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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陆沉十九,贺平安十五,
他们终于相遇了。
正值九九重阳,赏菊插萸,美酒斜阳。
京城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一派市井繁华。脚店里,茶水博士端着茶酒在几张圆桌之间跳着胡旋舞一般转来转去。歇脚的过客们,胡吹海侃纷纷说着些子奇趣见闻。高级一点的,孙杨正店之类,大多坐着文人墨客。这年是科举年,全国各地的才子们都赶来京城,企图在春闱一举夺魁,殿前唱名、头戴簪花那是春风得意。此时,他们为了李白一句诗、苏轼一句赋就能引经据典争论个不可开交。而酒店墙上那密密麻麻的题诗,龙飞凤舞,大多就是这个时节被学子们题上的。额,和我们这个时代不一样,古时候呀,在墙上乱涂乱画是很流行的,凡是酒楼客栈寺庙的墙面,那必须是文人墨客们交流诗词的地方……哎呀,反正就和我们现在发微博差不多啦。交朋友或者炫耀用的~比如李白说过“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额,扯皮扯远了。
总之,就是在这么个四海欢腾的气氛下,我们的主人公陆沉同志一脸闷闷不乐的护送着贵妃大人,骑着马在游人如织的路面上挤来挤去。
原本,马车应该是快速的交通工具,可是在重大节日这种设定下,速度还不如旁边边扛着糖葫芦边吆喝的大爷。比如,那大爷都第三次问陆沉“小伙子吃不吃糖葫芦”了。
陆沉很想把谢小妹从马车里拽出来让她自己走,但是人家是酷炫屌霸拽的女王大人,宁可堵在路上也不屑于和路人挤来挤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还下雨了,幸亏是毛毛细雨,痒痒的飘过脸颊。小雨伴清风,又带起了几片花瓣~
虽是在京城,虽然是二人初见,但是本作者还是不禁想唱出来——正是江南好风景呀嘛落花时节又逢君~
反正就这气场嘛~
终于挤到了朱雀桥,陆沉看见拱桥的中央停了一辆卖花灯的车。女王大人,不对,谢贵妃的马车本来就是加长加宽型的,这个花车往桥中央一摆,女王大人的车就过不去了。
陆沉的耐性几乎被这一路夹三儿抢道的刁民们磨完了,这时,也只能用最后一点耐心骑着马去和着买花的大爷商量,“你的车可以先让个道吗?我们过不去。”
“让道?”那大爷叉腰问道,抬起脑袋用下巴指了指,“今天原本人就多,谁许你们这么大的马车上街的?”
陆沉问,“不肯让?”
老头儿牛气的说,“我陈老儿在这朱雀桥卖了二十年的花灯还没给谁让过道!”
好吧,陆沉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完了。
他思考了有那么三秒,抽出长刀。
一道白光在空中滑过。
刀收鞘,花车才反应过来,“轰”地被竖着劈成了两半。花灯如天女散花般华丽丽地散落了一地。
所有路人都石化了。
大相国寺门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汉子都不如陆沉那一刀狂气。
毕竟是两米五高的花车啊。
陆沉转过头,对驾马车的车夫一招手,说,“走。”
只见全京城的市民默默地为他让道……
就在陆沉勒马回头的一瞬间,突然觉得腰间一紧。
猛然环顾,四周无人。
接着,腰间那怪力突然增加,将他狠狠抛向空中。
陆沉重重的落地,摔了个头晕眼花。
回过神来,艰难的用手撑着地想要起来。
抬头,先看见的是那人的脚踝。
裤腿向上挽了两卷,露出雪白的脚腕子,光着脚、踩着一双雨天穿的二齿木屐。向上,一袭月牙白的圆领袍裳,白色的衣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白色纸伞斜斜搭在肩上,一双丹凤眼儿,带着警惕,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但是当陆沉对上这双凤眼的时候,这眼睛却忽然弯起来笑了。“扑哧”就笑了,笑得唇红齿白,笑得明媚不可方物。
当时啊,桥上的人全都被陆沉那一刀吓退了。
于是朱雀桥上只剩下了陆沉和贺平安,还有散落的一地花灯。
不对,还有那匹马。
陆沉看着贺平安,小小的一个人,雪白雪白的,轻轻的笑着。
活脱脱一只遗世独立的小鹤儿。
陆沉皱着眉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也没理还在傻笑的贺平安,直接走到谢贵妃的花车前,说道,“娘娘先进宫,我留下把这事处理下。”
——这样陆沉就不用进宫了。即使忽然遇到棘手事情,他依然做着自己的筹划。
然后再来以小平安的视角讲讲吧。
小平安心里是站在买花大爷这一边的。原本就是那个黑衣男子不对嘛,这种节日里,大家都纷纷步行上街,人挤人的,他还耀武扬威的赶着这么大的马车。赶这么大个车也就罢了,让老大爷让开的态度还不好,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昂的,好歹下马来好好和人商量嘛!这也就算了,两句话不投机居然就把人家好好的花车给劈了,做个小生意容易嘛!
然后,原本和小平安一样向着大爷的路人们,经过了那一刀之后居然全都被镇住了,开始纷纷给那黑衣男子让道。
恶人有好报,这算个什么事!小平安彻底炸毛了,他决定来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平安毕竟也是墨子山下来的嘛,临走时师兄谢紫玉给他带了个机关防身,名叫“四两拨千斤”,一簇细长的蜘蛛线连着一个铜铃。长得就像溜溜球差不多。抛出去的时候轻如鸿毛,待那铜铃再转回来,就带着千斤的重量。
小平安把铜铃抛出去,透明不可见的蛛丝缠在了陆沉的腰上,再转回来的力道就把陆沉甩上了天。只是回来时平安没接住铜铃,原本可以把陆沉捆起来的,却让这暗器掉到了河里。平安叹息了那么两秒,决定回家再自己做一个,毕竟他是学机巧的嘛。
然后,一时脑热的把坏人打到地上之后,小平安开始后怕了。他没想到四两拨千斤的威力这么大、可以让人摔得这么惨。
而且他身上已经没啥暗器了,对面这黑衣男子可是能单手劈开花车的啊……
眼见着那黑衣男子缓缓爬起,气场强大,背后简直是冒着黑烟……小平安吓得都抖起来了,被劈成两半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沉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第一次对上了。
然后,小平安“噗嗤”就笑了。
当时在小平安眼中,陆沉是这样的——一脸的泥巴,还啃了一嘴的泥巴。明明是脸着地,摔得惨的一比,但是还若无其事的抬起头冷冷地瞪人。
于是平安就时机不对的笑了,即使很害怕但还是很想笑啊……
待到谢贵妃的车驾离开,陆沉开始收拾熊孩子。
一个瞬移过去,掐住了贺平安的脖子。纤细的脖子,陆沉一只手就能掐住,食指抵在跳动的动脉上,一个使劲,就可以把平安掐死。
平安张大了眼睛,睫毛颤了两下,叫都不敢叫。
陆沉伸出另一只手,掐住平安细细的手腕子,把脉把了半天。皱眉,冷冷道,“你不会武功?”
“……嗯。”平安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谁派你来的?”冷酷的声音从背后刺入平安耳中。
“没、没人。”
“暗器,是什么暗器?”
想起向师父发过的誓,平安咬了咬呀,“……不能告诉你。”
“不说?”攥住脖子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三分。
平安咬紧牙关,保持沉默。
于是力道又加重了五分。
陆沉把大拇指抵在少年的喉结上,突然狠狠的按了下去。
“嗯!”
原本一张清秀的面容,渐渐地变得扭曲、失神。
陆沉知道,他只要再多用一分力,手中的这个少年便会当场毙命。
于是他松开了手。毕竟,当街杀人太容易惹麻烦了。
贺平安张开嘴巴剧烈地咳嗽着,单薄的胸膛随着上下颤动。他抬起头,一双凤眼儿怔怔地望着陆沉,眼泪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儿。
哪有这样话都没讲清楚就下狠手要人性命的?
结果还没结束,陆沉又把他两手折到背后开始搜身。暗器早就掉河里了,陆沉哪里搜的到?于是只搜到了贺平安每天随身携带的二十多把小刻刀。
陆沉看着那一堆各式各样的刀具就更加觉得这熊孩子可疑。
准备继续拷问。
卖花灯的老爷爷看不下去了,决定拎上棍子去帮助小平安。
毕竟老爷爷也是个有血性的老爷爷啊。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陆沉一脚掀翻。
小平安又趁着这个档子赶紧跑过来支援老爷爷。
于是,一老一小,手拉手,肩并肩,瞬间成了队友。一齐怒视着陆沉。
路人们都停下来看热闹,悄悄指指点点,说些“世风日下啊居然当街欺负老人小孩”什么的。
陆沉转念一想,事情闹大了把官府引来就不好了。于是没收了平安的小刻刀,牵起马准备走。
忽然觉得衣服一紧,陆沉回头。看见小小的少年正拉着他的衣服。
“你、你、你……不能走!”
连眼泪都没擦干净,拉着人家衣服的手也颤颤巍巍,但是小平安依旧倔强的瞪着陆沉。
“为何?”陆沉皱眉道。
“……你要赔了人家钱才能走!”平安指着散落一地的花灯,“而、而且,快把我的小刻刀还给我!”
小平安颤颤抖抖的说着,都快吓尿了,但是依旧拿一双凤眼狠狠瞪着陆沉,倔强的寸步不让。
陆沉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老爷爷轻轻拉住平安的手,小声说,“算了吧。”
“才不能算了!”
小平安,就是这么个性子,平时看似温顺,但是一旦固执起来可是会和人拼命的。
陆沉沉默了一会。
气氛十分可怕。
可怕到贺平安以为陆沉一定会杀了他的时候。
陆沉突然问道,“该赔多少钱?”
由于情节转变太快,平安和大爷全愣住了。
直到陆沉掏出一张银票附带一句“应该够了吧”,两人才反应过来。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金色的光打在朱红的朱雀桥上。
小平安拿着整整二百两的银票呆在那,他从小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钱。于是,气也消了一半。
陆沉牵着马,打算回去。
平安望着一地的花灯,掉在地上,被溅上了泥点子,已经卖不出去了。明明还挺漂亮的,是绢布做的荷花,从红色到白色的过渡自然,栩栩如生。
贺平安又回头看正要离去的男子,一袭黑衣,身配长剑,牵着高头大马。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仿佛是从古老的故事中跳出来的一样。像勾践、像嬴政、像曹操……
在这个已经太平无事歌舞升平了一百年的时代里,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仿佛与战争年代才会出现的人?
终于,平安鼓起勇气,冲着陆沉的背影,说道,“等一等。”
黑衣男子停步,侧身,问道,“又怎么了。”
澄色的夕阳打在打在他的背后,把他映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只有散落的发丝以及腰间的佩剑还闪烁着澄色的光芒。
“你……想放花灯吗?”
平安面对着夕阳,脸颊被映成了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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