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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皇帝拥了拥他,「爹会保护你的。要杀你除非从我的尸体踏过去。」於是,毁誉参半的「政德帝御驾亲征」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最惹人非议的,反而不是皇后监国,而是皇帝要将年幼而且唯一的皇储带上战场。
因為这件事情简直是令人髮指,几乎成為唯一的焦点。襄国公叛国,被收缴丹书铁券,全府废為庶人,王家从世家谱被除出,并且三代不得科举…因為证据确凿的关系,反而显得平淡,连太后悄悄在祈福庵出家的风声都没引起太大的 。
政德帝亲自去跟皇后说的时候,皇后差点扑到他身上。「…你想把我儿子怎麼样?带他去死?还给我…把我儿子还给我!你废了我吧!把他贬為庶人吧!我们会走得远远的、远远的!绝对不会碍你的路…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他安静的架著不断挣扎哭泣的皇后,淡淡的笑了一声。「梓童,这就是為什麼我会选你监国的缘故。你恨我,我也不喜欢你。但你还会爱…真心的爱你的孩子。」政德帝盯著她的眼睛,「梓童,你不明白情形糟糕到什麼地步了…我劝你先把白綾準备好。我若战败,就算孩子在你身边…你会先死,他不一定活得下来。你要好好看照著朝廷,御书房的大臣会帮你。警惕,小心。别忘了你的儿子在前线,不要饿到他。不要我打赢了,我们生还回来,却无家可归。」「梓童,你是国母,好好履行一个皇后的责任。别撒娇了…看、好、家。懂?」皇后瞪著他,厌恶憎恨的瞪著他。「你让他伤到一根头髮,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所有你在意的人…都要陪葬。」「行。」皇帝毫不在乎的应了,「必要的时候,你把我从棺材拖出来鞭尸、銼骨扬灰都行。反正…」他目光遥远,「若到那一步,也什麼都没有了。」富庶而兄猛的大燕,事实上只是隻纸老虎…将会如何?到时候大燕的问题,绝对不只是北蛮诸部。
狼伺虎顾,被鲸吞蚕食啊。
他转身离开。待在后宫太久了,他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出了宫门,他下皇輦步行往御书房,仰头,正好是满月。
「真美的夜晚啊。」他轻喟,「这月亮,几乎跟南都的一样美。赵公公,你说对吗?」赵公公恭敬的回答,「皇上,您说得是。」「…你帮我回南都看看吧。」皇帝淡淡的说,「瞧瞧我那些小姑娘小相公,有没有好归宿了。」「啟稟皇上,待老奴服侍皇上把北蛮子打得溃不成军望风而逃,老奴就遵旨去南都探视。」赵公公更谦卑的说。
「你想死啊,赵老爹。一个个的…都想跟我去死啊。」皇帝先是淡笑,然后大笑、狂笑,「好啊,走吧!我们走!马的,看大燕和我的命够不够硬…该死的话,我们一起去死吧!」他欢快的狂笑,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寂寥的宫廊间,回荡着。
深院月 之六十一
华州沦陷,接获皇帝军令的边关诸军集结在陈州,设法凭著几个低矮的丘陵和年久失修的关隘边城死守下去…可惜还是节节败退。
一来,大燕实在和平太久,真正的精兵悍将都集中在安北军,其他边关之军大部分都没见过血。而安北军在失去两任莫将军后,已经开始分歧,各自為政,有的有些野心的,甚至暗暗保留实力。这种一盘散沙、群龙无首的状态,即使已经指派了临时副帅,可惜谁也没听他的。
这样涣散毫无指挥系统的军队,能打赢就奇怪了。可以撑到这个时候,几乎都是倚赖大燕男儿固有的重气尚义,硬堆尸山拖延下来的。
二来,发现大燕只是个纸糊的老虎,北蛮诸部像是闻到腐肉的秃鹰般,追随著靼齐尔的脚步,衝向嚮往已久,肥得流油的大燕…源源不绝的从关门已毁的雁回关,烧杀掳掠的满足血腥饥渴的欲望…等於北蛮不断增援。
那一天,陈州城将破,要守城还是弃城,将官们依旧在主营争论不休。城墙上的士兵,疲惫绝望做最后的挣扎和抵抗。
然后,他们看到了奇蹟。
残阳似血中,奔来踏地如雷的精锐骑兵,高高举著皇旌和「燕」的旗帜。宛如尖锐钢刀般刺入北蛮诸部的左翼,硬生生的切割开来,咀嚼、吞噬,像是剜下北蛮诸部联军的一大块肉。
而奔驰在前,左右拱卫著美艳文官和沉默武官的那一位,身著黄金甲,神采飞扬夺目,没有戴盔,舞著马槊,带头衝锋陷阵。
杂在陈州城守卫的,还有残存的御林军。或许不像暗卫跟皇帝朝夕相处,但也是时时得见的。
「皇上?」御林军惊呆了,「皇上!皇上真的御驾亲征了!最前头穿著黄金甲那一个…」一传十,十传百,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陈州城。
是,听说过皇上要御驾亲征。但以為他就是坐在主营压阵…而且等摆够了皇帝的仪仗,根本就只能来看看他们的死状罢了。
说不定根本不会来,说不定。
但他来了。皇上他…来了。宛是天人一般,从如血残阳中奔来了,骑著高大的战马,挥舞著丈八马槊,像是天将,像是一个真正的皇帝,领兵在最前的来援了。
当大燕皇旌和大燕旗帜耀武扬威又残暴异常的穿透北蛮左翼,逼近陈州城,皇帝运起内力,大吼,「随朕出征!只要还有一丝血性的大燕男儿,大开城门,随朕出征!」任何将官都无法指挥自己的士兵。他们像是发了狂一般,出城跟在皇旌之后,跟随著皇帝,欢声吼著,「吾皇!吾皇!吾皇!…」政德帝回应他们的是,一声饱含痛苦和兴奋的咆哮,尖锐而癲狂。
血肉横飞的熔炉,冶炼死亡的战场。他咆哮,因為有进无退,因為他被束缚的窒息,為了那个惨死在战场上的孩子,和身為天子的骄傲。
我不想当皇帝。但现在我就是,绝对是,大燕的皇帝。我不喜欢杀人,但现在我就是,绝对是,梟首北蛮的刽子手。
「来啊!」他疯狂的大笑,「我就是大燕皇帝,过来交出你们的脑袋!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士兵也被他的狂气深染,紧紧的环绕在他身边,以己為戈、為盾,狂乱到极点的呼唤,「吾皇!吾皇!吾皇!…」什麼都感觉不到,什麼都想不起来。天下最尊贵的人来了,带著他们共诛犯燕北蛮,兴奋到颤抖,悍勇到感觉不到疼痛。心底只有「吾皇」和「杀蛮子」,其他什麼都没有。
几匹骏马驰入陈州城,反正也没有人管他们,根本就已经全出城,成了疯狂和混乱的洪流。
芝荇懒懒的挥手,子繫迟疑了一会儿,牵著疲惫又强自压抑惊恐的小皇储。
她勉强把「狗皇帝」三个字吞进肚子裡,「那一位…差点把小公子抱去杀敌了。」还是我劝下来的呢,这皇帝彻底是个热血白痴,芝荇不耐烦的想。所以口气并不是太好,「保护小公子的人多了,你待在这儿也没用…心不在焉的守卫,比没有还糟。不如你去保护那个白…那一位。我瞧著我家相公和穆大人跟暗卫们…已经相当吃力了。」子繫终究还是去了,在急行军中,和芝荇已经混熟的小皇储慕容燁,悄悄的、紧张的拉著芝荇的裙子,「…爹在哪?」虽然她是仇视慕容皇室的傅氏嫡传,但对这麼小的孩子,实在没办法產生敌意。沉吟片刻,她把「泼洒傻瓜热血」这几个字吞下去,含蓄婉转,「他在履行一个皇帝的责任…保家卫国中。」「荇姨…」小皇储小声哀求著,「那边,可以看到爹吧?」他指著城墙。
可以是可以…但她才不关心那个热血笨蛋。是啦,看起来好勇猛好激情好热血啊~但真正操的是三郎穆大人和倒楣的暗卫整部啊!枪林箭雨要保住不肯戴盔、死命往前衝的皇帝,难度不啻猛虎口裡抢脆骨啊!
太爱演了,这狗皇帝。入戏太甚,结果累死的是别人。对啦,这样的确可以把「御驾亲征」的戏剧效果达到最大化…但不用最大化,总有更安全更合理的办法达到目的啊!
派人击退就好啦,反正天都要黑了。天黑鸣金收兵来个激情演说不就好了?何必自己衝到最前线啊白痴!
但她没在别人面前骂人爹娘的嗜好,即使对象是个孩子。她毕竟是个严守闺范的淑女少妇。
可被一个不到五岁的 小孩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的看著,不心软者几希矣。
再说,她更担心三郎。
「其实不要看比较好。」她牵起小皇储,「写做『战争』,却得念做『残酷』。
你会做恶梦的,小公子。」他安静了一下下,小小声的说,「我不可以怕,荇姨。我将来…会是皇帝。我要当个跟爹一样的皇帝,真正的皇帝。」芝荇突然為下一代的诸相百官小小的哀悼一下。出个奇葩政德帝朝臣已经天怒人怨,结果未来的皇帝还要拿政德帝当榜样…人间官途是沧桑啊。
抱著小皇储登上城墙,还留在这儿的几乎是伤到不能动…或者已经死的士兵。但还活著的都狂热的,兴奋颤抖的看著城下狂舞而过的皇旌和燕旗…偶尔还能看到他们的皇帝。
三郎使枪,穆大人用锤,暗卫大半都用马槊…和很多暗器。但他们真的都累了…听到陈州城将破,皇帝连休整都不肯,一马当先的跑了,害他们追得好辛苦,把粮队和马车都扔在后头。
更何况还要保卫那个不像话的狗皇帝。
她将小皇储放下,柔声道,「荇姨帮他们一把,好不?」蓄著泪却死硬不敢哭的小皇储看著她发呆。虽然他还很小,到底也会分 和强悍。荇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帮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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