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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千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旦,这个新组合的家庭又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了。
林月和寒克坚躲到厨房窃窃私语。可以当作他们是新婚燕尔,一时半刻分开都相思;也可以当作他们商量如何开口说服寒伊湄和雷司臣同住。
“看上去没希望。”寒克坚知道女儿的固执脾气。
寒伊湄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停按着遥控器,明显心情不爽。
“妳干吗啊?”每个台都看不到五分钟,如果不幸是广告那就更加快速换台。雷司臣也有点不悦了。
“我心里烦。”伊湄没好气得扫他一眼,“我的假日,干吗要和老爸一起过来吃饭啊?”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呀。”他似笑非笑,也听不出是不是嘲讽。
伊湄转头,朝他努了努嘴。“一家人?小弟,你好好读书去,别妨碍姐姐看电视。”
司臣淡淡得一笑,“妳就一定要占上风吗?”唇边的笑痕慢慢扩大,漂亮的眼睛中有一些不甚分明的情绪。
她愣了一下,拜托!这个小帅哥在对我放电?尴尬得转过去看电视机,拒绝那个让自己心跳加快的笑容。清醒一点,寒伊湄,他比妳小了六岁!妳不会衰到对他都没有免疫力吧?
“妳聊天吗?用什么昵称?”他突然问。
“关你什么事。”她闷闷得顶回去。“雷司臣,那天打电话,不代表我就接受你们一家了。”事后想想,伊湄觉得自己很多管闲事外加一些莫名其妙。
他面色一沉,好像罩上一层严霜。“是,我也没说接受妳了。”
一时沉默,他们死盯着电视屏幕。
“可以吃饭了。”寒克坚摆菜上桌。
伊湄在老爸瞪第二次眼的时候,不情愿得到厨房。“阿姨,我来端菜。”
吃饭的时候气氛倒还好。菜的味道很不错,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也引不起任何冲突。只是眼看各个盘底朝天,该说的话还是没出口。
“伊湄,想和妳商量件事。”林月在收到寒克坚缴械的暗示后,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什么事?”寒伊湄放下了筷子。
“这个,我和妳爸爸,这个,我们结婚了。”
“我知道啊。那天不是说过了。”心里隐隐明白他们可能会要求什么,她打马虎眼。
“我们想——”林月本人也觉得这个建议很糟糕。寒伊湄和雷司臣,若非父母的再婚,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让她同意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同住,的确勉强了一些。
“他们的意思是,让妳暂时和我住在这里,妳家给他们做新房。”看这对中年夫妻吞吞吐吐的为难样子,雷司臣一口气替他们说完。
“又是你们单方面的决定?”伊湄倒抽口气,和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一起住?
“这是,是商量。”寒克坚都想擦冷汗了,尤其是接收到女儿埋怨的目光后。
“我觉得是通知,根本不是商量。”她语气生硬。心头有被抛弃的感觉。老爸,真的不要自己了吧。
“伊湄,我和克坚一直在留意房子。有合适的,我们马上就搬。”林月好声好气。
“爸爸和阿姨不能住在这里吗?他干吗要一个人霸占两间房间啊?”伊湄的矛头直指司臣,“为什么要占我的家?”
“伊湄,结婚后当然是住到男方家里。”寒克坚也有男人的尊严要顾。这房子归在继子名下,自己住进来实在让人笑话。
她嗤之以鼻,“就因为我住校,不经常回家,你们就想牺牲我?得了吧,我和他根本合不到一起。”
“77432588。”司臣在剑拔弩张的时刻,说出口的话让三个人都愣了。
“什么?”怎么觉得这个数字好像挺熟悉的。是某个人的生日还是银行密码?
“我的□□号码。”
“77432588?”伊湄机械得重复一遍。想起来了,那个唯一的好友号码。她愕然指着他,“你是King?”
“是。”好看的眉扬起,他冷静得看着她濒临失控的样子。
伊湄摒住呼吸,受不了,受不了!这老天爷开得什么玩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你一早就发现是我,我绝对饶不了你!上帝,我没和他聊过隐私问题吧?
“那天,妳说自己的名字来自诗经,所以上课我走神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两个大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惊讶得看到寒伊湄竟然脸色和缓下来。
“你们上了《蒹葭》。”伊湄勉强笑笑,“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证明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吗?”
“是。”他撑着下巴,帅气的脸上有一个挑战的笑容。“妳认为呢?”
气人!以为我会怕你啊!“老爸,我明天就搬过来住。”伊湄抬起头,神气得回瞪过去。
寒伊湄的东西不是很多,除了日常用品之外,还搬来了她那台老旧的电脑。
在两个大人帮忙整理完房间离开之后,司臣和伊湄大眼瞪小眼的在客厅对峙。
“我上网是要找工作,所以你要让我。”她霸道得理所当然。
司臣懒懒得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她打开冰箱门。“冰箱,一人一半。”
“妳不是住校?要占半个冰箱干吗?”他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平时我就不能回来?”伊湄双手环胸,“你也知道,吃亏的事情我没兴趣。”
“什么意思?”
“你妈妈住在我家,我不住进来,我觉得吃亏。”她好心得解释给他听。
雷司臣的反应就是直接回房间,留她一个人去占地方。
“喂,还有记得要关上自己的房门,现在这里不是你的天下了。”她走到他的卧房门口,“上卫生间也请你不要忘记关门,我没兴趣看三级片。”
他冷着俊脸走到她面前,按照她的要求狠狠关上房门。
“什么嘛,没礼貌的家伙!”鼻子差点和门板接吻,伊湄悻悻然走向隔壁的卧房。
“叮咚,叮咚。”是门铃。
“谁啊?”她走到门口,踮起脚尖从猫眼里看外面。“老爸?”
伊湄开门,“老爸,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什么东西忘记了?”
“刚才经过超市,想起来该给妳买酸奶了。”寒克坚拎着塑料袋进门。
“老爸……”她站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小心眼,心里不安。
“伊湄,爸爸知道妳心里别扭。”寒克坚将酸奶和冷冻点心放进冰箱,站在女儿面前,摸摸她的头。“司臣比妳小,妳做姐姐的,什么都记得忍让一下,好不好?”
爸爸的白头发多了不少呢。鼻子发酸,她点头应允。
送走寒克坚,伊湄回到现在属于自己的房间,她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柔和的光线洒在她身上,也洒在她带来的母亲的遗像上。
“对不起,妈妈。”她双手合十,站在母亲像前。
我不想当爸爸的绊脚石,妈妈。他已经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再给他增加麻烦。伊湄下了决心,从今往后她会试着和林月母子和平共处。
不知何时,司臣站在门边,沉默得看着她。
她祝祷完毕,回头看到他,吓了一跳。“干吗不声不响得站着?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虽然是训斥,但话里明显少了敌意。是为了她老爸吧?司臣笑笑,斜靠门框,摆了个帅帅的POSE。“这是我家。我高兴。”
话很酷,但是没有挑衅。伊湄笑笑,走到他身边。“扮酷啊。”她推推他,“拖油瓶小子。”
“什么?”她怎么每次都说得让人匪夷所思。
“像我们这样父母再婚的,我们就叫拖油瓶。”她继续说下去,“你别变脸呀。我这么叫你,表示亲热。”
“切!拖油瓶女儿!”他的反应不慢,对她绝对是以牙还牙。“干脆省略为拖油瓶得了。”
“浑小子,你不扮酷的时候比较可爱!”伊湄伸出手,“好好相处吧,弟弟。”
“好!”司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吐出这两个字,“姐姐。”
“早。”同住的第二天早上,雷司臣打开卧房门,伊湄已经坐在厅里吃早餐了。
“妳起的这么早?”他看看墙上的钟,才八点。
她吸一口酸奶,“习惯了。你吃什么?”
“随便。”他到卫生间刷牙洗脸。“叔叔买给妳的点心,妳肯分给我吃?”
“我比你大,就当我吃亏好了。”
他听着她在外面大声嘟哝,镜子里是自己忍俊不住的笑脸。寒伊湄,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如果她不要像个刺猬似的武装起自己的话。
和他在一起,似乎见到卸妆后真实的自己。伊湄看着司臣狼吞虎咽得吃着她煮的稀饭,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家人的真实感。
“我要写论文,还要准备口译的考试,寝室里有人点蜡烛我就睡不着。”她递给他涂上花生酱的面包,“所以我会经常回来。”
“吃完饭我们去配钥匙吧。”她做的早餐,在她是举手之劳,在他却感觉很温暖。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房里充满着温馨的气氛。刹那之间有种错觉,仿佛已经是一辈子这么长久。
他们对视一眼,马上交错开目光,忍住了心底莫名的悸动。
元旦过后,寒伊湄接到一个学校的试讲通知,给高二的学生上《石钟山记》。
教案准备了一天,有一本教师参考书帮忙,写起层次分析不用动什么脑子。想来现在的老师上课还是很简单。伊湄乐观得想着。
当上课铃打响,她即将踏进教室的那一刻终于到来,寒伊湄心慌了。天啊,我还没准备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深深吸了口气,她迈开步子,走进教室。
她站在讲台上,底下是四十五个学生还有最后一排四五个老师。她再吸口气,唇边浮起微笑,就当作是一场游戏好了。
“上课。”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空气里发颤,伊湄不好意思的笑笑。
“起立。”底下的学生站了起来,都没什么表情,沉着脸。
哇!现在的学生怎么都长的这么高?还以为雷司臣是个异类呢。眼前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男女女一站,给她的感觉仿佛置身一片黑色的丛林,她不自禁得后退半步。“同学们好。”还好记得进大学之前上课的情景。
“老师好!”四十五个异口同声的问好让她的腿抖了抖。哇靠,声势够大的。
“请坐。”很好,声音没抖。伊湄翻开书,“今天我们上《石钟山记》。”
等到开始上课才发现,原来老师也不太好当。现在的学生人手一本教师用参考书,你问什么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四十五分钟的课,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她就讲完了准备的全部材料,连课后的思考题都讲解过了。大家都在看着她,看她怎么撑完这最后的五分钟。
“我们都知道,苏东坡先生在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我知道的苏轼。”灵机一动,她管不了这是否在教学计划之内,只要熬过这几分钟就万事OK了。“我先说好了,苏东坡留下的那道东坡肉是杭州名菜。正宗的东坡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女孩子不要嫌肥,绝对是美容养颜。”
学生都笑了,课堂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大家也不举手,想到什么就直接发言。
“老师,杭州还有一条苏堤,是他做太守的时候修的。”
寒伊湄看到后排旁听的老师们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课堂纪律不符合校规吧。不管了,这是我的课,我的课堂由我做主。大不了就是不要我!她微笑着鼓励学生大胆发言。
“他夫人过世后,他还写了一首《江城子》悼念亡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看上去很深情,但是别忘了苏东坡身边还有一个朝云。”伊湄慨叹,“三妻四妾是平常,写那么一首词就能留下痴情的美名,文字真是有欺骗性。”
“可是老师,至少他还写了这么一首千古流传的悼亡词,也算对得起他老婆了吧。”有学生不同意她的批判。
她莞尔,“是啊是啊,总好过金屋藏娇的陈皇后,还要自己花钱请司马相如写《长门赋》。”
“我一直怀疑,苏东坡写‘日啖荔枝三百颗’的真实性,一天吃几十个荔枝就要上火了,他怎么能吃三百?”自由讨论的时间大概是学生最开心的时候吧,天马行空自由奔驰,不必考虑考试也不用顾忌名次。
五分钟的时间在沉默中也许很长,快乐时却很短暂。下课铃响了,大家意犹未尽。
“这是我第一次上讲台,我很紧张也说错过话,但是谢谢同学们对我的宽容和鼓励。这堂课给我的感觉,前面的四十分钟远远及不上这最后的五分钟。死读书不如不读书,千百年过去,人们记住的不是《石钟山记》分几个层次,每个层次什么意思,而是苏轼父子对真相的探究精神,人类也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执著才能征服太空,征服各种未知。”伊湄吐出一口长气,“我希望你们也能记住这一点。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全体起立,“谢谢老师最后的五分钟。”不知是谁带头喊道,四十五个学生一齐鼓掌。
“谢谢!”伊湄激动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掌声,这是学生对她的认可,这就够了。
想找个人倾诉第一次教书育人的感受,脑子里立刻浮现一个人名——King,也就是现在的弟弟雷司臣。
耐心得等到他放学回家,司臣刚踏进家门就被伊湄一把抓住。
“出什么事了?”她的眼睛闪亮,他的心跳快了几拍。
“我今天去试讲了,想和你说这件事。你可是第一个听的人哦,够给你面子吧!”她扯下他的书包,将他按进沙发。然后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得重复一遍上课的情形。
换作我,我也会鼓掌!司臣微笑,漂亮的眼睛欣赏得瞧着眼前依旧处于兴奋状态的女孩。“那妳决定做老师了?”
“不知道。”伊湄说的累了,坐到他旁边。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这是她习惯的坐姿。“我理想中的老师,是和学生一起笑,一起奋斗,而不是绕着升学率转。我没有把握,有坚持到底的热情。”
“妳可以的。”他想着那天的电话。
“我们在现实面前会妥协,会低头。”她慢慢得说着,声音转冷硬。“我也不例外。做老师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那就不要妥协。”他站起身,拎着书包准备回房间。
“让自己遍体鳞伤吗?”伊湄甩甩头发,“我才不喜欢呢!”
我就猜到妳会这么说。司臣在心底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第一个告诉我?”
她怔怔得抬头,“为什么?”也想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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