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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根尼。巴扎罗夫就安葬在这墓中。经常有两个弱不经风的老人从不远的小村子里来这里探望。他们是对夫妻,两人相互搀扶着,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近铁栅,然后跪倒在地,久久地、痛苦地哭泣,并且久久地、望着盖住他们儿子的哑口无言的石板。两个老人交换几句简短的话语,抹去石板上的尘土,理了理枞树的枝梢,再又伏地祈祷。他们实在丢不下这块土地,他们觉得,在这里离他们的儿子近些,关于儿子的回忆更加清晰……难道他们的祈祷、他们洒下的泪水是没有一点结果的吗?难道爱,神圣的、真挚的爱并不是万能?
哦,不!埋葬在墓中的不管是颗多么热烈的、有罪的、抗争的心,墓上的鲜花仍然用它纯洁无瑕的眼睛向我们悠闲地张望,它们不只是向我们述说“冷漠”的大自然有着它伟大的安溢,它们还谈及永远的和解和那无穷无尽的生命……
父 与 子(下)
〔俄〕屠格涅夫 著父与子(下)133十 九无论奥金左娃有多么大的自制力,无论她怎么超然于一切闲言碎语之外,当她来到餐厅午餐的时候依然觉得很不好意思。相反,他倒显得很镇定。波尔菲里。普拉托内奇来了。
他是刚从城里回来的,讲起了很多笑话,笑话之一说的是省长布尔达鲁吩咐下属一律在靴子上装好马刺,以便一有紧急情况,立即飞马执行。阿尔卡季在跟卡捷琳娜说着悄悄话,同时却又假装成正经八百的样儿聆听老公爵小姐的议论。巴扎罗夫自始至终皱着眉,不吭一声。奥金左娃两次——不是偷偷地,而是正眼看他那张垂着眼帘、严肃的气鼓鼓脸儿,像是说他下定了决心,早把任何东西不放在眼里,她不由想道:“不……不……不……”饭后她和大家去花园散步,见巴扎罗夫像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就故意往旁边走了几步停下来。他走了过来,但仍旧垂着眼帘,只是低声说:“我应该向您道歉,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您当然会生我的气。”
“不,我不生您的气,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奥金左娃答道,“但是我觉得心里不好受,只是不好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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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糟。无论如何,我已受够了折磨,我做了件天大的蠢事,也许您也同意这种观点。您在便笺上写:为什么要走?我不想、也不能再留下来,明天这里就见不到我这个人了。”
“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可是为什么您……”
“为什么我要走呢?”
“不,我不是说这个。”
“昔日往事不会重演,安娜。谢尔盖耶芙娜……但这样的事或迟或晚总是要发生的,因此,我应该离开。我只能在一种条件下留下来,但这样的条件无论何时都不可能具备,因为您,请原谅我的鲁莽,或许不会爱我,而且永远不会爱上我的吧?”
巴扎罗夫的眼睛在黑眉毛下忽地一闪。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没有回答他。“我害怕这个人,”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别了,夫人。”巴扎罗夫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说罢便进屋去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随之也走了,后来唤来卡捷琳娜,挽住她的膀子,直到天黑再没离开过她。她也没有参加玩牌,脸上故意堆出微微的笑容,而这笑容,跟她苍白的、不太自然的脸却不一致。阿尔卡季看着她,觉得莫明其妙,就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在心里琢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巴扎罗夫把自己关在房里,但晚茶时他还是来了。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很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过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件意外的事解了她的困境:管家禀报说西特尼科夫来父与子(下)135了。
很难用几句话来表达出这个年轻的进步人士闯进客厅时的那份热情。他以其无所顾忌的冒失脾气,不管是否有伤大雅,驱车来乡间拜会一位仅属点头相识而又从未邀请过他的夫人,理由是,根据他收集到的材料,他的两个聪明朋友正在夫人寓所作客。但是,他还是羞得无地自容,把准备好了的客套诸如请求原谅他的冒昧,他是慕名而来之类忘得一干二净,而是讲了些不伦不类的话,说叶芙多西娅。库克申娜派他来看望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是否健康,说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也常常以赞颂的口吻向他说起……说到半截,突然说不下去了,手脚不知所措,竟然坐到他自己的帽子上。但是谁也没暗示他走,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甚至还把他介绍给了姨妈和她的妹妹。受宠之余,他立即恢复了元气,海阔天空地滔滔而谈。平庸,在生活中往往有它的好处,它可以帮助放松绷得太紧的神经,让过分的自信或忘乎所以的感觉得以清醒过来,因为前后两者是相互联系着的。西特尼科夫来到后一切都变得轻松了,空虚了,从而简单化了,甚至大家晚饭也吃得多了,回房休息也比平常早了半个钟点。
“我现在可以用你的话反问你了,”阿尔卡季躺在床上,朝已脱掉衣服的巴扎罗夫说,“我记得有一回不知是什么时候你问我:”你为什么这样忧伤?莫不是履行了你无法推卸的职责?‘“
不知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年轻人说起了相互挖苦的俏皮话,它毫无疑问是表示私底下不满或者怀疑的征兆。
“明天我要回家去了,”巴扎罗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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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卡季翻过身,半支起身子。他是惊讶,又莫名地感到愉悦。
“啊!”他说,“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烦恼?”
巴扎罗夫打了个哈欠。
“如果知道得越多,就老得越快。”
“那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怎么办呢?”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又怎么啦?”
“我的意思是。她肯放你走吗?”
“我又不是她雇来的。”
阿尔卡季不由得暗中寻思起来。巴扎罗夫翻过身去面墙睡了。
两人沉默不语,这样过了五分钟。
“叶夫根尼,”阿尔卡季突然叫道。
“什么事?”
“赶明儿我和你一块走。”
巴扎罗夫没有回答。
“我回我的家,”阿尔卡季说,“咱俩到霍霍尔新村分手,在那儿你可以向费多特雇一辆马车到时我们就各走各的。我本来希望认识一下你的双亲,但是怕这样做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你不是还要来我家吗?”
“我的东西还留在你家呢,”巴扎罗夫回答,但是没有转过身。
“他为什么不问我也走的原因呢?并且同样走得这么突然?”阿尔卡季在暗中想。“真的,为什么他走我也要走?”他对自己提的问题找不出合理的回答。想起就要告别这个他喜父与子(下)137欢的地方,心里分外沉重,分外难舍,然而,如果他一个人留下来,又显得不伦不类。“他们之间一定出什么事了,”他猜想。“他走,我又何必在人前碍事,惹她讨厌?啊,我最后的希望化作泡影了。”他不由得回想起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脸容,通过这位美丽寡妇的脸容,一张张其他人的脸也随之缓缓地涌现出来。
“只是可惜也见不上卡捷琳娜了!”阿尔卡季捂着枕巾悄声儿说,一颗颗眼泪滴落下来……忽然他仰头把头发往后一甩,大声说道:“西特尼科夫这个家伙干吗像着魔了似的往这儿闯?”
巴扎罗夫先是在床上动了动,然后说了以下的话:“老弟,我看你还是太傻。西特尼科夫一类的人对我们有用处,你要知道,我需要类似他那样的蠢驴。说到最后,神灵管不上烧瓦罐的事,另要有人侍候!……”
“哦!……”阿尔卡季这才悟出了巴扎罗夫讳莫如深的傲慢。“那么说来,你我都是神灵了?或者你是神灵,我是蠢驴?”
“是的,”巴扎罗夫沉着脸说,“你还笨。”
第二天,当阿尔卡季告诉奥金左娃说他打算和巴扎罗夫一起走时,她并不觉得特别奇怪,她像走了神、心不在焉一般。卡捷琳娜不言语,只是仔细而认真地看了看他。老公爵小姐暗暗在她披巾下划十字。当然,这并没有逃过阿尔卡季的眼睛。只西特尼科夫一人哭笑不得,他换下了肮脏的斯拉夫式服装,一身新地下得楼来(他随身带来了很多的衣服,曾使得昨儿派去侍候他的仆人惊讶不止),伙伴们却要离弃他走了!他就像林中空地上被追逐的兔子那样着急地打转,忽然138父与子(下)
他惶恐着大声宣布他也走。奥金左娃没有挽留他。
“我的马车行驶起来特别平稳,”这位不幸的年轻人对阿尔卡季说,“就让我把您送回家去,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可以坐您的四轮篷车,这样办,大家都省事。”
“对不起,我俩不同路,您离我家远着哩。”
“不要紧,不要紧,我有的是时间,再说那边我有事要办。”
“是专卖的事吗?”阿尔卡季问,声音里明显带有蔑视。
然而西特尼科夫的处境如此地狼狈,以至一反往常,挤不出个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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