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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送茶来了。”艾薇儿阿姨道。妮娜想,这种袋装红荼也许真有什么灵验的功效——他们希望它能够消除二十四年夫妻一朝分离的痛苦。“心脏病是最可怕的了。”肯尼舅舅说,”好在他没受什么罪,总比癌症晚期强点儿。我的爸爸也是心脏病去世的,这莫非是我们费兹帕特里克家族的诅咒吗?我说的就是你爷爷。”他笑着面向妮娜的表哥马尔科姆。虽然马尔科姆是肯尼舅舅的外甥,但却只比他小四岁,而且看上去比舅舅更老。
马尔科姆冒昧地说:“有朝一日,心脏病啊癌症啊这些问题都会被人们忘掉的。”
“是呀,医学在发展嘛。艾尔莎怎么样了?”肯尼舅舅的声音低下来说。“她得再做个手术,输卵管方面的。显然,他们做得……”
妮娜转身离开了房间。看来,马尔科姆想谈的只是如何治疗他老婆的不孕不育症。那些细节会让她的指尖发麻。为什么有人会认为你爱听这样的事儿呢?哪种女人情愿受尽折磨,只是为了生出一个尖叫不止的小崽子?哪种男人又会鼓励她去生生生呢?而当妮娜来到大厅,门铃响了。是凯西舅妈和大卫舅舅(他们是瑞顿的父母)。他们从雷斯远道而来,赶到波尼瑞格。
凯西舅妈抱了抱妮娜:“哦,宝贝儿,爱丽丝舅妈在哪儿?”妮娜很喜欢凯西舅妈,她是所有女性长辈中最外向的,而且不会把妮娜当小孩儿看。
凯西舅妈又上前拥抱了爱丽丝舅妈,然后是艾琳——妮娜的妈妈,接着依次是肯尼舅舅、波波舅舅。妮娜觉得这个顺序很有意味。而大卫舅舅则对每个人严肃地点点头。
“老天,大卫,你开着那台老面包车来这儿,并没有浪费时间啊。”
“是啊,我们抄了近路,先绕到波图贝拉,然后在波尼瑞格前面下了高速。”大卫舅舅耐心地解释说。
门铃又响了,这回是西姆大夫,家庭医生。西姆的神情聪明而又实际,但仍挂着一点哀伤。他力图表现出一丝同情,但又要维持自己的专业形象,以便给家庭成员以信心。西姆大夫认为他表现得不错。
妮娜也有同感,那群几乎窒息的女人围着西姆七嘴八舌,如同一群乐迷包围了一位摇滚巨星。一会儿工夫,波波、肯尼、凯西、大卫和艾琳都跟着西姆大夫上楼去了。
就在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妮娜发现自己的例假来了。于是她也跟着他们上了楼。
“别挡着道儿!”艾琳回视女儿,嘶嘶说。
“我要去洗手间。”妮娜气哼哼地回敬。
在卫生间,她脱掉了衣服。她先是摘掉手套,检查了一下月经的破坏作用有多大。她发现经血已经弄脏了内裤,但还没有流到黑色窄腿裤上。
“我操。”说着,几滴黑红色的经血滴到了浴室地毯上。她扯了几张卫生纸给自己垫上,以免血继续流淌出来。然后,她开始检查浴室柜子,却找不到卫生棉条或卫生巾。难道爱丽丝已经老到闭经了吗?大概如此。
用卫生纸沾了水,她试图把地毯擦干净。
然后妮娜小心翼翼地走进淋浴间。冲洗了一下后,她用卷纸做了个护垫,又迅速穿上衣服,把在洗脸盆里洗好的内裤拧干,塞进上衣口袋。顺手,她把嘴唇上的青春痘也挤了,感觉好多了。
妮娜听到那群女人离开房间,就要下楼了。这地方真他妈操蛋,她想要离开。她需要等待的只是找个机会管妈妈要点儿钱。本来,她的计划是和索娜、特蕾西一起到爱丁堡的卡通剧院听音乐会的。现在好了,来例假了,到哪儿去都没意思了。索娜曾经说过,男孩都知道女生什么时候来例假,他们可以闻出来。索娜对男孩可谓经验丰富,她比妮娜还小两岁,可却已经有两次性经验了,一次是和格莱米•兰帕斯,另一次是和在埃维莫尔遇到的法国男孩。
妮娜还没有和任何男孩做过。几乎所有女伴都说,做那件事儿糟糕透了。男孩又笨脾气又差,要不就是太木讷,要不就是太冲动。可是妮娜却很乐于对男孩施展魅力:那些家伙会呆若木鸡,流着哈喇子看着她。而如果要做爱,她希望找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男人。最好岁数大点儿,但也绝不是肯尼舅舅那个德性。肯尼看着妮娜的时候,就像一条狗:眼睛布满血丝,舌头在嘴唇上舔来舔去。妮娜有个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肯尼舅舅年轻的时候,一定就和索娜交往过的那些笨小子一样。
既然“大姨妈”来了,只好做另一个选择——在家里看电视了。这也意味着她要和妈妈、蠢货弟弟一起看《布鲁斯•弗辛斯的家庭游戏》。每当节目末尾,主持人阴阳怪气地说着传送带上的奖品内容时,她的全家都会兴奋无比。妈妈不让妮娜在客厅抽烟,却允许她自己那个蠢货男朋友道奇这么做。这倒无所谓,得心脏病或者癌症总比到酒吧被男孩取笑强,可是想抽烟就得上楼这事儿太麻烦了。她的房间非常冷,等到打开暖气让屋子暖合起来,一包二十支的万宝路已经抽完了。靠,今晚,她还是想到表演现场碰碰运气。
离开浴室,妮娜又去看了看安迪舅舅。尸体躺在床上,盖着床单。可能有人把他的嘴巴合上了吧,她想。安迪舅舅看起来就像醉酒而死、在斗殴中被打死或者冻死的,而且死前还很有兴致和人讨论足球与政治。尸体又干又瘦,但安迪舅舅本来就是这样。妮娜还记得,安迪舅舅曾在她的肋骨上挠痒痒,他的手指也是痩骨嶙峋的。或许安迪舅舅一直就是这副死德行。
妮娜决定打开爱丽丝舅妈的抽屉,看看有没有内裤可以借用。安迪舅舅的袜子和内裤就摆在抽屉上方。爱丽丝舅妈的内衣在下面一层。她的内衣竟然如此花样繁多,这倒让妮娜刮目相看了。只不过睡衣尺寸过大,几乎盖住妮娜的膝盖了。至于那些紧身的蕾丝内裤,妮娜根本无法想象爱丽丝舅妈身着性感服饰的样子。有一条裤子的布料和妮娜的黑色蕾丝手套一样,她摘下手套,感觉了一下质地。虽然很喜欢,但她还是另挑了一件粉红的花内裤,跑到浴室穿上。
下楼的时候,她发现酒精已经取代了茶叶,充当起了社交催化剂。西姆医生端着一杯威士忌,站着和肯尼舅舅、波波舅舅、马尔科姆他们聊天。她很好奇,马尔科姆是否会问起输卵管的话题。这些家伙喝起酒来却显得很沉闷,好像喝酒是个需要严肃对待的责任。虽然气氛仍然悲伤,但大家显然放松了一点。这已经是安迪舅舅第三次心脏病发作了,而现在,他终于哏屁了。大家可以回去继续生活,再也不必担心被爱丽丝舅妈的求救电话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了。
另外一位表兄基奥夫,麦奇的弟弟,也赶到了。他带着一种类似恨意的情绪看着妮娜。这感觉令人紧张不安。这人也是一个混子,所有妮娜的表兄弟都是这类人——最起码她认识的都是。凯西舅妈和大卫舅舅有两个儿子:比利,刚从部队回来;马克,大概是个瘾君子。这两人都没来这里,没准他们都不认识安迪舅舅和波尼瑞格这一票亲戚。也许他们会在葬礼上出现,也许不会。凯西和大卫曾经有过第三个儿子,名字也是”大卫”,却在大约一年前死去了。小大卫的精神和身体都有很严重的问题,几乎在医院里度过了一生。妮娜曾见过他一次,当时他坐在轮椅上,嘴巴大张,目光空虚。她很好奇凯西和大卫对孩子的死作何感受。他们可能是悲伤的,但也可能感到解脱。
操蛋,基奥夫来跟她说话了。她曾把他介绍给索娜,而索娜说他看起来像“三点水”(Wet Wet Wet一支来自苏格兰的乐队,早年以唱灵歌为主,之后改变曲风,以翻唱怀旧情歌闻名)乐队的主唱马蒂。妮娜很讨厌马蒂也很讨厌“三点水”,只不过基奥夫长得可一点也不像那家伙。
“好吗,妮娜?”
“还好。很遗憾安迪舅舅去世了。”
“是啊,能说什么呢?”基奥夫耸耸肩。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而妮娜认为二十一岁已经是老男人了。
“那你什么时候毕业?”他问她。
“明年。我现在就想不上了,不过我妈非让我接着念书。”
“还在上课?”
“是啊。”
“上哪些课?”
“英语、数学、计算、艺术、会计、物理、当代研究。”
“你都能及格吧?”
“是啊。除了数学都不难。”
“毕业之后打算干吗?”
“上班,或者做点别的计划。”
“不想上大学了?”
“不。”
“你应该上大学啊。”
“为什么?”
基奥夫思考了一下。他最近刚拿到英国文学学位,却靠领救济过日子。他的大学同学也都差不多。“上大学有很多社交活动啊。”他说。
妮娜感到基奥夫看着她的眼神并非带着恨意,而是带着欲望。很显然,他来这儿之前刚喝过酒,自控能力大大降低。
“长成大姑娘了你,妮娜。”他说。
“是啊。”妮娜脸上一片绯红。她知道自己在卖弄风情,并引以为耻。
“愿意出去转转么?我是说,你能去酒吧吗?我们可以走走路,喝一杯。”
妮娜衡量了一下。就算听基奥夫说那些学生腔的屁话,也比耗在这儿强。不过去酒吧的话,就会被人看到,波尼瑞格可是个飞短流长的地方。索娜和特雷西也会听说,并且会很好奇这个黝黑的老男人是谁。对于她们来说,这可是八卦的好机会。
这时妮娜想起了她的手套。刚才她马马虎虎地把它们落在安迪舅舅房间的上层抽屉里了。她便对基奥夫告了退:“好啊,可我得上趟卫生间。”
那副手套仍在那里。妮娜捡起它们,放进外衣口袋。但她的内裤也在那里面,她只好再把手套掏出来,放到另一个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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