在看到小七的时候他才会笑,也仅仅是逗孩子笑,等到孩子睡着了,他们夫妻二人便陷入了沉默,经常在深夜里她还能听到查文斌的叹息声,那是一种无奈。
1985年的老夏比起查文斌好不了多少,老夏同志如今已经成了下地能手,只是他媳妇儿依旧还是没什么动静。这让夏老六非常着急,他并不是急着想要抱孙子,而是老夏的命和别人不同,得用下一代的去换,若是迟迟不见后,他怕会出意外。
三月中旬,田里的秧苗已经开始长出了一茬,夏老六抽着闷烟敲打着鞋底,这草又是一年发青了,儿媳妇咋就肚皮没反应呢?他那张老脸又不好去问,寻思来寻思去,决定去找查文斌算一卦。
这把来意一说,查文斌就哈哈大笑,说叔啊,你这事儿就别担心了,时间还没到,他肯定会有后的,而且百分百是儿子。
夏老六说你刚得了儿子,这是在安慰我吧?查文斌说不是安慰,是命中注定的。一说起这个,他恍然低头瞧了一眼那沾满了泥土的解放鞋,最近整日里与人聊得可都不是什么风水阴阳八卦,全都是一些化肥种子农药,所以夏老六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这一身的本事不是白学了嘛?我们是没办法跟土地讨口饭吃,你的下半生不该在这五里铺,前阵子我听说不少来找你的人都给打发走了,文斌啊,你师傅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得难受了嘛?”
“没啥的,叔。”查文斌笑道:“好不好自己知道,再说,种地里面的学问也大了去了。”
其实来之前,钭妃就去偷偷找过夏老六一次,他想让老六帮忙给想些办法,她也不想看着查文斌就这样沉沦下去了。
“文斌啊,我来呢,是想说你跟秋石不一样,你的人生是有自己的轨迹的,他却是早早的坠落了,而你不应该去步他的后尘。”
查文斌瞄了一眼那个一直在墙角偷听的女人,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那道坎怎么也都过不去……
第二章 稷王庙
1985年春,雨水非常的充沛,农民最是盼望这一年的开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时节,田里的秧苗贪婪地吸收着甘甜的雨水,殊不知这雨竟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照这么下去,田里的苗都该烂根了。”夏老六皱着眉头在查家大院里抽着闷烟。要说这几年整个浙西北的发展势头都还行,县城里的变化是一个月一个样,四车道的大公路听说准备一直修到省城,就连镇上卖菜的小摊位也都给安排进了顶上有玻璃的农贸市场。
“这次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夏老六说道:“村里有些人信风水,说是打算拾掇拾掇那废弃的老庙,想请你去给瞧一下地基,再给选个日子。”
洪村原来有两座老庙,一座是龙王庙,一座是将军庙。查文斌特地因为这两座庙去问过风起云,基本可以断定的是龙王庙是他们某代先祖修的,而将军庙则属于他们牵走后再由其他人修缮的。如今这两座庙都已破败不堪,听说当年我曾祖父那辈刚过来的时候,两座大庙相邻,残留下来的院落足足有几十间。
而在洪村出口不到四里地,还有一座庙,反正啥也没留下,就一孤零零的大屋子。早些年里面堆的是一些集体里留下的干稻草,后来一些农民嫌家里堆放棺材不吉利,就把尚未下过地的棺材也堆在那,所以那座庙得了个名字叫做棺材庙。
这棺材庙地处洪村进出的必经之路,而且是和隔壁一个村的交汇之处,从地界上来说,两个村都能沾点边,可要真说谁去管那又找不到头儿。以前查文斌看过,他说那是一座稷王庙,里面供奉的原本应该是后稷。后稷是谁呢?他就是周朝的始祖,黄帝的玄孙,姓姬名弃,被尧举为“农师”,被舜命为后稷。后稷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曾在尧舜时代当农官,教民耕种,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所以,这位后稷也就成了主管农业的一位神,他的庙宇通常就被叫做稷王庙,这种庙并不是很常见,大多数的农村地区一般也仅仅是供奉个土地山神,年代应该是相当久远了。
八十年代中期的浙西北依旧是个彻头彻尾的农业社会,土地对于多山的地区而言显得非常珍贵,而粮食的收成更是关系到农民一年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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