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但三郎却更严重一点儿,除了少少的几个摆在心里的人,其他人于他而言,与物无异。就像是他不会没事去砸茶碗,没惹到他时,他也视若无睹。但惹过了他的界限,伤了他的人,只要逮着机会,他会耐性长远、不死不休的快意恩仇。
即使收拾过了,芷荇偶尔会在他的衣服里嗅到很淡微的血腥味。
斟酌复斟酌,芷荇还是凝重的跟三郎讲,「侠以武犯禁。」药膳喝了一半,三郎却觉得喉头噎着,再也吃不下什么。荇儿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却是善巧,再恨也不忍夺人性命。
他不同。对自己父母兄弟恨之入骨却无可作为,对其他人更冷血无情。什么礼教理法,也不过是不得不撑着糊弄世人的玩意儿。
但他实在不希望荇儿知道他阴暗的这一面。
「…那一位,无人可派。」他躲着芷性的目光,「雀儿卫手太重,只能让我去看着。」「避重就轻。」芷荇撇撇嘴,很不留情的戳破他,「我知道你不把礼与理看在眼里,只是表面粉饰着。但这两样东西,是双面刃。留着伤自己当然是傻瓜,但用得好,杀人不见血,还没人说你不是,这才是高明的做法。」看三郎惊愕的看她,芷荇噗嗤一声,「你当我是好人?我不是。」她接过药膳,一调羹一调羹的慢慢喂三郎,「于我而言,杀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再高明的手法也总会露出点首尾,简直是授人于柄。将来我们会有子女,我若把后宅搞得腥风血雨,我怎么问心无愧的教养孩子?」三郎整晚没讲话,神情很是郁郁。芷荇也没再多言,只是在灯下缝着围脖。近年了,三郎却还是每天冒着大雪外出,虽有披风,也挡不住雪往脖子里飘,有了这个也少受点寒。
等到睡下,三郎迟疑着从背后抱住芷荇,「…妳怎么知道,我把不礼法看在眼底?」芷荇轻叹一声,「莫怪皇后不待见你。她这耳光大概积怨已久…你怎么就把个那么漂亮的少年荐给皇帝?即使有远因近果,可是…」腊月中,三郎带了个面目黝黑的少年回来,洗过脸以后让她大吃一惊。她以为三郎已经是人中龙凤,绝无仅有的美郎君,谁知道天外有天。这少年过年才十七,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含媚,双眉娥长,肌肤宛如暖玉捏就,从雪肤中透出一分天生的粉桃晕,唇不点自朱,端地是仙人风姿。偏偏目光锋利带煞,凌厉异常,这才让那过分的美貌添了十足的英气。
虽然只待几天就走了,三郎也跟她提了这个名为「子系」的少年与皇帝的因缘牵绊。看似有理,但也因此惹动了她的疑虑。
「…反正皇后一直看不起皇上。」三郎的声音转冷,「他那人…已经苦得出胆汁了。让他高兴几年,有什么不对?」原来皇后出身于世门陈家,论门第与第一世家慕容府相仿佛。论规矩教养,那更是比慕容府严格十倍。陈皇后自幼聪慧,端庄美貌,又是嫡长女,更是苦心教养。原本最有机会问鼎帝位的四皇子只纳侧妃却迟迟不立正妃,就是等待陈家姑娘及笄。
虽说年纪相差了七八岁,倒也算得上有点迟的青梅竹马。谁知道天威难测,先皇把陈姑娘指给了还在南都不务正业的顺王,定亲没多久,四皇子就因为「巫蛊」被圈禁了,没多久就急病死了。
陈姑娘心不心碎,那倒尚未可知,最少没传出什么风声。顺王妃还没当过一天,就直接成了皇后,不能说不 ??算尊荣之至。只是陈家为四皇子摇旗呐喊、出钱出力,先皇就两个嫡子,为了保险起见,难免给顺王下绊子找麻烦。
结果陈大姑娘成了皇后,陈家却尴尬异常。政德帝又是个荒唐的,不轻不重的拿陈家磕牙说笑,待国丈府更是不冷不热,也没照例封侯…陈家也有世家固有的毛病和困境--子弟纨裤多、有出息的少。好在知道皇帝不待见,很识时务的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这对帝后来说,却是个不好的开端。之后皇帝倒是想办法修复关系,一个月几乎二十天都待在皇后那儿,差点让三宫六院闹革命…可惜皇后不怎么领情。
「皇后…是个规矩人。」三郎冷淡的评价,「笑不露齿,行不摇裙…我敢说她全身挂满铃铛走路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芷荇噗嗤一声。她家三郎刻薄起人也很不一般。
「但那一位…终究不是在深宫教养出来的。他八岁就远封了,几乎是民间草莽自养自的长大。他好色、荒唐,种种说不出口的毛病,多得数不来。我们…是有些像。但我只想死,也把别人都当死人。他比我勇敢多了,还会相信滴水穿石,有机会过上人间百姓的贤妻娇儿的生活…「但皇后压根看不上他。嫌他粗鲁无文,同吃顿饭都得皱上十几次眉头…」三郎安静了一会儿,「那一位没人能讲话,只能跟我讲讲。妳相信吗?到现在,小皇子会说话了,但只会喊母后,看到皇上却只会躲…靠近一点就大哭。」什么伦常…去他的。反正昏君佞臣谁也别想逃得过这破名声。在他心如焚灰,只欠一死的时候,只有这个荒唐皇帝扯了他一把。只有他知道总是笑嘻嘻的皇帝心底泡着怎样的黄连汤。他压根不在意这个搭桥拉纤荐娈童的恶名。
但他…还是担心一件事。
「荇儿…妳会瞧不起我吗?」他的声音很软弱,而且无助。
「伤心是有点,但瞧不起是一点都没有。」芷荇故做忧愁状,「我醋呢,酸死了。慕容皇家果然没个好东西,替他做牛做马不说,还把我亲亲夫君的心抢了大半去。就别落到我手上,非得让他一辈子不举…反正他有儿子了,不举还落个六根清净,后宫安宁。」「…妳也就把话说得狠罢了。」三郎笑了起来,在她颈窝蹭了蹭,「我总觉得…不踏实。为何那一位惨成这样…」他的声音越发的轻,「凭什么我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牛角尖啊牛角尖,为什么她夫君就爱钻牛角尖?
「这个嘛,也不过是我往你走一步,你也愿意往我走一步。走着走着,就走到对方心底去了。」她咧嘴一笑,安抚的摩挲他的背,「慕容皇家祖上不积德咩,带累子孙,把个草莽的荒唐浪子和规矩方正得几乎成怪癖的姑娘绑在一块儿。皇帝往前走一步,皇后要倒退七八步。走上一辈子,也只能越行越远。
「那一位好色也不好色得彻底点,三宫六院一碗水端平,你看皇后还拿不拿架子?都是惯出来的毛病儿。实话说吧,我也搞不懂男人为什么要端个烂风流架子,女人要揣着破贤慧名声。我本来也纳闷,咱们连大点声拌嘴都少,会不会太客气了?…」「妳这么讲理,凡事为我…」芷荇闷笑,「哪是啊,只是啥事都是比较出来的。一辈子遇到的都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的人。相较之下,就觉得彼此都太斯文讲理了,万般的好。可见呢,人性本恶,打小儿就要摔打吃苦一番,大了才知道要惜福。」黑暗中,三郎习惯性的拿着芷荇的手摩挲。他该有的琐碎都有了,芷荇的针眼比较少了…但多添了几处为他做汤的痂痕。
吃苦也为我,挨磨也为我。
一起头,那样行尸走肉似的人,明明常常被吓着,还是一步步的往他靠近。只因结发为夫妻,所以她不移。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就是口拙嘴笨。甜言蜜语,太轻浮。信誓旦旦,反而觉得不诚心。
「我穷得只有妳了。妳不喜欢什么,我都改。」三郎的声音有点发颤。
芷荇只觉得满怀怜意,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觉得自己吃的苦已经很多,跟三郎比起来,根本活得太甜。
她吸了吸鼻子,「你能活到九十九,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深院月之四十六
腊月起到过完元宵,外面暗潮汹涌、乱石崩云,三郎却一派平静,虽然每日回家时都沁骨的疲惫,很有些鬼气森森的模样。但不管再怎么忙,掌灯前一定回来,再累也给芷荇一个笑脸,哪怕脸都冻僵了。
芷荇只能暗叹,在心里咀咒皇帝早早马上风,别再挫磨她可怜的夫君了。把着脉,心里总是很忧愁的。少年时没好生调养,又被关出点毛病,现在又劳心过什…是药三分毒,食膳又太慢。每天斟酌他的饮食就伤透脑筋了。
三郎倒是心满意足。只要芷荇的心都搁在他身上,给他毒药他也笑着喝下去。他所能求的就是如此而已,这般竭尽心力也就是为了能长长久久的给荇儿安稳的日子。
「其实布置得差不多了,」他安慰芷荇,「春暖花开时就能敲山震虎。」「皇帝也太狠了。」芷荇抱怨,「他倒是拥着心爱的人快活,却让你连年都不能好生过。」三郎苦笑了一下,「皇上没有见子系…说什么也不见。」芷荇睁圆了眼睛,「…老天,慕容家也会出情种?突变啊!」「情种?」三郎不解了。他一直没搞懂皇上的别扭。
「只有对钟情得比自己还重要的人,才会为他考虑到方方面面,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委屈心爱的人。」芷荇终于对政德帝有了一丁点的好感,「这不容易,非常不容易,连我都办不到。我宁可拖着你一起死了,也不肯让你跟别人过好日子。」三郎恍然。难怪皇帝说「三郎你早就死了」,难怪皇帝总是唠叨着要赶紧给子系娶媳妇儿。
「…我也办不到。」三郎专注的瞅着她,「妳敢把我推给别人,我就跟妳同归于尽。」话说得这么狠,语气却是那么缠绵。
芷荇心甜,又有点郁闷。为什么他们的情话总是死啊同归于尽啊…大过年的,这样好吗?
谁知道这种狠话让三郎特别动情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