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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林杨来说,主任显然不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因为林杨连笑都不笑,甚至有点不耐烦。主任回头喊了一声,小张,来来来,这是你们班的新学生。
于是另一张微笑的假面具迎风飘了过来。
林杨却在这时候指着余周周仰头对主任说,“老师,她是哪个班的?”
主任好像这时候才看到余周周,楞了一下,问,“孩子你叫什么?”
“余周周。”
主任长出一口气,又转过身,“小于,你们班丢了的那个学生在这儿呢!”
余周周大窘,讷讷地看着一个穿着深灰色正装的年轻女人朝自己走过来,她朝主任点点头,却并没有像余周周想象的一样牵起自己的手或者蹲下身子问一句“小朋友你怎么受伤了啊”……这个于老师什么都没有问,也不笑,只是声音平平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余周周正要跟上去,突然余光看到林杨惊慌的脸。那些大人们还在其乐融融地笑着,被围在中间的主角却扭着头执拗地看着她。余周周忽然感觉到心底很柔软。所有人都拿她当空气,只有他好像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她仰头,用最乖巧甜美的声音问,“于老师,我是哪个班级的?对不起我忘记了。”
于老师冷冰冰的脸上渗出了一丝笑意,低头看了她一眼,“七班。”
一年级一共七个班,他在头,她在尾。
余周周立刻转过头,看到林杨一副要从大人环绕中突围的架势,一脸“妖怪哪里逃”的急躁。她不由得笑起来,大声说,“我是七班的!”
大人们被她清凌凌的喊声吓了一跳,都不再交谈,略带诧异地齐刷刷看向她。
余周周“腾”地脸红了,扭过头追上于老师的步伐落荒而逃。
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带着喜悦却仍然别别扭扭的,“哈,我知道了。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余周周那时候对于林杨的嚣张很是不屑。也许因为她彼时并不明白,命中注定的人,的确是无处可逃的。
一个老师走过来在主任和班主任小张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们两个就朝林杨父母笑笑说,“稍等,张老师班里有点事,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老师一走开,林杨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林杨爸爸把手放在他毛茸茸脑袋上,笑着问,“就那么不耐烦?到学校了可就和家里还有幼儿园的时候不一样了,你得规规矩矩的,好好听话!”
林杨点点头,突然听到背后又尖又肉麻的喊声,“呀,爱兰,我就说今天肯定能碰见你们嘛。”
林杨在心里哀号一声,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凌翔茜妈妈,一个是蒋川妈妈。
他最受不了的两个人的妈妈。
“我刚才还和蒋川妈妈说呢,把一班的队伍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你们,怎么才来啊?”两个女人和自己的妈妈凑到一起就开始叽叽喳喳,林杨抬头,看到连爸爸的嘴角都有点抽搐。
林杨妈妈叹口气,看了他一眼,“我们家宝贝儿子缠上一个小美女。”
另两位妈妈闻言笑起来,咯咯咯,咯咯咯,仿佛两只下不出蛋的母鸡。就是这种笑声,最让他想要咬人的笑声。
林杨妈妈简单讲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凌翔茜妈妈惊讶地掩住了嘴巴,“谁家小孩儿啊这么不小心,杨杨没被砸坏吧?真是的,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林杨抬头剜了她一眼,要你管。
蒋川妈妈反而笑得很诡异,“我告诉你,小男孩儿都这样,我家蒋川也是,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了,今天粘这个,明天粘那个,谁好看就赖着谁。”
三个妈妈又开始一齐诡异地笑起来。林杨低头轻声嘟囔一句,切,谁跟蒋川一样啊!
一直沉默的林杨爸爸蹲下身子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很认真地看着父亲的眼睛说,“我跟蒋川才不一样呢。”
“哦?哪里不一样?”
林杨想了想,声音稚气却百分之百地郑重,“男人必须要专一。”
林杨父亲大笑起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恩,好儿子,说的对。”
我不是小甜甜
余周周后来才知道,世界上再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可能别有洞天,比如……分座位。
倒数第二排和正数第二排有很大区别吗?
小学生和大学生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余周周坐在倒数第二排,一直在困惑着于老师刚才按照大小个排队时候的眼光。明明那个小男孩比那个小女孩要高得多,然而他还是排在了人家前面。余周周侧过头好奇地看着眼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队伍,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结果得到的是于老师冷冷的一瞥。
她安分地缩回了脑袋。妈妈说,不能惹老师生气。
长大后她才知道,奥运会有VIP和普通席,酒店有总统套房和标间,所以一个小学教室里面前排与后排的猫腻,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但是,奥运会观众席也好,酒店也好剧场也好,都会□裸地将等级划分开,毫不粉饰,然而于老师却会在排队的时候告诉大家,她是按照大小个排列的,她是公平的。
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不是高低之分,而是欺骗。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回头的时候才看得懂的。当年的余周周只是摆正眼前的白色铅笔盒,满心欢喜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连膝盖都不觉得痛了。
只不过……他们还要这样坐多久?
余周周上学之后学习的第一课,就是静坐。背脊挺直,目视前方,双手背在后面,要求左手背贴在右手心上。于老师在讲台前示范了一遍,背对她们掩饰如何将两只手叠放好,然后转过来说,“现在我们坐好,十分钟后休息。”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余周周在语文作文课上学会了如何形容此刻的情景。
“教室里面安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很想问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坐着呢?难道我们不应该学除法吗?——就是余玲玲一直在本子上写的那个好看的符号?
不过这样的时光对于余周周来说绝对不是很难熬的,她努力地集中精力盯着于老师冷冰冰的脸,然而过不了多久就神思恍惚了。
转眼间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手掌和膝盖都擦破了,血流成河。眼前却是林杨狰狞的笑脸,哈,女侠,你也有今天?你以为把蚀骨散泼了我一身就能为民除害了吗?想得美!今天我也不难为你,你从这悬崖上跳下去,我们就一了百了!
怎么办?余周周正皱着眉头兀自纠结,突然觉得眼前罩上了一大片阴影。慌忙抬起头,于老师正居高临下用鼻孔看着自己。
怎么了?余周周不明就里抬头看她,
“你笑什么?”
“恩?”
余周周不知道因为自己一人分饰两角,所以不经意间将林杨的狰狞笑容也摆在了脸上。一屋子屏息静气表情严肃的小朋友,只有她一个人一脸生动,格外显眼。
于老师白了她一眼,眉头皱起来。周围霎时出现了好几道责难的目光。老师就是神明,惹老师生气就是渎神,余周周死定了。
十分钟的静坐终于结束,她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哈欠,这才转过头打量自己的同桌。那是一张基本没有什么特点的脸,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子,不黑不白的肤色。
“你叫什么名字?”
“李晓智。”
“我叫余周周。”
然后彼此无话。余周周觉得无聊,把自己的白色铅笔盒打开又关上,关上再打开,重复了好几遍,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然后又说,“真没劲,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坐着啊。”
李晓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变化,“什么为什么,你幼儿园的时候没有背着手坐过吗?”
“我没上过幼儿园。你们在幼儿园还要背手坐着吗?”
“对啊,老师说这样对脊柱好,这样坐着脊柱就不会长弯了,而且也能培养我们的纪律性。”
余周周看向李晓智的目光有了点崇拜的意味,“是这样啊……脊柱是什么?”
李晓智有点难堪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这毕竟是个比较复杂的专业词汇——何况李晓智把脊柱念成了鸡柱。
第三次“静坐十分钟”过后,于老师终于笑了一下,说,“咱们可以下课了。操场小,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避开高年级的同学,他们上课的时候我们再下课。现在从靠门那一组开始,两个两个走出去,到门口站好等我。不许讲话,不许跑跳,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不拉长音会死啊?余周周带着一脸稚嫩的鄙夷,心里暗道,真是幼稚的小孩子。
操场上,大家并没有很撒欢地到处跑,于老师号召大家好好相处,互相自我介绍。于是余周周身先士卒,开心地跑来跑去跟很多人说,“我叫余周周,你叫什么?”
一圈下来,大家都记住了那个一身红药水的女孩子叫余周周,可是别人的名字,余周周一个也没记住。
很快就觉得无聊了。学校里面的孩子没有大杂院的小孩那么活泼,好像都怯生生地在害怕着什么似的,余周周独自一人坐到小花坛边,背对着大家开始进行她自己的游戏。
背靠花坛,笑容满面,轻轻地一甩头发,很小声地喊,“玛丽贝尔的花魔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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