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说:骚动之秋作者:刘玉民字数:3524更新时间 : 2017-07-31 04: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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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在揭示岳鹏程的心态,谈到他和淑贞、秋玲的关系时,曾经有过一段分析:“他有愧于淑贞也有愧于秋玲。但他不能躺在观念和道德上生活。在他看来,生活创造道德,道德理应随着生活的变化而变化。唉,为什么人们只为外在客观世界的变化欢呼雀跃,而漠视人的主观世界必然随之变化的合理性呢?”

    我读《骚动之秋》这部作品时,小说一开始就揭出了淑贞发现岳鹏程和秋玲的暧昧关系,我就习惯地直感到,这大概就是岳鹏程这位农民改革家最后垮台的导火线,还有点担心小说过多地落入“三角关系”的俗套。后来才发现作者还只是把岳鹏程和秋玲的关系作为刻画人物复杂心态的一个侧面来写。现在,甚至有个别所谓“改革题材”的作品中热衷于描写男女私情,渲染性爱,以为这也是改革中必然的合理的变化。其实,这正是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带来的消极因素,但不能认为这就是应该合理的改变。

    就作品所描写岳鹏程和秋玲的感情来看,是复杂的。我感到高兴的是作者既没有在这个情节上落入俗套,也没有把岳鹏程按照“一半是人,一半是魔鬼”这个模式去描绘。如写到岳鹏程突然意识到淑贞要走绝路,以为妻子会投河自杀那一段心理过程,对淑贞的愧疚心情,都描绘得很细致、很真实,使读者可以理解。

    但是,对比之下,我倒觉得,岳鹏程对秋玲的愧疚心情倒写得不够充分了。我作为一个读者认为,岳鹏程应该更觉有愧于秋玲。他应该明白,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要负主要的责任。

    在一个大的历史动荡中,新旧思想、观念、行为、心理都不可能不发生巨烈的撞击、冲突,因而人们某些思想感情的确会发生种种变化,要分辨哪些是合理的、必然的、正确的,哪些是不合理、不是必然的、错误的,也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未必都能恰如其分地加以理顺。然而作家既然不能不描绘这种种变化,也就必然要求作者慎重对待,给以科学具体地分析和描写。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终究要为建设美好的灵魂作出贡献。

    农村改革家也是多种多样的,由于各自的不同的经历、教养、素质、思想、观念的影响,他们也不可能都是完美无缺的“当代英雄”。他们也可能有不幸的坎坷和命运,也完全有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他们也可能星光灿烂,在某个地区甚至全国发出他们的光芒,照亮历史前进的道路。有的也可能就是一颗突然闪耀一下就消逝的陨石。然而新潮澎湃,新的一代不断崛起。又是历史前进必然的规律。

    凡是对改革有所贡献的任何一位改革家,历史是会对他作出公正评价的。历史也是不会忘却他们的。

    同样,作家所描绘的真实生动感人的改革家的形象,历史也会对这部作品作出公正评价的,历史也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可惜,新时期十多年来,在改革开放的汹涌澎湃的大潮中浮沉的改革家的形象,文学创作表现得太少了。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和愧疚!

    也因此,读了《骚动之秋》,百感交集,不能不对刘玉民同志表示我的祝贺。

    发表这样一篇读后感,坦率地讲点我个人的感受,倘若对今后玉民同志的创作还有点促进作用,那么,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多读一二部反映农村新面貌的作品——完全可以再写《骚动之秋》的第二部、第三部,让羸官、秋玲、小玉、银屏,这一代新人再次开拓一个崭新的天地,那就更叫我高兴了。

    我真诚地期望再看到《骚动之冬》,而最终迎来一个《骚动之春》!

    第一章

    鹰在头顶威严郑重地巡视了两圈,忽然一紧翅尖,以极其轻盈优雅的样子滑上峰顶,飘过黝森森的山林梢头,沉没到湖泊似的深邃清澈的天空中了。

    谷地上,那只天真灵秀的小布鸽,还在扑楞着翅膀,发出惊惧凄婉的呼救。

    “真他妈倒霉!”

    一丛枝叶张扬的山桃树后,跳起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不胜遗憾的目光朝着鹰去的方向望了几望,侧转身子,向旁边的一方草地,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草地极小,处在乱石棘棵之中。柔弱密匝的野草梢头渐次染出一圈蜡黄。几只四肢伸张的蚂蚱和蝈蝈,挺胸腆肚,在唱着甜润悠长的秋歌。正是午后时光,山风伸出无数只温情绵绵的手,把草地连同草地所在的山林山麓,一齐浸泡到辉煌而又祥和的阳光中了。

    “妈拉个巴子的!”

    卧在草地上的人,吐掉一直咬在嘴里的半截草棍,翻身跃起,随手拍打几下粘在质地极好、做工极为精细的中山装上的草叶上粒,接过旁边递来的一副天然水晶石变色镜,又朝山坳中那块平坦的谷地那边望了望,这才问道:“彪子他们哪?”

    “那儿,山枣树后边。”三十五六岁的男子,甩了几下三角肌凸裸的胳膊,喊起来:“彪子!彭彪子——”

    如同一座假山似的山枣树后,探出一颗干瘦的、毛茸茸的脑壳和同样干瘦和毛茸茸的手臂。那手臂朝向这边怒冲冲地挥舞着,同时传来几声含混不清的喝骂。

    “这个彪东西!”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骂着,瞟一眼手腕,摘下挂在山桃枝上的棕色皮包。“岳书记,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快两点啦。”

    被称作岳书记的人名叫岳鹏程。按当地习惯说法,是年四十六岁;以实数而论,离四十五还差两月零七天。因为近年从膝盖以上均呈圆形发展,一米七五的身高无形中至少缩短了五公分。好在目前他并不是姑娘们追逐的猎物,并不存在“二等残废”的苦恼;到是作为中年人和“书记”,恰到好处地显示出某种稳重和威仪的气度。

    他并不匆忙,搭眼在空旷的天空中扫瞄了一通,戴好变色镜,这才缓缓向山坡下起步。

    山坡下的公路上,一辆银灰色的超豪华型皇冠轿车,在秋日的阳光下流金溢彩。

    年轻的司机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朝这边瞭望。

    “胡强,你告诉彭彪子,两天内无论如何得把老鹰给我打着。”踏着下山的小径,岳鹏程吩咐说。

    “你放心,两天内保险不会有问题。”

    “你不用觉着吹破牛皮税务所没章程!月牙岛的老客来了,少了这个节目,看我不把你的舌头撕了,给恺撒开洋斋!”

    恺撒,是岳鹏程喂养的一只狼狗的名字。

    胡强不作声,只是咧着厚唇,扶住岳鹏程的一只胳膊,蹚下一道乱石堆陈的陡堰。

    “兔子!”

    几块碎石滚过的一丛树棵子里突然窜出一只野兔,红红的眼珠、灰色的皮毛一闪,飞快地朝山坡上奔去。

    “抓兔子——”

    岳鹏程、胡强稍许怔愣,各自从地上抓起石块,朝兔子投着、喊着,追去。

    野兔前腿短后腿长,下坡如小脚妇女,上坡是运动健将。二人拼尽力气,追到方才掩身的山桃树下时,那运动健将已经跳上几近山顶的一片裸露的石硼群;停下来,回转脑壳,用一条后腿挑逗似地拨弄起两只颀长灵巧的大耳朵。

    岳鹏程脱下皮鞋,气喘吁吁地倒出里面的泥沙,同时悻悻然地眯起左眼,向挑逗的野兔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

    “妈的!好小子!把那支苏式老双管带上也好哇!叭勾——”

    那野兔仿佛真的被击中了,猛丁里从突兀的石硼上栽落下来,极其神速地顺着山势,滚进了一片荆棘丛。“耶?……”岳鹏程一句惊奇未曾出口,远处两座并立的山峰之间,便射过一道黑色的闪电。

    ——鹰!正是方才远去重又归来的那只老鹰!

    与此同时,假山似的山枣树后,那只干瘦的毛茸茸的手臂和含混不清的喝骂又出现了;喝骂中增加了一个尖利凶狠的童音。

    岳鹏程、胡强慌忙扑到面前的一片牛舌头草上,全然不顾牛舌头草张开的千百双牙齿,紧张地把目光寻向那道已经君临头顶的黑色闪电。

    这显然是一位久经沙场的空中老将。它早已发现了山坳谷地上那只鲜美灵秀的猎物,却不肯轻易下手,只是警觉地在半天空中做着盘旋:一次比一次低,一次比一次慢,极力试图寻觅出可能存在的危险的蛛丝马迹。这害苦了地下的人们。“鹰眼有滚豆大的劲儿”。一颗滚动的豆粒尚且逃脱不出鹰眼,稍许破绽或疑点,都是足以使一腔期待化成泡影的。他们趁空中老将盘旋离去的当儿,迅速地、极力地,把自己显得十分多余笨拙的身体,掩埋进山枣枝和牛舌头草中了。

    空中老将终于未能发现危险和破绽。当它确信那只小布鸽,只是由于无知或慷慨,在那里等候它的光临时,它选择了一个最佳角度,猛地收拢双翅,直向谷地俯冲而去。

    这是强弓劲射,速度之快、时间之短,以至空中老将在离地面十几米时,忽然发现了大张着的“天网”之后,竟无法收住双翅,无法哪怕稍许改变自己俯冲的落点。

    “哇——”一声绝望的、山谷回声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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