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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汉儒坑了他六万美金,在他虽然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但是与十几年的朋友交情相比,六万美金是太微不足道了。按说金钱有价情意无价,这个道理贺汉儒是很明白的呀!康伟业很苦恼,他无法理解贺汉儒的做法与想法。康伟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了几天的烟,越想越感到这个世界在变,变得越来越可怕。他联想到他在生意中交结的一大批酒肉朋友,时间稍长就可以发现一个个都是为利而来,为利而住。其中有一些人仪表堂堂侃侃而谈,结果只是巴不得经常在他这里报销一点出租车票而已。当然,既然像贺汉儒这样的朋友都架不住金钱的诱惑而坑害朋友,何谈其他萍水之交。现在的男人完蛋了。康伟业想,现在的男人真他妈的完蛋了!想想如今的世界政坛,那些天之骄子们都因为金钱而丑闻不断,何谈贺汉儒?康伟业的冥思苦想使他得出人生新的教训:男人绝对是金钱的奴隶。男人绝对是男人的敌人。男人绝对不能信任男人。如果男人要有最知心的朋友,那只能是女人。林珠没有给康伟业带来什么好消息。美国人只愿意相信备忘录而懒得掺乎两个中国人分钱不均的纠纷。林珠认为“分钱不均”的说法侮辱了康伟业,她坚持要美国人道歉因此愤而辞职。康伟业接到电话,当即驾车赶到机场,飞往北京,把林珠从她与另一个姑娘合租的住房里接到了长城饭店。一进房间,林珠趴到康伟业的怀里放声痛哭,把个康伟业哭得心疼得不行。他柔情蜜意地不住地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她的后背,为她吮吸掉泪水。他们紧紧搂抱,手指把对方的衣服抓得滋滋晌。他们许久许久地搂抱,是那种心连着心的搂抱,那种四下里都是野兽和荒原,只有我们俩在相互保护的搂抱。大饭店里的房间本来就像豪宅深院里的角落,绝对地与世隔绝,空旷而寂静,豪华而冷漠,双层的窗帘严实地遮住了天地日月,是没有一些人间烟火气息的。住这种地方,完全看人带来什么心情,你好它便好,你坏它只会加重你的坏。受了生活挫折的康伟业和林珠,相互搂抱在这样一个与他们没有亲密关系的环境里,你从我肩上望过去的是饭店陌生的墙壁,我从你肩上望过去的也是饭店陌生的墙壁,得不到一点的亲切感和归宿感。这一切都加深着加重着他们相依为命的感觉,加深着加重着他们想要寻求一个属于他们两人小世界的渴望。这是他们头--次没有一见面就先脱衣服上床,而是相拥着席地而坐,背靠着床,面前放了两杯茶,喝两口放下,喝两口放下,眼睛看望着眼睛,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地拉起日常的话来。以前的他们行动多于语言,性爱是他们压倒一切的主题。男女男女嘛,两人碰撞出了火星首先就会做男女之间本能的事情,这也是必然的。即使说话也谈一些与爱情有关的话题,一些美好事物的话题,文学呀,音乐呀,绘画呀,大自然风光呀,各国建筑呀,名人轶事呀,等等,这些美好话题也是养育爱情的。康伟业林珠都是非常聪明的人,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的关系大有微妙之处。要说他们的年纪相差十五六年也算不上太过分。
但是当今的时代特殊,这么一些年的中国变化太大,十年八年就是一代人,康伟业经历过的使他刻骨铭心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和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对于林珠,那只是她出生的一个背景而已,她刻骨铭心的经历是考大学,是如何下决心把个人档案丢在人才交流中心,是如何跑遍北京城到处租房子,是如何凭自己的实力迫使洋老板给她开到十万元以上的年薪。他们不是同一代人,没有同样的时代胎记作为他们天长日久的纽带。尽管今日他们两情相悦,情浓似火,却是都不敢去想结局的。所以谁也都知趣地不去碰与结局相关的种种话题。康伟业与林珠的爱情是空中的爱情,飞机里来飞机里去,电话里来电话里去,饭店里来饭店里去,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如梦如幻,带着强烈的理想化色彩,似乎是不打算坠落红尘的。只是康伟业和林珠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他们心底里都怀着一份隐隐的忧患,害怕梦破的那一天。贺汉儒侵吞康伟业的六万美金是一件极大的坏事,在康伟业林珠的关系上,坏事倒变成了好事。经过这一番风雨,两人的羽毛都被淋湿了,空中的爱情坠落到了地上,水到渠成,他们开始融会他们双方实实在在的拖泥带水的现实生活。康伟业从头到尾地讲述了自己与段莉娜的这一场婚姻,吐露了他多年来不可告人的苦衷。林珠歪着头,托着腮,听得眼睛一阵又一阵地潮红。她索性把卫生间的手纸盒拿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张又一张的面巾纸不住气地扯了擤鼻涕。随着康伟业的叙述,雪白的纸巾在他们之间堆集着,使康伟业的痛苦被形式感很强地表现了出来,一座痛苦的小山包。林珠激动地说:“你,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和感觉的健康的男人,竟然十几年如一日地忍受段莉娜这种女人,还从来没有与别的女人上过床,天哪,如果你不是圣徒,就是段莉娜有病。真的,段莉娜绝对有心理毛病。我给你介绍一个心理医生怎么样?德国来的,绝对一流,你可以把她带来看看医生。”康伟业说;“你这个傻丫头,如果让她知道了你,再好的医生都不解决问题。现在我们来听听你的故事。”轮到谈林珠的事情了。林珠坦率地承认她现在最大的烦恼不是失业也不是经济问题甚至不是出国留学的问题,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男人。钱,她够用一阵子的,工作,凭她的条件,也不难找到,出国的事情本来就是心情上的事情,在国内过得好也不一定非得出去。只有爱,是最难处理的。林珠交往过好几个与她年龄相当的青年,她发现他们都太单薄了,经历、智力、魄力、魅力乃至身体都相当地单薄。林珠还与一个澳大利亚人相处过一阵子,处不来,你说笑话,他不笑。他要求你详细地解释好笑之处在哪里。笑话是一种幽默和会意,一解释就不好笑了,大家都无趣得很。林珠看好过贺汉儒,贺汉儒很会体贴和讨好女人,但是他们的关系就是深入不下去。时间一长,不咸不淡的,始终摸不着爱情的踪迹。林珠对婚姻没有寄托太大的希望,结婚可不是她人生的目标,她这辈子可结婚可不结婚,她的理想是遇上一个她爱的人,这个人也爱她,生生死死地爱它一场。她初次见到康伟业,就预感到他们之间会发生一点什么事情的。但是她不想与有妇之夫产生感情纠葛,有妇之夫很麻烦,她将要被迫应付一大群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这是浪费生命的傻事。可是,没有办法,康伟业对她吸引力太大太大,她一再地克制自己,一再地克制,最后却在克制中触摸到了哪个叫做“爱”的东西,她只好举手投降,投降了以后怎么办呢?上帝。林珠说话的时侯一副乖巧女孩子的俏皮神态,眼神活泼,手势优雅,尖尖的漂亮红指甲十分的眩目。说完她倒在康伟业的肩头,噘起嘴唇亲他耳朵后面最怕痒的地方。康伟业握住了林珠的手,告诉她:“很好办。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我。我要和你结婚,我们将永不分离。”顺理成章,十分现实的将来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康伟业决定把林珠带回武汉去。他们商量林珠暂时不要工作了,她先回广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待康伟业在武汉张罗好他们的住房,之后,他们就有他们的小世界了。林珠在他们的小世界里,一边休养生息一边替康伟业的生意出谋划策一边等待康伟业离婚。之后,一切都好了,林珠便可以出头露面,与康伟业一道操办公司,两人将携手并肩,大干一场。再干它个十年八年,夫妻俩就一道去周游世界。林珠说:“羞不羞啊,就已经是夫妻俩了?”康伟业说:“我们不是夫妻是什么?哪有比我们更好的夫妻!”目标一定,二人不再凄惶。他们打情骂俏起来,要去庆贺一番。梳妆打扮之后,这对情人加知音看上去男的潇洒,女的漂亮;男的如刚,女的似水;二人的气场和谐,圆圆满满。手挽手去吃了一顿正在京城流行的潮洲菜。碰巧这一次的潮洲菜也做得极好,卤水大肠,红烧鹅颈,明炉鲈鱼都是林珠所希望的原料新鲜,刀工细腻,酥而不烂,色香味透。
明炉鲈鱼的佐料里头居然还有正宗的台湾青梅,而不是用食醋糊弄客人,这一切都是美好前景的预兆。康伟业林珠吃得非常开心,还喝开了白酒。两人举杯相碰,庆贺他们能够真诚地相知相爱,庆贺他们确立了美好的目标和开始了新的生活。饭后,趋着酒兴,林珠把康伟业拽到了“J·J”。“J·J”是美国人开的一家迪斯科广场,生意火得不得了,蹦迪的几乎全是少年男女。林珠一进去腰胯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扭腰,她边扭边脱了外衣。将外衣扔到康伟业的怀里,她围绕着康伟业甩胯,邀他与她共舞,康伟业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看到舞蹈了的年轻人一个个不要自己了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不理解。他无法放开自己,他躲着林珠,难为情地憨笑着,上到二楼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瓶矿泉水,勾着头往下面的舞厅里寻找林珠,把自己的眼睛盯在她身上,让眼睛与她跳跃,与她共舞。摇滚乐震耳欲聋,调音的老外不时地在麦克风里大叫一声为摇滚乐火上浇油。迪厅中央升起了圆形舞台,一个身穿超短裙和乳罩的洋舞女在上面舞动起来,把气氛推向高潮。林珠在舞,林珠被音乐和光怪陆离的灯光所分割所融化。康伟业看得出来林珠那种忘我的兴奋,为她高兴也有几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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