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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吵醒之前,她似乎正在做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还是十七八岁的光景,孤零零地站在一条幽暗的小河边。
那是她家乡的河,贯穿了整个小城,因为没有工业污染,一年四季清澈碧绿。
梦中正在下雨,雨势虽不像白天那样大,但雨滴落在河面上,依旧激起一圈又一圈零碎杂乱的涟漪。
而她什么雨具都没带,早已被淋了个透湿。可她一直在等,十分固执,哪怕冷得瑟瑟发抖。虽然是在梦里,她却仍旧那样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等待,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只是那个人,终究还是没有来,她却已经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恼火。
其实类似的梦做过不止一次,早应该习惯才对,但在这样深沉静谧的夜里,仿佛黑暗是最好的掩饰,可以遮住一切不欲人知的心思,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墨色顺利地勾引出在每一个青天白日里被刻意埋葬掉的情绪。所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睁着已然清醒的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
“醒着?”下一秒,背后传来的声音却将她吓了一跳。
但她依旧没动,保持着方才那个睡姿,不作声。
沈池似乎并没打算勉强她回应,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各自沉默地躺了片刻,承影才听见他重新起身的动静。
卧室窗帘遮光效果非常好,外头又是雨夜,所以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她听到窗边矮柜抽屉的响动,也不知他在找什么。翻找的声音虽不算太大,但这时候再装下去也怪没意思的,于是承影索性支起身来拧亮了台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叫人有点不适应,沈池略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才往床上望去一眼。承影垂着眼睫,显出有点困的样子来,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又将滑落的薄被往上拉了一把,直盖到下巴下头,仿佛随口问:“你找什么?”
沈池这时已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来,走回床头就着水吞了两颗,才淡声说:“头有点疼,睡不着。”他失眠严重,一向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今晚又喝了不少酒,此时两侧太阳穴正隐隐作痛。
尽管已经洗过澡,但靠得近了,承影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其实她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即使再不喜欢,她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往自己那侧的床沿移了移。
等沈池重新上了床,她才顺手把灯关掉,突然就听见他问:“刚才做了什么梦?”
他的语气似乎漫不经心,仿佛并非十分关心,而只是为了打发入眠之前的这段无聊时间而已。明知如此,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很可惜,极尽目力,却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没什么。”没让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她只是静静地说。
“醒来之后你在叹气。”
“嗯。”
他的感觉向来敏锐,想瞒也瞒不住。只是承影躺在黑暗里,心口仿佛极轻微的一颤,她其实想问问他,这些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身旁的男人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这个话题因为她的短暂沉默,就此结束了。
黑夜重新归于沉静,她闭上双眼的时候忽然有种感觉,彼此的呼吸明明近在耳畔,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那样遥远。
半夜里有了这么一出,反倒是承影睡不好了,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噩梦,再醒来时天才刚刚有些微亮。
其实今天轮休,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起了床,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
她这个习惯也是和沈池在一起之后才养成的。
那时候她常常被他折腾得不行,而这个男人则仿佛永远有着旺盛的精力,总是在她还沉浸在梦乡里的时候,就兴致勃勃地翻身压过来,从额头到眉毛,再到嘴唇和胸口,一点一点地吻她、逗弄她。
她在半睡半醒间本就没什么力气,所以总是被他得逞。
等到激情结束后,再一起去洗澡。甚至碰上兴致特别好的时候,站在花洒下他仍旧不肯放过她,于是再来一遍。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习惯想改也改不了。只是现在与当初不同的是,温热的水柱之下,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承影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沐浴完又刷牙洗脸,还顺手将原本就干净的水池刷了一遍,搞出的动静不可说不大。所以等她穿好衣服走出来时,床上果然已经没人了。
也不知沈池是不是被给她吵醒的,此刻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他背对着卧室,只披了件晨褛,连腰带都没系,黑色的丝质衣料将他的身型衬得更加挺拔,又略微显得有些清瘦。
或许他最近确实是瘦了,但承影也仅仅只朝那个背影望了一眼,并没有细看。
虽说时值盛夏,不过这两日受到台风影响,气温降了许多,而且早上雨势仍旧未歇,瓢泼般的雨水被风带着在空中急速飘摇。
阳台是未封闭的。
承影转开视线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沈池乌黑的短发,似乎已被水汽沾染得微微濡湿。
连接卧室的那道玻璃推拉门没关严,极淡的烟味顺着那条缝隙飘了进来。承影对烟味向来极为敏感,没什么迟疑,几乎是皱着眉头走过去,不轻不重地将门给拉上了。
那一声响动惊动了沈池,但他并没有回身,只是夹着香烟的手在空中微微顿了顿,才又送到嘴边吸了两口。
天空是无尽的灰,像是被人扯过一块布,随手涂了两笔水墨,便成了现在这迷蒙苍茫的景象。
剩下的半截烟蒂被修长的手指弹出去,在雨中划过一条弧线,很快就不知踪影。
沈池拿出手机给陈南打电话,吩咐说:“你待会儿不用过来了,我今天不出门。”
陈南在那边简洁明了地应了声“好”,沈池收了线,这才返回室内。
等到他下楼的时候,承影已经在餐厅吃过早点。
阿姨见他出现,似乎很有些意外,因为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而在家里用早饭的次数更是寥寥可数。
“今天有燕麦粥配叉烧包,也有牛奶、吐司,您想吃哪一种?”
“都可以。”
就因为这句都可以,阿姨连忙把两份早餐都端了上来。沈池在桌边坐下,又看了眼正准备起身的承影,淡淡地开口问:“你今天不用上班?”
承影微一迟疑,低声说:“轮休。”
戳在一旁的阿姨似乎有点尴尬,垂着手悄悄退了出去。
虽然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已经令人惨不忍睹,但承影始终是要点面子的,尤其不想让外人看出端倪。有时候,她也知道这只是掩耳盗铃罢了,在这个家中做事的人,要是连这份眼力见儿都没有,那早就别想干下去了。
但她看着阿姨的背影,终究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什么安排?”
这句话的语气其实更像是敷衍,真正关心的意味少得可怜,但沈池还是抬起眼睛朝她看了看,薄唇牵出一个极浅的弧度,似笑非笑道:“我今天不出门。”
这个答案倒让承影有些意外,难得两人都待在家里。她“哦”了一声,想不出什么新话题,半晌才说:“我今天要用书房,下个月有个大手术,需要提前看些资料。”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互不打扰。
沈池顺手拿起桌边的报纸,目光已经落在头版头条上了,嘴里无所谓地淡淡应了声:“好。”
在学业和工作这条路上,承影走得可谓是顺风顺水。
除去中途寄住在台北姑姑家的那段时间之外,她从来都是名校里尖子班上的优等生。
其实从小家中没什么人管她。
她四岁时父母离异,对于母亲的印象,在她的记忆中只有极浅的痕迹。只知道五六岁时经常会收到远方寄来的衣服和食物,看起来都很高档的样子,每每都会引来一众小伙伴们的羡慕。
但后来,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的,华服美食渐渐少了,再然后就完全销声匿迹了。
因为母亲再嫁了,去了国外,和新丈夫有了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姑姑说起的。
那时候,父亲晏刚因为工作忙,几乎顾不上她。她从上小学起就开始住校,是那种贵族的女子学校,里面硬件条件相当好,同学又多半都十分有家教,小小年纪便开始接受各种淑女式的教育和培训。
长大之后回想起来,承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努力思索,却始终不知道父亲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居然可以负担起如此高昂的生活费和学费。
她家并不是做生意的,当然更不是高官,只是看上去父亲忙碌得很,有时周末她回家,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就这样,她在软硬件设施都堪称一流的贵族学校里接受了近十年的熏陶,最后是顶着连续三年综合成绩第一的光环转学的。
去台北实在是一件很突然的事。
某天她正在上音乐课,中途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被告知父亲已经替她办了转学手续。紧接下来,几乎没过两天,一切准备妥当,她就被送上了飞往台北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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