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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娘,你这是怎么了?”崔文康那举在空中的手顿时一僵,只愣愣的看向妹妹,总觉得她今日似乎变了个人,看着成熟了说话不似从前那样娇憨,以往她何曾有过这般哭哭啼啼的悲切模样?
“哥哥,你可知道肖家求娶的是崔婉兰,不是我,她们欺负我没人倚靠,拿我当替身!”崔婉如伏在兄长肩上呜咽低语,“张氏不仅撺掇阿爹害我,她还要坑你。”
“妹妹……莫哭,我不会任他们欺负你,你若不愿意嫁,我们就回去,对,回京城去!找阿翁为你做主。”崔文康看着如娘那一串串的泪珠断线似的滑落,顿时慌了神,赶紧跪蹲着揽起她肩头轻轻拍击安抚。
“怎么可能,跋涉几千里去逃婚么?”崔婉如将面庞埋入哥哥胸膛,隐去了自己脸上嘲讽似的浅笑,“肖家不会听凭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是回去了,阿翁也不会为我去得罪威武候——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弃子。”
听到“弃子”二字,崔文康面色越发的难看,他只是性格大咧咧了些并不是个傻的,想想就知道,妹妹十六、他十八正是说亲的年纪却跟着阿爹从京城到了边关,不仅没法说门好亲事,自己今年的科举不管考不考的上也得被迫放弃。
见哥哥面色暗沉,铺垫一通后的崔婉如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哥哥,对将来你有何打算?”
在她关于上辈子的记忆中,崔文康年满二十岁就在继母的安排下用士族头衔和浓眉大眼的英挺外表娶个商女,然后靠着女方的嫁妆混吃等死,这一次,崔婉如可不想哥哥再走了老路。
“打算?”崔文康微微蹙眉,是啊,是该好好打算一下,“我,我国子监没能混进去连举人都不是……进士、明经、明法都不擅长,也只有想法荫补了。”
考功名或许行不通只能靠祖上功勋荫补个小官位,只是,不知道这机会能不能轮到自己?毕竟僧多粥少。
“哥哥,你从小就聪明,能过目不忘的人为何被科举难倒?”崔婉如说着语气越发委屈心酸,她甚至带着哭腔倾诉道,“张氏的儿子在国子监念书拼着要考进士,等他成了状元、探花,张氏的女儿就能许给京城的高门大户,而我,而我则在穷山恶水中苦熬日子!”
“哥哥,就当是为了妹妹努力一次可好?让我委屈了能找人求助,让我将来的孩儿能有个靠得住的外家。”崔婉如倚在兄长怀中,半仰头凝视他,眼里含着泪且充满了期待之情。
被自己妹妹这样恳切地看着,崔文康顿时热血奔腾,同样是兄妹,哪能继母生的那两个就一个成才一个嫁去高门,自己和妹妹却凄凄惨惨过一辈子?!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不给妹妹丢脸,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的坚强后盾。
这厢,兄妹俩正抱头垂泪说着私密话,车外突然响起了温文尔雅的询问声:“表妹,累着了么?需不需要停车歇息?”
一听这话,崔婉如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皓齿,当初她被逼嫁人心里不平于是在送亲路上和风度翩翩的表哥私奔了,奔者为妾,堂堂相府千金给他当了十年的妾!梦醒之后,悔了,刚想要重新振作却失足一命呜呼。
如今,意外重生正和哥哥说着事关重大的要紧话,他偏偏蹭过来打岔——不管前世今生,崔婉如都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衣冠禽兽。
表什么妹?还想诓我再私奔一次吗?!
崔婉如让亲哥哥出面打发走了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满肚草包的表哥,然后马上把话题继续拉回到对未来的设想上。
时间紧迫啊,嫁人之后她没机会再劝说崔文康,送嫁路程上能自由畅谈的也不过是一日一夜而已,第二日肖家一准会派人迎接,那时候就得摆出规矩来,没法再和兄长同车而行。
崔文康则在婉如的一通倾诉后轻轻抚着她肩膀再三承诺道:“放心,哥哥自会努力。以后,再也不让你为难。”
他恨自己日子过得太惬意,太没心没肺,居然不知道妹妹已经不知不觉受了莫大的委屈,是身为长兄的他没能担负起应尽的责任,才逼得妹妹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
崔文康不由暗骂自己真是可笑,可憎!居然真以为妹妹如阿爹所说的,是欢欢喜喜去嫁给少年英才、侯府郎君……
既然崔婉兰不愿意嫁要让如娘代替,那这门亲事肯定有问题,什么“长幼有序、姐姐为先”都是屁话,自己身为长子还没定亲呢!
“阿爹迟迟不给我说亲,除了因我暂且一事无成外,多半还有张氏的撺掇吧?担心我婚后有了外家助力?”崔文康轻声问着,同时暗暗盘算回家之后就要撵了那些个引诱自己吃喝玩乐的僮仆、侍姬。
“娶了长子媳妇她就得让对方协助管家,只能分家或分权,”崔婉如凭借着前辈子的经验细细分析道,“还有阿娘的嫁妆,东西都存在京城别院里,理应由我俩成亲时均分。我嫁得匆忙东西都是现置办的,没能带走任何一件……或许,张氏打算等着婉兰定了豪门大户,再以嫁妆不足不相称的理应挪用阿娘的?”
她觉得此次出嫁匆忙未尝不是张氏的盘算——她舍不得给嫁妆,祖父虽是尚书省仆射却过于清廉,自己阿爹又刚被处以罚金,家里没余粮!
崔文康顿时惊呆了,暴怒道:“挪用,现置办?!我以为是从京城运来的——那,那嫁妆里都是些什么?在这穷乡僻壤能置办些什么东西?”
“哥哥轻声些,别引了旁人来。算算就能知晓,议亲一个来月,定亲不足一月,来不及往返京城一趟,”崔婉如给哥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嘲讽浅笑,“好东西肯定也是有的,这里虽属边陲,可并不缺少金贵皮毛,西域胡商也常返来香料和珠宝,还有人参、鹿茸、雪莲之类的药材。”
“一个月时间能买得到什么好的?”崔文康捏着拳,额角青筋直冒,“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堂堂先平乐郡王嫡出县主的女儿,就这么委委屈屈的出嫁?
崔婉如轻轻摇了摇头:“我猜,大多数东西根本无须购买。肖家聘礼充足,且财大气粗不会计较我到底有多少嫁妆。”
“你是说,用聘礼充陪嫁?”崔文康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世家大族居然能干出这种事,这是嫁女吗?纯粹是卖女!
“哥哥莫生气,我只是猜测。”崔婉如劝了两句,却见哥哥铁青着脸,用微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册文书递给她。
“这是嫁妆单子,我背聘礼单给你听,你,你对比一下,”崔文康回忆着自己在阿爹那里看过的聘礼单内容,用微颤的声音张口说道,“黄金千两;马匹一百;裘皮八十;玉璧十二对;床褥、毡被、彩绸、束帛各……”
听罢之后,崔婉如在哥哥忐忑中带着愤懑之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叹息道:“十之八.九,只添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这个……从张氏那里诈来的,聊胜于无。”
说着,她莞尔一笑,从马车角落里搬出了沉沉的两个珠宝匣子,打算分给哥哥一半,让他留着用于将来的打点、立业。
看着妹妹的心意,崔文康感慨万千,暗下决心明年,不,今年,必须回京城一趟,得赶在崔婉兰出嫁前把阿娘的嫁妆全取了来送到妹妹手里。
不能便宜了张氏,不能让妹妹被夫家轻视、被妯娌嘲笑!
兄妹俩商议完毕之后,只见天色已暗,而此时送亲队伍才走了约莫一半路程,路况不好且有蛮匪,一行人只得找地方休息一晚。
喜欢游山玩水的表兄谢俊逸已经在附近州县溜达了不少时日,于是轻车熟路的将众人带到了本地最知名的客栈。
住所位置、布局一如前世,甚至,用餐之后谢俊逸同样来到崔婉如房间,想与她私下闲聊。
崔婉如喝住了想要去开门的金珠,直接隔门说道:“夜深了,表哥请回。切记,妹妹已是待嫁之人。”
外男怎么能入女子卧房?上辈子就是金珠放了谢俊逸进来,然后,无知少女就被这风度翩翩又青梅竹马的表哥给诓骗了,当天夜里就随他偷溜出门。
一个跟着寡母倚靠舅家的男子怎么可能是良配?一个不肯正式提亲却劝了表妹私奔的男人怎么可能靠得住?他甚至都没告诉那年单纯无比的崔婉如,私奔的人就算拜堂也不叫成亲,永远也当不了他正妻!
上一次当的叫犯傻,要上两次当那是人蠢,崔婉如自认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糊涂蛋,于是,非常果断的严词拒绝与谢俊逸见面、交谈。
她甚至根本就不想与这人会面,上辈子就已经厌烦了那张虚伪的脸,这辈子则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重生之后就压根儿没正眼看他。
报仇不是崔婉如的目标,她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妥妥当当的嫁人,先当了侯门嫡妻,撺掇哥哥奋进之后再考虑其他。
少顷,新娘在侍婢的服侍下正准备脱了厚重的华丽礼服就寝,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火把光似乎也更亮了些。
“银珠,去问问怎么了?”崔婉如整理好衣裳端坐桌前,手持团扇遮挡面颊,预防着出变故被人闯门。
片刻后,银珠带着崔文康和一名佩刀武士快步走了来,对方自称是威武候府的家将,为惊扰之过在门外给婉如行了大礼,并告知他领了一众部曲专程来护卫三郎君的未婚妻子,请她放心休息。
护卫?带着一队彪悍兵丁来守着客栈?崔婉如整个人顿时懵了,强撑着应答之后她宽衣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几乎整夜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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