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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老太爷,你可真够难请的啦!”小玉嗔怪地瞪起两只秀目,似乎先已送过几十张请帖,派出过几十顶大轿。
羸官只是嘿嘿笑着,毫不迟疑地把豆腐和馒头放到墙边的一个凳上,揭开毛巾,瞄准了那个保温饭盒。
“呀!你洗过手没有?你知道这是什么就胡乱抢?”
羸官在盆里挂了把手,也不用毛巾,在小玉脸上擦了擦,又抓起她的两只小手,把她揽到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亲,说:“玉儿,这会儿总没说的了吧?”
“去你个小官子!”小玉似乎生气地把他推到桌边的椅上。
“玉儿”和“小官子”,是肖云嫂对两人的呢称。两人在一起,时不常地便学着肖云嫂的腔调。
饭盒打开,一股热气喷到脸上。羸官敏捷地抓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随之便是欢呼:“鹰爪虾!新鲜的!哪儿来的?”
蓬城地处海滨,海产品本属富有。近几年因为外销太多,加上冷藏能力增强,群众要吃点海鲜已经难乎其难了。
“你管哪儿来的!奶奶说今天是好日子,得犒劳犒劳你这个大明星!”
“哎,怪啦!那些人来,奶奶也知道了?”
“你呀,自觉精得要命!你爸回去又蹶又骂,小鳖盖子一溜串向河这边跑,那些小书记就差没吵破天——哟!我当你是忙糊涂了,原来是成心对我和奶奶搞封锁呀!我看这饺子,你也别……”
一个饺子堵住小玉的嘴。小玉好不费力地咽了下去,眼泪差点也被挤出来。
羸官已经吃了半饱,见小玉吃得慢,便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他讲起下午的情形。
小玉静静地听。心却跳跃着,跟随羸官到了镇委会议室、轧汁厂工地和果园。邢老和祖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支部书记们的欢跃和吵闹,都清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姑娘,羸官的话经过她的大脑,立刻幻化成色彩斑斓的电影画面。她的惊讶、喜悦、激动、自豪……所有所有的情愫,都一滴不漏地融汇进那些“电影画面”中了。
“胜利那小子更绝!要成立‘西北片咨询协调中心’,还非鼓动那帮小子们选我当主任不可!”
“那你还不得蹦到房顶上去!”
“想好事!我提的是‘二龙戏珠’,他们打的只是”果品一条龙‘的谱,我上那个当?“
“建水泥厂他们不干?”
“说那是长远目标!眼前顾不得!”
“你怎么说的?”
“我?我觉得,也是有那么点儿……”
“哦!原来是你自己先动摇的呀!”小玉讪道。“二龙戏珠”的设想里,是包含了她的许多意愿和才思的。
“这不是个动摇不动摇的事儿。”羸官辩解说,“眼下果品一条龙就要上马……”
“耶!还不承认?果品一条龙眼下不就是栽果树?忙活十天半月不就过去了?
再说,现今哪个村里没剩余劳力?真要想干,选个地方,请几个工程师来不就得啦!“
羸官以拳击掌:“还真是这么回事嘞!先会儿那帮小子们一叫苦,我怎么也就……”
自嘲地晃晃脑壳,又思忖地说:“这么说关键还在贷款上。先一会儿胜利一个劲儿嚷嚷,说手里没有钱,放屁也不响!”
“这不就显出你的神通来了?”小玉半是欢欣半是嘲讽地瞟过几眼,忽然端起饭盒道:“这饺子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可是……”
“饺子不让吃?”羸官迎着小玉挑衅的目光,突然上前把小玉拦腰抱起,原地打了几个旋转,把一腔爱的温柔和粗暴一齐倾泻出来。小玉成了一只温顺的猫儿,咯咯笑着搂住羸官的脖子,沉浸到一种令人心驰神迷的爱的激流中了。……
与羸官小玉享受爱河沐浴同时,淑贞正揣着一颗咸苦破碎的心,向“官邸”走来。
晚饭后,徐夏子婶又找到淑贞,闺女长闺女短地劝导了半天。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忍了吧!忍?我徐淑贞为他岳鹏程忍的还少吗?远的不说,他成了“明星”
这几年,管过家里几件事?问过我和银屏几声冷暖?别人家,吃饭团团圆圆坐一桌儿,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我做好了饭,有几次不是等,等!等到凉了,等到他打着饱嗝或者东倒西歪地回来。别人家,晚上夫妻双双热热乎乎、欢欢乐乐;我多少次还是等,等!等到过了半夜,有时等到天亮也不见影几。我忍受了多少孤单、孤零和孤单孤零引起的痛苦,只有牛郎织女知道!人家牛郎织女每年还有个鹊桥相会,虽说隔着一条河,心还是贴在一起的。我淑贞没有鹊桥相会也罢,盼望的那颗心,竭尽精神维护的那颗心,装的全是欺骗和背叛!我凭什么忍?我怎么能够忍得下去!
即使为了银屏和这个七零八落的家,放弃那个打算,我也得让他得到惩罚吃够苦头!
让他老老实实低头认罪!让他规规矩矩,保证以后绝不再与那个骚狐狸精勾勾搭搭眉来眼去!
实现这个目标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老爷子,当着老爷子的面儿,逼迫岳鹏程拍一拍自己的良心,写保证书,签字划押。
淑贞拿准主意,几次要向老爷子屋里去,几次又都停住了脚。她不知道该怎样跟老爷子说,不知道老爷子知道真情后,会不会按照她的愿望管教儿子……直到这时淑贞才明白,自己的主意其实并没有拿准。她需要一个能够一吐肚中苦水、帮助她拿定主意的人。可这个人在哪里呢?她想到了羸官,想到了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儿子。虽然她原本丝毫也没有把儿子也牵到这种事情中来的意思。
越过马雅河桥,那座小小的“官邸”便出现在面前了。“官邸”窗子上方,透出几束柔和的光亮。那光亮把淑贞的心暖得熨贴了许多。
自从四年前羸官独自住进这所隔河相望的小屋,这所小屋和小屋中的灯光,便时刻牵动着淑贞的心。夏天担心蚊子多、山洪下泻,冬天担心风大吹透了墙、雪大压塌了房。做梦饮料厂着火,警车呜哩哇啦怪叫着(正是当年黄公望工作组的那辆警车和那个戴着墨镜的警察!)铐走了羸官。她半夜三更不顾一切地蹚过齐腰深的河水,跑到小屋门前。直到明明白白听清屋里那熟悉的呼吸和梦吃,才拖着冰冷的身子,一步一步朝回走。听说羸官与岳鹏程斗得你死我活,他恨丈夫太狠心,也怨儿子太倔犟。儿子胜利了,她可怜丈夫,又搂着儿子高兴得落泪。羸官成了一方人物,她感到骄傲满足,却又担心儿子太嫩、太冒尖,说不准什么时候栽跟头……世界上何曾有第二个这样的女人:她必须把自己无私的心、无私的爱,掰成截然不同的两瓣;她必须独自吞咽这两瓣心所带来的无尽的忧郁、愁苦、惊惧和辛酸!
如今,这女人总算解脱了。她的那一瓣心和爱,被撕割得破碎不堪了。她只剩下了一瓣心和爱,那就是她的儿子和儿子所在的这座小小的“官邸”。
敲门,不见动静;推,门竟然开了。室内有些乱,羸官正在水盆那边擦着脸。
“我还以为睡了呢。”淑贞说。经过一天一夜的熬煎,她比什么时候都想念儿子。此时,儿子总算站在面前了。
掂量着怎么开口,淑贞坐到桌边的椅上。桌边开敞着的保温盒和凉成一团的饺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玉来过啦?”她问。
“嗯。”不得不应付的一声。
“小玉没说你肖奶奶的病,这几天强没强些?”
“没。”简练到不能再简练的程度。
“怎么饭盒也不带,小玉就走了?”
没有回声。
淑贞有些奇怪地打量着,这才发现羸官一脸忧郁和沮丧的神情。
“你们怎么啦?吵架啦?”淑贞问。打从四年前起,淑贞就把小玉看作自己的儿媳妇了。在她的印象中,羸官和小玉一向亲亲热热和和睦睦,闹矛盾的事儿还是第一次碰上。
“你这个孩子这是怎么啦?到底出了么事儿,你跟妈讲嘛!”淑贞着急起来。
儿子的幸福毕竟是最重要的。淑贞把自己满肚子的心事,都抛到一边去了。
小玉出门一路跑,气喘吁吁回到家,扑到门前的老柿子树上,更觉一阵心酸。
老柿子树用遗体鳞伤的、苍劲的躯干支撑着她,好一会儿,她的心绪才渐渐平和下来。
意外的情况几乎使她昏了头。她与羸官相爱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共同的命运和事业把他们联在一起,这种爱也便升级了。但她从来没有允许(他也声明过绝不试图)越过那道森严的。象征着爱情成熟和人生又一起点的警戒线。今天是怎么啦?
那个该死的坏小子一阵发狂,竟然敢……
小玉进到院里。最初的惊惧和气恼逝去了,小玉只觉得脸上一阵麻沙沙的燥热。
那燥热说不出是一种辛辣还是一种甜蜜。或许是辛辣中的甜蜜\甜蜜中的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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