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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本仁连连说好,而且对工业区的环境也赞不绝口,只有孔令根默不作声,郑天良一上午都在关注着孔令根的脸上的气象指数。孔令根对郑天良说要看啤酒厂的有关资料还要对设备进行重新检测和评估。郑天良说啤酒厂已经经过省市权威部门进行评估过了,目前这个厂的资产总值是一个亿。孔令根笑着摇摇头。郑天良幻想蒙一个亿过来就能还清啤酒厂所有的欠账,但孔令根显然比郑天良更加精明。
下午听沈一飞汇报和介绍啤酒厂的建设与发展的情况,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虚假的,诸如年产量五万吨,年实现利税六千万等等。这时郑天良插话说:“这是指最好的年份,现在利税不到一千万了,所以才协议转让产权,以实现啤酒厂的第二次腾飞。”江本仁先生在听完了汇报后说:“我已经同意收购合安啤酒厂,在这里生产名牌中飞啤酒,具体事宜明天由我的助理孔令根先生代表我全权谈判,也同意郑先生提出的签署正式转让文件的方案。”
第二天上午,郑天良陪同江本仁和孔令根一行来到了县档案局会议室听取档案局长陈鹤龄介绍江可馨在合安的经历。
一走进档案局会议室,一幅高一米二宽八十公分宽的黑白照片已经装裱在檀香木的镜框里,镜框里的江可馨美丽而清秀,眼睛又黑又亮,这是她被军管会抓到县里松绑后拍的第一张照片,而另外一张五花大绑验明证身的照片则不能拿出来。此时,江可馨正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离别了半个多世纪的哥哥江本仁,江本仁一见到妹妹的照片,嘴唇哆嗦着,终于,老人扔下手杖,禁不住抱住妹妹的照片失声痛哭起来。老泪纵横的脸上抽搐痉挛起来,郑天良扶住老人,劝老人家不要激动,坐下来听陈局长介绍江可馨的详细情况。
老人落坐后,陈鹤龄局长开始介绍。这是一位头顶已经完全光秃的老局长,整天埋在故纸堆里,没见过世面,更没有说过今天导演好了的台词,所以心有些虚,他没说话脸已经红了,郑天良提醒他说:“陈局长,你就详细地介绍吧,江本仁先生来我县投资,与她妹妹在我县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你一定要满足老先生的愿望。”
陈鹤龄毫无必要地咳嗽了两声,有些掩饰紧张的样子,他说:“江可馨小姐是一九四八年因不愿参加内战而自动逃离了国民党军队,在界牌乡玄慧寺以避战乱,其间她以自己高明的医术救助乡里百姓,看病送药,无微不至,与乡邻关系很好,乡邻们也常以米面和粮油接济江可馨,逢年过节,邀江可馨到家里吃饭,与当地老百姓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一九四九年春解放大军渡江时,江可馨还帮助过解放军救治伤员。一九五0 年人口普查时,查明其身份是上海静安卫校毕业,其时她一直惦记在上海生病的哥哥,但由于战乱,音讯全无,所以江可馨就留在合安参加了革命工作,在县医院当护士。一九五一年春患疟疾,因国民党和美国政府对新中国实行封锁,在缺医少药的境况下,不治身亡。逝世后由政府棺葬在县城西郊坟地,由于江可馨坟墓无人祭扫,因而也渐渐位置模糊,但大体方位在东北角。根据县委县政府的指示,档案局找到了江可馨的照片,这张照片是江可馨获得新生后在县城照的,现放大赠交江本仁先生,以慰思亲之情。本县对江可馨照顾不周,还望江先生多多包涵和宽恕。”
江本仁老先生听完了介绍后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对着在坐的各位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自己妹妹的像鞠了一躬。他抹着枯涩的眼泪:“感谢合安县政府让我了却了寻找妹妹的心愿,感谢合安政府和乡亲对妹妹的照顾和体恤。妹妹虽已故去,但她亡灵有知,当与我一样感激涕零。”说完老人又鞠了一躬。
郑天良代表县委县政府将江可馨的像片交给江本仁的时候,老人家又一次哭了,他不停的摸着妹妹的脸,将像片贴在胸口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妹妹,我对不起你,我有罪呀!”
孔令根将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一一记录在录像机镜头里。
在西郊乱坟岗上,江老先生面对着一片被荒草淹没了的乱坟,将一瓶白酒横洒在地上,然后又亲手点着了纸钱,老人的手在风中颤抖,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嘴里喃喃地说着:“妹妹,哥哥来看你来了,你安息吧!我要把工厂建在这里,让你每天都能感知到哥哥在你的身边。”
寒冷的风吹起老人一头稀疏的白发,纸钱烧起的灰在空中漫天飞舞,几只饥饿的乌鸦在头顶上盘旋,突然间又像弹片一样四处飞溅。荒凉的阳光无济于事地铺陈在乱坟上,多了一份凄清。
江老先生由于情绪过分激动,中午和晚上都在宾馆里休息,晚宴也没参加,他在房间里按照自己带来的食谱让宾馆做了简单的几个菜。下午郑天良、沈一飞以及经委、计委的同志都参加了在蓝湖宾馆会议室举行的第二轮谈判,啤酒厂转让价格从一千二百万美元降到了九百万美元,但孔令根在这一价格上仍死活不愿成交。孔令根无比狡猾,他以曾经沧海的阅历和企业家的精明让郑天良无计可施,孔令根不紧不慢地说:“中飞接手后要全面改造车间和生产线,而贵方的资产折旧按百分之七计算显然是不公允的,起码按百分之二十五计算,另外就是这里的地理条件局限性明显,运输成本大大提高,因此减税期限至少不低于三年。”沈一飞沉不住气了,他针锋相对地反击说:“孔先生,我们建厂的投资额超过了一个亿,当初建设项目表你已经看到了,低于九百万美元是不好向县委县政府交待的。你说运输成本提高,但你还忽视了一个因素就是我们的劳动力成本很低,现在的投资方向正从沿海向我们内陆地区转移,而合安正处于沿海向内陆的过渡区域。如果孔先生认为我们报价太高的话,我看不签也可以。”
郑天良立即打断沈一飞的话:“谁让你乱表态的,有你这样谈判的吗?”
沈一飞在郑天良强大的声音压力下,不敢说话了,他看到郑天良的眼睛里露出了闪闪寒光。
孔令根却不以为然地对郑天良说:“郑县长,各方面的意见都要听取,沈先生讲的也有他的理由,我们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此次谈不成的话,我们还可以下次接着谈。我将贵方的意见带回去交由中飞董事会讨论,我的权力范围是很有限的,希望郑县长沈先生能够理解。”
孔令飞想就此关上谈判大门,争执不下导致了冷场,郑天良急了,但他尽可能轻松地说:“国共两党还能坐到一起谈判呢,我们两岸合资方还有什么谈不成的事,经济谈判比政治谈判肯定要容易得多。”
尽管如此,晚宴上气氛仍然是相当友好的,郑天良很好地控制着酒桌上的氛围,使紧张严肃的谈判在此时变成团结活泼的感情交流。郑天良要让江本仁先生出席一下晚宴的开场式,孔令根说老先生上午情绪太激动了,年纪大了,需要静养,还是尊重他老人家意见吧。江老先生可以不到,但郑天良礼数要到。
吃完饭,县政府接待处李主任问要不要给沈先生安排到歌厅或休闲中心去活动活动,孔令根说谢谢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他只是想去喝喝茶,这是他在台湾唯一的一个爱好,郑天良说我带孔先生去喝茶吧,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郑天良这句话等于告诉各位孔先生晚上的活动由他来安排,于是所有的人都趁夜色散去。沈一飞作为啤酒厂的负责人想跟着一起喝茶,郑天良说:“你也回去吧,有些事我要跟孔先生单独谈一谈。”沈一飞只好说是。
人都走后,郑天良跟孔令根上了赵全福的车,他们直接来到了红磨坊二楼的套房,进去后,会客厅里已经摆好了果盘泡好了绿茶,墨绿色的地毯上看不出沈汇丽的汗水和姿势,但郑天良每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总有一种重温旧梦的情绪在心里慢慢地滋生出来。
赵全福在离开套间的时候,郑天良跟了出来,他在走廊里对赵全福说:“你到三楼安排一下,待会让孔先生洗个澡,一天工作下来,太累了。”
赵全福问郑天良:“老板,你顺便也陪一下吧,这是规矩。”
郑天良说:“老赵,你这简直是胡来,我怎么能跟你们资本家一样随心所欲呢,我是政府官员。”
赵全福说:“那好吧,你去不去我不管,我先安排好三个桑拿间。刚从四川来的几个妹子,很有味道的!”
郑天良没有理睬他,径直回到了套间跟孔令根在柔和的光线下喝茶聊天,聊天跟谈判不一样,多了一些随意性,少了一些严肃性,聊天是一件很放松的事。聊天跟开会客观上是唱对台戏的,会议上不能说的话就在私下聊天的时候说。所以郑天良就说了工作场合不能说的话:“孔先生,这是黄山云雾毛峰,如果你觉得口感好的话,我让他们给你准备几听。”
孔令根打开白瓷茶杯盖,一股少女般的清香深入肺腑,端起茶杯,浅尝辄止,孔令根连声说好,郑天良立即打电话给接待处李主任:“你给我准备六听黄山云雾毛峰送给江本仁先生,要特级的!”
孔令根说:“郑县长,真是太谢谢你了!家父也很喜欢绿茶。”
郑天良笑着说:“这点小意思,哪里值得谢呢,你来投资,我要感谢你才是。令尊大人在哪里高就,欢迎他也到我们合安来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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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根说家父就是江本仁先生,他自己是一个孤儿,是江本仁先生从孤儿院领回来抚养的,从美国大学毕业回台湾后,先跟着老先生做实业,后因才智超群,又由养子晋升为女婿,孔令根说:“家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我虽是家父的助理,但实际上中飞集团等于也是我自己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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