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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九年,日本国称之“沙罗眼镜”。五十年后,利用液体注入反射奇景。之后,每隔若干年便又更高技术,更精密之改进……
原来它已有二百年的历史了。
轮到石津岩夫。他随便选了一台。俯身,一只眼睛凑上去。
右手转动了眼前那个印满玫瑰花的大圆筒。
光影经过放大处理,一闪一闪。
“你看到什么?”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他有点不悦:
“我看到我的眼珠!”冷淡地打发那个好事之徒。
“对了,”那声音答,“看下去吧。”
他回头,不知是谁。
嘀咕一声:“真多事!”
再看——
石津岩夫,自镜孔中,看到非常意外的影像……
真奇怪,人人透过万华镜的镜孔,都看到五彩缤纷图案,他却只看见自己的眼珠。
他的眼神,凶悍暴戾,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把万华镜转呀转,转呀转,还是它?
在车站的“展览”会场,石津岩夫一时间忘了他“重要的任务”,最后的行动。竟然聚精会神,投入这个虚幻的世界。
他不但“看到”非常意外的影像,还“听到”从未听过的语言。
就自镜中瞳仁看进去,看进去……
男人大辫顶,周围短发一寸长。是“五股三编”的辫子,辫根松散,梢很长,直过腿窝,透着匪气。他身穿件豆青的长袍和琵琶襟的小坎肩,下边露着泥绿套裤,脚下一双青缎子鞋,却扎上暗花。
男人仗着单刀,由两个手下陪同,在城隍庙一带的酒楼吃喝。还牵了一头黄狗。
石津岩夫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而“父亲”和“儿子”就是与他狼狈为奸的手下。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个国家?哪一个朝代?
是一百年的前生吗?
城隍庙?莫非在遥远的中国?看来是道教的庙宇。天上有玉皇,地下有阎王,还有城隍、土地、龙王、山神、雷公、雨师,甚至门神。
庙会很热闹,小瘪三成群结队地站在附近,一见马车,人力车或轿子经过停下来,便一哄而上,伸开手掌:
“老板,一个铜板小意思!”
他们三人一边喝着黄酒,吃着小菜,一边欣赏这群叫花子。因为当中有两个女的,老师被挤到边上,半个铜钱也乞不到。
是一对卖花的姐妹。
提着破旧柳条篮子,盛了白玉兰。饿惨了,脚发软:
“老爷,夫人,买朵花吧,祝您合家平安,如意吉祥!”
镜中的女子,就是男人现世的“妻子”和“小女友”。
他召过来。浮头浪子轻骨头,出言调戏:
“乖乖隆的冬!女娃这个人细皮白肉,长得细模细样,邪气秀溜!”
“先生买朵花吧——”
他就势把她俩强拥着,乘机乱摸。
二人挣扎,香郁郁的白玉兰全掉在地上。“妻子”拼尽全身力气给他一巴掌。
他吃了耳光下不了台,恼羞成怒,把花朵踩个稀巴烂,然后自饭桌上信手取过一碗热汤,兜头就泼。
“今朝吃饭汤咸,干西西个咽也咽勿落去。汤赏给沐浴。瞧,你俩经韧么?”
场面惊吵了。
姐妹惨叫一声。旁边饿得发慌的叫花子竟伸出舌头舔吮桌上地上的汤汁。又趁乱偷吃剩菜。
这个时候,一个老叫花子匆匆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哀叫:
“大宝、二宝,怎么啦?”
瞧,原来是男人现世的“上司”。
老人怒极拿起板凳待要砸向这恶棍,可他先发制人,放了黄狗出来咬。
还对三父女拳打脚踢,打倒在地。
官差闻报,赶来喝止逮捕。
“住手!再耍流氓我不客气了!放开她!”
男人仗着自己会功夫,抽刀对峙,开打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
右手把万华镜一直转一直转。石津岩夫看到他今生身边所有人都“出场”了。而且惊觉从前有此一番纠葛,不知结局如何?
他一边看,一边冒冷汗。
忽地听到“自己”的惨叫声,如同狼嚎,因为中刀了!
那刀直插心窝。误杀!
旁人营营杂沓的声音渐含糊:
“呀!咋的,这个人抬老三了?”
“有气没有?”
“闲马荡,仗势欺人,就是活该!”
“官差大哥,咱都给你作证去!”
“直挺挺,翘辫子了!”
镜中一根溜溜长辫子,无力软垂,生命过去了。
倒地之前,他见到那伸张正义,被迫夺他一命的官差,正是他的“好友”!
明白了吗?
万花镜陡地一片漆黑,像失明。
但他心眼澄明。
目瞪口呆的石津岩夫,明白了。他最近倒霉到了极点?桩桩件件的不幸和横祸,都并非“偶然”——它是积累和清算。即是报应。
前世种过什么因,今生得偿什么果。
这对奸夫淫妇原来早有缘分,不过当年未识(或许人家便是情侣,自己双眼一闭不知来龙去脉)。难怪上司非要辞退他。难怪帮凶的父亲一病不起。难怪小女友抛弃他。难怪儿子被警方关押。难怪……连那头狐假虎威仗势咬人的狗,也遭车祸。
他前世被杀。今生正计划杀了好友和那无耻的贱女人。下一回呢?
是否又轮到他们来索命?
……
“先生!”
好似招魂的清音。
“先生!”
他回过头来。
是两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学生。
“对不起,你看完了吗?”
石津岩夫呆站在万花镜前很久了。时间过去了,一生也过去了。
女孩们好奇地问:
“究竟看到什么吸引的东西?一定很美吧?轮到我们看了。对不起呢。”
他身后已排了人龙。
女孩们待他离开后,忙凑上去:
“哗,真像一朵朵紫红色的牡丹!来来来,惠子,你瞧——”
“别动啦,又变了!”
“你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啊!”
大家发出赞叹惋惜之声。
“她们看到的,也跟我刚才看到的不一样。每个人的故事也不一样。”
他把公事包,以及公事包中的一把利刀,环抱贴近心窝。
“还想看下一台吗?”那个声音又自身后响起了,“想让万花镜告诉你下一生的秘密吗?”
提起的脚,不敢决定是否踏过去,只一步……
《10号房间的约会》
晚上六时左右,女人过了关,来到深圳“罗湖商业城”一家南昌盲人按摩中心。
刚才出联检大楼,见一个角落,有个女乞丐抱着小孩,在垃圾箱捡人家吃剩的饭盒余馊。有点不忍,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给她——谁知钱财一露眼,马上吸引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小乞丐,拥上来,用又脏又臭的小手扯住她的衣角衣袖不放,几乎没攀上身按在地,向她“求乞”。相当惹嫌。
平常这些暴力童丐总能缠到港客一点施舍,但今天,女人十分轻俏的,竟能逃脱了。这群训练有素的童丐落空,不住在骂人。
踏出自动电梯口,一个才十多二十岁的娇俏迎宾小姐来问:
“靓姐,做脚底?还是做全身?”
个个客人都被尊为“靓姐”。嘴甜。
“我找——洪师傅。”女人说。
迎宾小姐大概是新来的。这些“拉客”的女孩都做不长,流动性大,主要是他们若给自己拉倒客人,才不肯一天站十小时,在自动电梯前笑脸迎人。来深圳挣口饭吃的女孩本事很大,也肯“卖”。她说:
“洪师傅——哦,他会乡下,不做了——”
女人愕然:
“怎么会?上个礼拜还在。”
“我给你介绍另一位师傅,也刚从南昌来,做得很不错。好不——”
女人失望。拉紧衣领,回身走了。
才走到走廊外,忽见洪师傅摸索着回来。
“咦?那小姐说你不做了?”
“做!”他笑,“跟你约好嘛,等你没见。我出去买点水果。”
此时餐车推进去。
听得其他盲人按摩师一应一答,大家说:
“吃饭啰。吃饭啰。”
像等吃饭已经等了半天——当然,都是花力气的工夫,用劲。易饿。
“先吃饭吧!”
“没胃口。”他说,“这天气,热得人发臭。”
二人返回按摩中心。星期天,人比较多,都擦肩而过。不管他们。
洪师傅道:
“你带一带。我们到10号房间,那儿静。今天应该没有人去。”
到了10号,果然空着。奇怪,灯也没亮。洪师傅熟练地先铺好一张已洗得变灰的床单。在垫子上方,容下头脸的一个圆洞四周,铺好毛巾,让女人躺好。然后关上门。
他问:
“今天赶不赶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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