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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一翻,只管把茶送来齐奢的手前,“王爷,你也不管教这奴才,由他翻弄口舌给我们挑刺。”
另一个叫做幼烟的则生得眉沉春山,满面的娴柔,一双玉手自盆中捞一条热手巾,拧干了温在齐奢的面上,“你少些是非吧,成天叽里呱啦的也不怕吵得爷心烦。”
萃意笑哼半声,“倒要你这蹄子来教训我,我不过说几句话,不见得就吵着了爷,要说吵啊,外头那动静可比我吵得热闹。”
和道堂外的秋蝉声声向晚,其间又缠绕着隐隐一曲高歌,随风回环。
齐奢打开半闭的眼目,“哪个在那里唱歌?”
萃意替他按捏着肩颈,字字娇爽:“嗐,今儿八月十六,继妃娘娘说昨儿的府宴上还剩了十几篓子大螃蟹,放坏了可惜,就叫做成了海皇羹,把各位娘娘与姬人小主全请齐了,再开一回赏月团圆宴,知道王爷这阵子看公文也没敢打扰。王爷若看完了,不妨去同继妃娘娘她们坐一会子,把饭开在那里岂不好?”
一旁的幼烟将手巾浸回盆中,两腮含笑道:“是啊王爷,老呆在书房里多闷得慌。”
齐奢挨个向两位美婢一望,就微微地笑了,“好,看看去。”
宴席开在跨水的花园西头,一座名为“索源阁”的香榭中。齐奢一到,迎头相接的正是府中的继妃詹氏。
皇室等级分明,亲王的妻妾亦分为数等,由正妃、侧妃、世妃、王嫔,至无封号的姬人。齐奢结发的正妃原也出自詹家,就是这一位詹氏的堂姐,但很早就死于储位之乱。齐奢不愿再立正妃,因此只将继妻詹氏册为继妃,除名号之差外,一切规制礼遇皆如正妃,手握持家之权。
詹氏看起来总有三十上下,一张宽宽的圆脸是有福之相,身材丰润,穿着金棕色方胜鸾鸟的褙子,头戴金宝狄髻,连声告罪:“这些下人越来越不会当差了,王爷来也不知道通报一声。萃意,你还笑!”
榭中另坐着十余名女子,均是有名号的妃嫔,各人整衣万福。两边曲廊中则是其余的低等姬人,祝礼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莺莺燕燕,佳丽三千。
萃意露齿一笑,灵巧飞扬,“娘娘可别错怪好人,要不是奴婢提议,王爷恐怕还不赏脸呢。”
幼烟接过了詹氏手中的桂花酒,低眼奉予齐奢。
齐奢摆摆手,“是我不叫通报的,你们接着取乐,我不过是凑个趣,添张椅子就好。才是谁唱歌来着,怎么不接着唱了?”
詹氏将他引来自己的正位坐下,笑指住侧首座上的一位女子,“还有谁?自然是小顺妹妹。她天生一副黄鹂般的好嗓子,咱们请了又请,她才肯引吭一曲。这下王爷来了,快吩咐她多多唱来,我们也借光一饱耳福。”
齐奢拍了拍前额,“我竟糊涂了。顺妃当姑娘的时候,家里人常规劝她‘音乐非闺中事’,她却说‘性喜于彼,不能止’,一副妙喉名噪京城,是贵族小姐里出了名的,在府里这些年我也难得听几回,想来已是经久不闻了。”
顺妃山花翠髻、石竹罗衣,一双长方大眼,眼中却含着极尖刻的什么,“王爷想得起听妾妃的歌儿吗?妾妃唱得有什么好,哪比得上人家什么槐花胡同,什么段、青、田?”
风自水面上吹来,“噗”一声,吹熄了一截红烛,浮于齐奢眼眉间的笑意一并熄灭,一张脸又沉又黑。椅子刺耳地“呲啦”一声,人一语不发地掉身就走。萃意同幼烟交一个眼神,也不敢多话,各领着小丫头们疾步随上。詹氏惶色满盈地叫道:“王爷,小顺妹妹她多吃了几杯酒,王爷别计较。王爷!”
满廊的姬妾们珰环如雨,一声起一声落,“恭送王爷。”
榭前小桥的一株桂花树边,齐奢与一干长随的背影冉冉消失。
詹氏转回了身子,一改方才的温和之态,出言厉责:“顺妃,你身为侧妃,怎可如此言语失检?胡说乱道些什么?”
第52章 迎仙客(17)
顺妃幽幽怨怨道:“娘娘,不是妾妃胡说。娘娘没见昨儿十五团圆宴,王爷也不过略坐了一坐,魂不守舍的,近来总这样。今儿妾妃才知道缘故!娘娘只管找人问问看,王爷上个月被刺到底是在府门前,还是在别的什么好地方?”
“我问你,你自在深宅大院中,这话从何听来?又怎知不是谣言?”
“文雪这丫头告诉我的,她的亲哥哥就在镇抚司当值,那夜里刚好赶上处理刺案,说王爷就是在槐花胡同被刺客堵住的。”
“好,好。”詹氏两颊抽搐,一面连连点着头,掣高了声调,“去,传管家孙秀达,叫他领上两人,带铁榔头来见我。”
不一会儿,便见一名满脸憨厚的微胖中年男子,一溜小跑着赶来廊外,“继妃娘娘有何吩咐?”
詹氏伸臂向顺妃座后的一名小鬟一指,“这婢子既然嘴上没有把门,那也就不必白留着一副好牙口了,替我拿下,敲掉她全副牙齿,然后交给老子娘领回去。另外她还有个兄弟在镇抚司的,你转告王爷,那也是个多嘴嚼舌的奴才坯子,留不得了。”
孙秀达一一应下,随后就将手一招,其后的两名太监猱身上前,哪里管那名叫文雪的小婢瘫倒在地下痛哭求饶,只管摁住她撕开嘴,“砰砰”就砸下了铁榔头。文雪刹时间血流如注,昏死在地。
远远近近的姬妇们皆噤若寒蝉,顺妃更是脚一软,也几乎晕过去。詹氏正襟危坐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王爷遇刺一事早有定论,谁也不许造谣生事,‘槐花胡同’这四个字,以后倘有人再敢提起一次,这就是先例!谁在那里喧哗?”
众姬也纷纷张望,不知是哪个有胆子在一片屏气敛声间大呼小叫。詹氏绞紧了眉头,“容、婉二位世妃,你们且代我前去瞧瞧是谁,给我重重地申饬。一离了我的眼,都这样没规没矩起来。”
那容妃和婉妃应下,并肩出了榭亭,直往乱处觅来。沿途一字立满了低等的姬人,次第曲身,似一带红红绿绿的波浪。到了廊尾处,则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额横黑绸纂,正掐着腰鼓胸大叫:“今天所有人都在这里,凭什么不请我们娘娘?我们娘娘是世妃,这么高身份怎么就不能列席?”她身后有一青春少妇,与众女相比,衣衫寒酸,发间也只一头风凉押发,却是不世的一副丽容,往那里一站,满天的明月光就单洒来她一人身上,骨格风华,清美绝俗。
“呦,我当是谁呢?”容妃先住了脚,她长身玉立,又踩在阶上,更显得居高视人,“原来是香寿妹妹。”
“哦,”婉妃的样子纤弱不禁,娇滴滴拿绢子掩着嘴,“我就说看着眼熟,姐姐不提,我都忘了这么个人了。”
香寿盼向她们二人,几柱漆干荷叶灯下,似有一张红纱抛来她面上,满面透红,拿低得听不见的细音叫了两声“姐姐”。倒是前头那老婆子向前一步,扯开了嗓门,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道:“两位娘娘来得好!昨天晚上八月十五赏月宴就没有我们娘娘的席位,今天是继妃娘娘摆宴,满府女眷都受了邀请,为什么独不请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和二位一样也是世妃的身份,就算不能一起坐在上头,在这廊下也该有一席之地。”
婉妃吃吃地笑在手绢内,又露出粉嘟嘟的一点唇,“照规矩,有份位的侧妃、世妃、王嫔,每日清早都要去继妃娘娘的风月双清阁请安,这位既然也是四世妃之一,怎么倒从没见过她来立规矩?”
老妇面目凶恶,悍泼非常,“不是咱们不去立规矩,是继妃娘娘不许。”
“知道不许就好。”一枚双雁衔芦的银华胜在容妃的额际垂下两穗翠羽,软软摇摆,愈发衬出她脸色的强硬来,“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身居世妃之位,却连与姬人同席的资格都没有?我竟奉劝你别在这里讨人嫌,趁早遮羞避世、守己度日罢了!走!”
婉妃跟着旋过身,牢骚一声:“自己不要脸,就怪不得别人。”
老妇待要争辩,却已被后头一把扯住。“奶妈,别说了,走吧,求你了,走吧。”晶莹的手与腕微微颤动着,似一弯水中月。
老妇一回头,神色尽改,一团杀气化作了满面怜惜,“娘娘,别哭,走,咱们走,不同这些势利小人说话。呸!不请我们,我们还不稀罕来呢!……”咄咄骂着,折身走开。
近处所坐的一群均是王府中身份最低的侍妾,三三两两,品头论足:“真不长眼,正赶在继妃娘娘的气头上撞来。”
“哼,谁不知她想什么?还不是想来见上王爷一面。王爷哪儿还记得起她这么号人?”
“就是,不自量力。”
“你别看她那样儿,也不是省油的灯,狐媚谄道得厉害。”
“我也隐约听过,说她原是宫里的大太监从南边买来当礼物送给王爷的。”
“是,说出来能吓死人,她呀,是‘扬州瘦马’。”
“对!她就是‘瘦马’出身的,一点儿不错。”
“姐姐,什么是‘瘦马’?”
“哎呀,你可真笨,瘦马都不知道。就是那些从小被人伢子买了去教习各种媚人之术,养到十几岁再卖给人当小婆子的下贱女人,比妓女也强不了多少。”
“如此说来,这位娘娘的出身如此卑贱,还被晋封为‘世妃’,从前也该很得王爷的宠爱吧?”
“什么‘娘娘’!以为顶着个‘世妃’的头衔就能自欺欺人?别说容妃娘娘她们,就咱们,谁把她当个世妃,见着她有人行一个半个礼没有?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
“呦,你没见过她吗?”
“没有,我来府里一年多了,第一回见。”
“香寿,就是从前的‘寿妃’,名号虽然没废,可比个三等丫头都不如。还有她那个姚奶妈,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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