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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装子弹的半自动手枪比起来,等离子步枪真是安静多了:开火时发出的声音就像猫儿咳嗽了一声。望远镜倍数不足以看清是否射中,这样远的距离,两颗行星的旋转很可能会影响射击,但我很有把握刚才的射击确实击中了山峰。地方自卫队兵营总有这样的传闻,说瑞士卫兵步枪手躲在小行星或类似星体上,将附近几千公里外的驱逐者突击队员击倒。这一把戏,千年来一直没变,谁先看见敌人,谁就是赢家。
我心里想着等下再试试霰弹枪,于是就把它擦净,收好所有的武器,同时说道:“我们今天需要侦察一下。”
“你怀疑另一座传送门已经不在了?”伊妮娅问。
我耸耸肩。“指南说两扇传送门之间只有五公里。从昨晚到现在,我们至少已经漂了一百公里了,说不定还更远。”
“是不是又要用霍鹰飞毯?”女孩问。太阳正炙烤着她白皙的皮肤。
“我觉得还是用飞行皮带为好。”我说。要是有人侦察的话,至少在雷达上轮廓小一点,我心里想,但没有说出来。“你别去,孩子。”这话我说出口了,“我一个人去。”
我从帐篷下抽出飞行皮带,系紧索具,取出等离子步枪,然后激活了手动控制器。“呀,见鬼。”我骂道。皮带连一点要托起我的意思都没有。我马上觉得肯定是到了类似海伯利安的星球上,磁场飘忽不定,但接下来我看了看电力指示器。红的。没电了。用光了。“见鬼。”我又骂了一句。
我解开索具,他们两人聚到我旁边,看着我检查电线、电池匣、飞行装置。
“我们离开飞船前,刚充过电呢,”我说,“就在给霍鹰飞毯充电的同时。”
贝提克试图开启诊断程序,但因为一丁点电也没有,就连诊断都无法运行。“你的通信志应该有同样的子程序。”机器人说。
“有吗?”我蠢头蠢脑地问道。
“可以给我试试吗?”贝提克说着,指指通信志。我取下手环递给他。
贝提克揭开这个小玩意儿上的一个小格,我先前从没注意到那里竟然还能揭开。他从一条微纤上抽出一根珠头大小的导线,插进飞行皮带。指示灯闪烁起来。“飞行皮带已经损坏,”通信志说道,是飞船的声音,“电池匣约于二十七小时前耗尽。我断定是蓄电池出了问题。”
“很好。”我说,“能修好吗?还能不能再充电?”
“这块电池已经损坏,”通信志说,“但飞船的舱外储物柜中还有三块备用的。”
“很好。”我又说道。我将飞行皮带和它庞大的电池与索具一把抓起,丢到木筏外。它沉入紫罗兰色的海浪中,无影无踪了。
“一切就绪。”伊妮娅说。她正盘腿坐在霍鹰飞毯上,飘浮在木筏上方二十厘米处,“来不来陪我去四处转转?”
我没有反对,爬上飞毯坐到她身后,盘起双腿,望着她按了按飞控线。
到了五千米之上,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坐在小毯子上朝外望,周遭的景象同先前在木筏上相比,似乎更为可怕。在浩瀚空旷的紫罗兰色大海上,我们的木筏只是一个小点,一个黑色小方块,漂在紫中带黑、水波粼粼的大海上。在木筏上看上去那么凶猛的巨浪,在这个高度上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你父亲写下的对大自然的回应,‘同宇宙精华结成友伴关系’,我想我现在找到了另一个阶段。”我说。
“什么阶段?”伊妮娅在冰冷的空气急流中瑟瑟发抖。她身上仅披着穿到现在的汗衫和背心。
“吓得屁滚尿流。”我说。
伊妮娅大笑。我得说,我当时爱极了伊妮娅的笑声,现在想起来,也让我心里暖意融融。那种轻柔的笑声,陶醉,毫不做作,十分悦耳。我怀念极了。
“我们应该叫贝提克来侦察的。”我说。
“为什么?”
“依据他之前说的高海拔侦察,”我说,“显然他不需要呼吸空气,而且低气压之类的小事对他也毫无损伤。”
伊妮娅靠在我身上。“他并非刀枪不入。”她轻声说,“只是皮肤设计得比我们稍微强韧一点——可以在短期内起到抗压服的作用,甚至在极度真空下。另外也只是屏气的时间稍长一点而已。”
我看着她:“你对机器人很了解吗?”
“不,”伊妮娅说,“但我刚刚问过他。”她略略往前凑,双手放到飞控线上。我们正朝“东方”飞去。
我得承认,一想到我们可能会与木筏失去联系,想到也许会绕着这颗海洋星球一直飞到飞控线电力耗尽,最后一头坠向大海,成为灯嘴大怪鱼的美餐,我就心惊肉跳。我已经在惯性罗盘中将木筏设为起始点,因此,除非我把罗盘弄丢——这不大可能,因为我用一根绳子把它挂在了脖子上——总会找到回去的路,不会有事。可我仍旧担心不已。
“别飞太远。”我说。
“好的。”伊妮娅已经让速度慢下来,我估摸着现在的时速为每小时六七十公里,高度也降低了,现在可以更畅快地呼吸,空气也不再那么寒冷。但身下紫罗兰色的海洋仍旧是个无边无际的大圆。
“你的远距传输器似乎在捉弄我们。”我说。
“为什么把它们叫作我的远距传输器呢,劳尔?”
“嗯,你是它们唯一……认可的一个。”
她没有回答。
“说真的,”我说,“它们把我们送往的这些星球,你觉得有没有啥道理可讲?”
伊妮娅扭头看着我。“嗯,”她说,“我觉得有。”
我等她继续说下去。在现在的速度下,偏转力场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女孩的头发被风吹拂着,拂上我的脸颊。
“你对环网了解得多不多?”她问,“远距传输器呢?”
我耸耸肩,她现在并没有回头看我,于是我大声说道:“它们是由技术内核的人工智能管理的。不管是教会的说辞,还是你马丁叔叔的《诗篇》,都认为远距传输器是个阴谋,人工智能通过它利用人类的大脑——把众多的大脑神经元变成一台巨型DNA计算机。它们就像是一群寄生虫,人类每从传送门中传送一次,就被利用一次,对吗?”
“对。”伊妮娅说。
“所以,每次我们通过这些入口,人工智能……不论在哪里……都会像巨大的扁虱一样,附在我们脑袋上,拼命吸血,对吧?”我说。
“不对。”女孩说道,又转头看着我。“并非所有远距传输器的建造、部署和维护,都是由内核的同一派成员完成的。”她说,“马丁叔叔已经完成的《诗篇》中,有没有提到我父亲发现的内核内战?”
“有。”我说着闭上双眼,努力回想从外婆口中学到的具体的诗行。现在,轮到我来背诵了。“《诗篇》中,济慈赛伯体在内核的万方网中,和某个人工智能人格交谈过。”我说。
“云门,”女孩说,“这是那个人工智能的名字。我母亲曾和父亲一起去过那儿,但和云门最后摊牌的,是我的……我的叔叔……就是第二个济慈赛伯人。继续说吧。”
“为什么叫我说?”我应道,“这些事你肯定了解得比我多。”
“不,”她说,“我认识马丁叔叔时,他还没有回去继续写《诗篇》……他说不想写下去了。告诉我,关于云门所讲的内核内战,他是怎么写的。”
我再度闭上双眼。
两个世纪以来我们就这么沉思,
然后族人开始
朝不同的方向行进:
稳定派希望保持这种共生,
反复派希望消灭人类,
终极派支持所有的选择
直到下一层次的意识诞生。
当时冲突盛行;
而现在真正的战争开始肆虐。
“对你来说,那是两百七十多标准年前。”伊妮娅说,“就在陨落之前。”
“对。”我说着,睁开双眼,搜索着汪洋大海上除了紫色波浪之外的其他物体。
“马丁叔叔的诗里有没有解释稳定派、反复派、终极派各自的动机?”
“有几句,”我说,“不过很难看懂。在那首诗里,云门和其他内核人工智能说的话都是些禅宗公案。”
伊妮娅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据《诗篇》所述,”我说,“内核人工智能中称为稳定派的那一群体,想继续做寄生虫,当我们使用环网时,利用人类的大脑作为能量源泉。反复派想要消灭我们。而终极派却根本无所谓,只要不妨碍他们继续研究发展机械之神……他们把它叫什么来着?”
“终极智能。”伊妮娅说着,放慢飞毯的速度,飞到更低的地方。
“对。”我说,“很深奥的玩意。它跟我们穿过这些远距传输器有什么关系呢?……要是我们还找得到下一座的话。”当时我怀疑我们根本找不到:星球太大,海洋太广阔。即使洋流正将小木筏带往正确的方向,要漂过下一个仅百米宽的圆形传送门,概率微乎其微,不用想都觉得不可能。
“远距传送门的建造和维护,并非只由稳定派一手完成,成为……你怎么说的……我们脑袋上的大扁虱。”
“好吧,”我说,“建造远距传输器的还有谁?”
“特提斯河的远距传输器是由终极派设计的。”伊妮娅说,“那是一项……嗯,我想你会说试验……有关‘缔结的虚空’的试验。这是内核对那东西的称呼……马丁在《诗篇》里用的是这个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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