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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娇 弱的冯夫人更凶残啊!那车夫还有半口气,黏在山壁上那一个已然骨碎筋柔,花了老大力气才拖下来…嵴椎、颈椎,寸寸断裂,死得不能再死。
回头看看半塌的马车…这是一个怎样暴力极致的境地。
「他们还好吗?」芷荇有些担心的问,「我就踢了一脚,应该…没大碍吧?」三郎睇了暗卫们一眼,接过话来,「没事儿,晕过去而已。只是得带下去审…车夫和马车是谁安排的?仔细查。」暗卫们很乖觉的把话嚥进肚子裡,心底的怒气也升腾起来。格老子的,差点背了黑锅…这马夫是洛阳雀儿卫安排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状况,当然得查,好好的查!
幸好夫人给你留了半口气。暗卫们狞笑着折了折骨节,把那车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嘴裡还很讲究的绑了,咬舌自尽什麽的,想都别想。老子们的清白都在你身上呢!
三郎寒着脸,扯开未毁却有些卡住的车门,小心的抱着芷荇上马。
「…我没护好妳。」他很自责。
「呃,其实吧,虽然不敢给你们添乱,我护住自己的本事还是有点儿的。」芷荇小心翼翼的说,她想回头看那两个被她踹的人怎麽了,三郎却将她抱个满怀,不给她看。
其实他也不太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甚至不知道为何有些生气和惶恐。芷荇比他想像的还武艺高强,只是不自知而已。
他不想荇儿知道这个。
或许吧,他是害怕。他害怕荇儿也继承了傅氏刚强决烈的 ,他害怕荇儿知道了其实不需要他。
「…太危险了,以后我还是自己出差办事吧。」终究他也只这样低低的说。
芷荇变色,而且委屈。明明我一直乖乖的,一点乱也没有添,为什麽?!
「你明明答应我,死也带我一起死!」她难得的高声发怒。
像是心被挠了一下,又酸又疼又舒服。
沉默到芷荇快抓狂的时候,三郎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好,我永远都带着妳。」就如三郎所承诺的,他一直带着芷荇,到处执行钦差御史的职责。在秋天来临前,三郎亲自监斩的皇亲国戚与大臣累计已有九十九人,所抄之家不计其数。
也因此获得了一个「冷阎罗赤鍊蛇」的浑号,朝臣遇到他无不脸色大变的绕着走。
当然,也被参得乱七八糟,足可压垮御桉。照上面所列的罪名,足够他连诛九族个十几次。
但他不在意。
为了布置这一天,皇上装疯卖傻到现在,想办法把情报路子拓展开来,才能雷霆一击的迅速拔除当前最紧急的、几乎要成型的外戚之祸。
砍脑袋很简单,但是砍完脑袋的后续人选和善后,非常不简单。他和皇帝沙盘推演多少年,这才佈置完成并且执行到底。
这个「暴酷」的身后名,绝对是坐实了。总算是给后世史官找了点事情做。不然他这「奸佞之臣」,实在太没有东西可以写了。
深院月 之四十八
芷荇的确是个聪敏的,甚至常常会诧异如此简单的事情别人想半天还一团乱麻,非常诡异。
她愿意动脑筋的时候,的确是罕有人能及,但就她的个性和经历而言,实在她很厌恨那些无聊的争权夺势,为了利益丑态百出。
当然,没钱万万不能的道理她很明白。但三郎的位置注定他们和捞钱没有缘份了。但是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在她看来,俸银禄田就够一家大小嚼用了,即使风波起伏得这麽厉害,也曾有门可罗雀的时候,但毫无血缘关係的继外祖却一再遣人关切,参股红利也没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昧下来,反而早早送上门…这些也就够有馀裕,有个什麽急用也不会轻易拿不出手。
她自己的嫁妆经营得还不错,将来儿聘女嫁是不用愁的。
钱,够用就好。食顿不过斤许,眠卧不满一丈之地。珠翠华服,胭脂水粉,又不能时时刻刻看镜子,便宜的还不是别人的眼睛?荆钗布裙也就够了,不妨碍做活爬树跳屋顶,三郎见了照样眼睛一亮。
那有什麽理由要去争更多更奢华的物事儿呢?不当吃不当用的,还得留神别砸了,一个声响一堆银子,多心疼。争权势更是给自己找麻烦…吃饱没事干才会去找堆事儿给自己劳心劳力。
大概是閒出来的毛病儿。真的太閒,何不去学陶侃搬砖,最少锻鍊到了体魄。
虽然三郎不太跟她讲朝廷事,但跟他到处监斩抄家,还看不出首尾,白瞎了她身为傅氏嫡传的身分。
说起来,慕容那个死鬼前皇真是遗祸千年。有三分脑筋的都知道内不用太监,外不重外戚吧?不用太监这点倒是守住了,但是倚赖皇后(现今太后)娘家人也倚赖得太深了吧?完全是个小事精明大事煳涂的料,只能用间歇性脑麻形容,比羊癫风还严重。
对自己的儿子防范忌惮得这麽狠…也就是因为怕儿子等不及让自己「崩」了当皇帝,对外戚却信赖放纵…尤其是襄国公,宠信到没边。除了外戚们不会威胁到帝位,还有个儿时情谊--襄国公是先帝伴读。
结果好了吧?十三个皇子,被疑神疑鬼的脑麻父皇逼得结党自保,骨肉相残,最后或死或废得超乾淨…剩下一个远封在外的顺王。这场皇家脑残的自我攻伐,最大得益者不是天天摔冠冕喊不干的政德帝,而是趁着先帝跟着儿子们对干时,无暇国事时,趁机坐大的外戚。
芷荇非常难得的同情起政德帝…这真是个超级烂摊子,是个人就不会想干。襄国公把持朝政一二十年了,大半个朝廷都是他的人。子弟、门生、爪牙…捐官成风,只差没叫卖了。银子呢?国库空虚得连老鼠都没有,所有非正常收入都流向襄国公府和一干外戚家裡了。
结果这些傢伙居然有脸骂皇帝卖官鬻爵--起码卖商家的官爵是虚衔,银子缴得是国库。人家都肯脑袋拴在皇帝的腰带上跟着做事,打通情报路子了,赏个虚衔给后代子孙在家世上垫高一点,让取得功名的难度降低些…不为过吧?
明显的,朝廷大臣不这麽想,连史官都义正严词又痛心疾首的浓墨一笔「贪婪昏庸」…好吧,他们是读书人,笔在他们手底,能怎麽办呢?
一路跟着三郎砍脑袋兼抄家,芷荇真感叹。这对「昏君奸臣」也不彻底点,还讲究什麽真凭实据。看吧,脑袋砍得太晚,受害的黎民百姓又多又无辜。抄家油水之厚…说富可敌国还真是轻的。
这都是民脂民膏啊。
知道越多越沉重,可怜她的三郎,只能苦苦帮着狗皇帝补破网。外面就收拾得焦头烂额了,结果后宫还跟着添乱…这些閒得只能宫斗的女人就不能消停点?
不得不夸奖一下,皇后的政治嗅觉真是史无前例的灵敏,可惜智商高不代表情商高。她目光超准的察觉了皇帝预备将御书房打造成一个真正的政治中心,延揽真正办事的大臣,把腐烂又冗而无用的朝会架空起来。
仗着她是唯一有皇储兼国母的身分,她有意识的卤莽一把…皇帝总不会真的把她砍了。皇帝和太后的矛盾日益加深,皇贵妃是太后的人,皇帝唯一的选择只有母族不显的皇后。
只要能逼皇帝为她破例,她就能一步步的往前迫皇帝让步,直到能够参与政事…她没有信心皇帝能活到她的儿子成年,在孩子长大之前,她不能对政事一无所知,甚至需要能左右国事。
将来必要的时候,垂帘听政的也该是她,不是那个老虔婆。
所以她才使人打了冯知事郎的脸。再怎麽样,皇帝再怒也只能吞忍下来。连后续皇后都想好怎麽安抚皇帝了…她可以忍,让那个草莽的下里巴人抱一抱未来的皇帝,稍微亲近一点…这是她最重的筹码。
只可惜,想像很美好,结果却很残酷。
莫名的流言差点被废后,她的儿子被带走了,交给一个透明人似的贤妃抚养。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但皇帝的态度却是史无前例的强硬和冷酷。甚至皇贵妃被降为武妃都让她没有心情幸灾乐祸,她想要回儿子,皇帝残忍的让她选:继续掌理后宫,当好皇后。当然也可以不要,废后另立也不是只有他这个皇帝别出心裁,备选的人多得是。
但不管怎麽选,皇帝冰冷的告诉她,「朕给过妳机会。但妳别再想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拂袖而去。
只是走错一步棋,她几乎全盘皆输。
太后或许没有那麽聪明,但她毕竟在后宫打滚了一辈子,没有去自取其辱--在皇后意图擅闯御书房之后,皇帝索性把暗卫营养驯的虎豹拉来看门守户。虽然让出入的朝臣胆战心惊,但也彻底断绝了太后试图掌握御书房的念头。
三郎只提过一次,语气很惆怅。「那一位…心底很不好受。」慕容家的祖坟大概风水不好。芷荇心底嘀咕。「最少现在他能抱儿子了。只是贤妃…」「她是老太傅的独生女…没有兄弟,族人逼着要发绝户财,连逃到家庙都躲不过,差点把她逼死了。那一位觉得可怜,破例封她为贤妃,随便她在宫裡当居士…不然也没人能庇护她了。」但是贤妃…并不想抚养皇子。历经大变,她对世事丝毫不感兴趣,虽然没有剃度,但比尼姑还要尼姑。若不是政德帝护住了她的清白,于她有恩,她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可这个宛如世外人的贤妃待皇子比皇帝还好,亲力亲为,有些笨拙的教个一岁多的孩子认字。现在皇帝多半在贤妃的蕙安宫留宿,却哄着哭着要母后的儿子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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