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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提呢?不过,我以为您把转瞬即逝的事估量过高了,我甚至还觉得您在有意夸大其词。”
“我们还是不谈这些吧,安娜。谢尔盖耶芙娜。”
“那又为什么呢?”她口上反对,但还是把话题引了开去。
她觉得和巴扎罗夫在一起总是不自在,尽管她对他说过已把旧事忘掉,并且她自己也同意这话,可是,与他即使是普通的谈话,甚至仅是开个玩笑,总带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好比海上的旅客,在船上谈笑风生,觉得与在结实的土地上一样没有区别,但是只要出了小小的故障和意外,他们就特别恐惧。它证明,人人心里都记挂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和巴扎罗夫的谈话没有持续多久。
她说着说着不由出神起来,精神不集中,最后建议一起到大客厅去。在那里他们见到了老公爵小姐和卡捷琳娜。“可是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在哪儿呢?”女主人问。她得知他已一个多小时没有露面了,就派人去找,但并不是一下子就找到了的。他躲进了花园深处,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坐在那儿想心事。
父与子(下)223心事沉重而严肃,但却不是忧伤。他知道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和巴扎罗夫在作单独谈话,但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忌妒了,不,他脸上隐隐流露着烁烁的神采,像惊奇,像快乐,又像是在作出某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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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奥金左夫生前不喜欢什么新奇东西,但是也不反对来点儿“有高尚趣味”的玩艺儿,所以在他的花园里,在暖房和池塘之间,用俄国材料建造了一个希腊式柱廊,而在柱廊后侧或者说后墙上开了六个壁龛,以便安放从海外买来的雕像。
这六个雕像应该分别是孤独女神,静默女神,沉思女神,忧郁女神,羞耻女神和敏感女神。其中之一,即手指按在唇上的沉默女神,运来的那天不幸被院中孩子碰掉了鼻子,虽然邻里的匠人为女神重塑了个新的,“比原来的好上一倍,”奥金左夫还是吩咐放置一边,所以多年来她一直站在打谷棚角落里,让村妇们生出种种迷信和恐惧。柱廊前侧很早以前就长满野树杂草,一片绿荫,只露出柱子的尖顶。在柱廊里,即使是中午的时候也很清凉。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自从在这儿见过一条蛇以后就不再喜欢光顾了,但是卡捷琳娜常来,她在柱下的宽大石椅上坐坐,呼吸新鲜空气,享受树下的荫凉,或读书,或工作,或感受那悄没声儿的意境。这种感受是每个人所熟悉的,它的美妙之处在于,你能聆听到你身外和体内生命波涛的起伏,却又难以用言语说个清楚。
父与子(下)225那是巴扎罗夫来到的第二天,卡捷琳娜坐在她最爱坐的石椅上,阿尔卡季则坐在她身边。是他万般恳请她一起到“柱廊”来的。
离早餐还有一个钟点,炎热的白昼已将晨露融化。阿尔卡季脸上仍是昨天那种表情,可卡捷琳娜好像心事凝重。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姐姐早茶后把她叫去书房,先是抚慰一番,——卡捷琳娜对这种爱抚常常感到有点儿害怕,——然后就建议她与阿尔卡季的交往要小心谨慎,最好是避免单独交谈,据说姨妈和全家人都有所察觉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自昨晚起就郁郁不欢,而卡捷琳娜也觉得不快活,仿佛是自己真犯了什么错一样,她只是经不住阿尔卡季一再央求才来的,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的一次了。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他脸带羞涩,但是却故意装出从容的样子,“自我有机会与您同住一个宅子,和您有过广泛的交谈,但是就我来说,还有一个问题至今没有提到。您昨天曾经说我在这里得到了改变,”他看到卡捷琳娜投来的疑问目光,赶快把视线躲开,“这话不错,我在各方面确实有了改变,而您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应该对您,为我得以转变而表示感谢。”
“感谢我?……”卡捷琳娜问。
“我现在不再是刚来时自命清高的无知少年,”阿尔卡季继续说道,“二十三年光阴并没有虚度。我现在仍旧希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期望把我的全副精力贡献给真理,但是我已不再在以前寻觅过的地方寻求真理,原来,理想……就近在身边,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得到他们变为现实。以前,我不226父与子(下)
了解自己,我给自己订下的目标实际上无法实现……前不久我终于睁开了眼睛,靠了……的感情。我表达不清楚,不过希望您能理解我。“
卡捷琳娜一个字也没有回答,但是她已不再拿眼睛看着阿尔卡季了。
“我认为,”他接着说,声音愈来愈激动。而在他头顶上,一只苍头燕雀正在白桦树枝头无忧无虑地唱着它自己的山歌。“我认为,任何真诚的人都应该以他一片丹心来回报那些……那些……长话短说,他那些亲近的人,因此我……我决意……”
在这紧要关头上阿尔卡季的美丽辞令忽然结结巴巴,乱了套,茫然不知所措了,所以不得不停了会儿。卡捷琳娜仍没有抬起眼睛。看来,她不太明白他话头所说的意思,她在等待。
“我料定我的话会让您奇怪,”阿尔卡季重又鼓起勇气,“尤其这种感情在很大程度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您。我记得,您昨天曾经责怪我不够慎重认真,”阿尔卡季就好比一个跋涉在沼泽的人,他感到越陷越深,但他还是忙着往前走,盼望快点到达彼岸,“这种责难经常指向……落在……年轻人身上,那怕年轻人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初衷。如果我有充分的自信……(”快来帮我一把,快!“阿尔卡季心中在绝望地呼救。但是卡捷琳娜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如我能寄希望于……"”如果我能确信您所说,“这时传来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清晰的话声。
父与子(下)227阿尔卡季赶快收住话头,卡捷琳娜的脸一下子白了。挡住柱廊的灌木丛后面有条小路,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在巴扎罗夫陪伴下正从那儿走过,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无法看到他们,却能听到他们的呼吸,他们的每一句话,甚至衣服的摩沙声音。好像是故意似的,他们走到柱廊前面站住了。
“您见了吧,”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继续说道,“您我全都错了。我俩都不能再和当年的那个样比了,特别是我,都是生活过来人,走乏了,我俩——何必绕弯儿呢?——都不笨:当初我们彼此感到兴趣,有过激动和好奇……但是后来………"”后来看出我是那样枯燥乏味,“巴扎罗夫接口说道。
“您知道,这并不是我们分开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彼此不需要,这才是要点。我们每人都有太多的……怎么说好呢……类同性,对此我们并不是马上就意识到了的。相反,阿尔卡季……”
“您需要他喽?”巴扎罗夫问。
“收起您的嘲笑吧,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说,他对我有意,我自己也以为我得到他的喜爱,但是我可以当他的姨妈了。我不想在您面前隐瞒:我时常会想起他来,在他那年轻人的新鲜感情中包容着一种迷人的美。”
“在这种情况下用魅力两字更为合适,”巴扎罗夫打断了她的话。从他低沉的嗓音里可以听出有股怨气。“昨天阿尔卡季对我半字未提,既没有说起您,也没有说起令妹……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他像个哥哥似的对待卡捷琳娜,”安娜。谢尔盖耶芙娜228父与子(下)
说,“我倒也乐意,虽然,我或许不应该让他们过分亲近。”
“这话是您……当姐姐的从内心发出的吗?”巴扎罗夫严肃地说。
“当然是……但是我们干吗站着不动?走吧!我们的谈话超乎寻常,您说是吗?我今后是否也能像今天这样和您谈话呢?您也知道,我怕您……但是与此同时又信赖您,因为您其实很善良。”
“第一,我一丁点儿也不善良;第二,对您来说我已经失去任何意义。您说我善良的话等于给死者头上戴上花环。”
“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我们有时不善于抑制自己……”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刚说了一半,一阵风来,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将她剩下的半截的话也吹走了。
“但您却是自由的,”过了一会儿,巴扎罗夫说道。
后来的谈话已难分辨,脚步声远去了……一切重归沉寂。
阿尔卡季看了看卡捷琳娜,看见她原样儿坐着,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头垂得更低了。
“卡捷琳娜。谢尔盖耶芙娜,”他绞着双手,声音在发抖,“我永远爱您,永不变心,除您以外我不爱任何一个人。我给您说了这话,深盼听到您的意见并请求您答应。我也不是个富人,但是我愿为您作出一切牺牲……您不回答我?您怀疑我?您以为我出口轻率?但是,请您回想一下最近这些日子!
难道您不是早就看出,其余的一切——请听明白我的话,——剩下的一切不早就从我头脑里消失干净了吗?请看着我,回答我那怕是一句话……我爱……我爱您……请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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