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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妖儿又从铁盒小槽中捏起一小团黏稠物,继续说道:“眼为先觉,鼻形做状,眉下半掌,易容之窍。”水妖儿用这一小团黏稠物,先慢慢在眼睛上涂抹,又从铁盒中拿出细线,贴在眼皮上,反复揉搓,眼睛睁开闭上。再往后,水妖儿又涂抹了鼻梁,从铁盒中取出面团一样的软物,粘在鼻梁之上。
水妖儿慢慢做完眼睛、鼻子,又说道:“腮可稳容,不差分毫。”她的一只手摸着钱掌柜的下巴,一边在自己腮帮处涂抹。
水妖儿说道:“猴子,你帮我把他的外衣都脱下来。”火小邪应了,给钱掌柜松了绑,七手八脚将他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水妖儿说道:“你继续去挖,我还要片刻工夫,你暂时不要看我。”
火小邪正看得起劲,尽管不太愿意,但还是按照水妖儿的吩咐,举起锄头继续挖掘。水妖儿躲在火小邪身后一侧,继续装扮,窸窣作响,弄得火小邪心痒难耐,真想扭头再看。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声咳嗽,有人说话:“小杂毛,以为我这么好骗的吗?”
火小邪听到这句话分明就是钱掌柜的声音,惊得一个翻滚退到墙边,定睛一看,眼前站着的不是钱掌柜又是谁?此刻他正面露凶光,牢牢盯着火小邪,一手持着扁刀,就要扑上来。
火小邪大叫一声,把锄头横在胸前,可余光一瞥,还有个没穿衣服的钱掌柜躺在角落里。火小邪指着站立着的钱掌柜,说话打战:“你……你……水妖儿?”
“钱掌柜”眉头一展,嘿嘿冷笑,声音还是和钱掌柜一模一样,说道:“猴子,你看我装得像不像?”
火小邪惊道:“这也太神了吧!像,太像了!你怎么嗓音都变成他那样子了?”
水妖儿依然用钱掌柜的嗓音说道:“这是因为我嗓子里别了一个簧片,再刻意模仿他的语调,只要不连续讲话,一两句是听不出来的。”
火小邪赞道:“奇了,真是奇了!你连动作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啊。”
水妖儿说道:“易容术最难的并不是把面貌做得一样,而是气质神态、行为举止。装什么人要像什么人,前面靠的是化装的手法,后面则是要靠天赋了。所以,易容术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精通的。好了,猴子,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我现在就走,快去快回,你不要担心。”
水妖儿把机簧室里带出来的油灯留下,自己取了豆芽灯,最后仔细地把头发别在钱掌柜的瓜皮帽中,快步离去。
火小邪看着水妖儿离开的姿势都和钱掌柜别无二致,感叹道:“水家的这本事,打死我也学不会的。”
火小邪见水妖儿走了,扒拉了一下钱掌柜,紧了紧绳索,见他还是昏迷不醒,也就放下来心,舒展了一下筋骨,继续挖洞。
水妖儿易容为钱掌柜,看着花了不少工夫,实际不过两盏茶时间,算是极快。所谓的易容术,听起来神乎其神,好像换张面皮就没有人能够识破,那实在是太天真了。水家人的易容术也最多只能做到九成半,还需要掌握几个关键要领。
其一是抓特点,这和现代素描里的速写近似,就是要能够确定一个人面部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如果特点抓对了,人就像了五成。其二是仿身形,我们日常生活中识人辨人,并不是看到正脸才认得出,毕竟人不断移动,仔细端详正脸的机会不多,所以身形体貌特征也起相当大的作用,可模仿体貌行为比模仿长相还要难数倍,毕竟长相为静,体貌为动,有时我们看到某人照片,像极了另外一个人,可是拉到一起,却一点不像,这原因里体貌占的比重颇大。其三,也是易容术里最难的一项,就是神似,人都有五官,除了长得歪瓜裂枣的以外,差不多都是那个神态。洋人看中国人都是一个样子,分不出来,中国人看洋人也觉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便是人的气质神态在作祟。一个优秀的演员,稍加化装,只要把某人的神态学足,那就像了八成。其四是嗓音同,张口说话要是嗓音不同,东北话说成了广州话,在前三者你都十分精通的情况下,照样会被人识破,不过嗓音可以敷衍,比如装作伤风感冒,或者少言寡语,都有糊弄过去的可能性。
水家人的易容术,这四者皆通,若有时间做足了准备,可以做到九成半。水妖儿易容成钱掌柜,顶多只做到了八成,但这已经足够,只要掌握好光线明暗,不要近身相处,蒙住火小邪这样的人片刻工夫,还是没有问题的。
水妖儿拿着豆芽灯,沿梯子而上,把豆芽灯挂在梯子边,推开盖子,钻出地面。她躲在阴暗处观察了一番,只见郑大川他们的人分两队团团围坐在地上,也有人在坑边巡视,却没有看到贾庆子和贾春子两个人。
贾春子此时正被绑得结结实实,塞紧了嘴巴,丢在草料堆里面,折腾累了一动不动,水妖儿自然看不见。而贾庆子也早就被郑大川他们挖坑埋了,自然也没有踪影。
水妖儿并不知情,见院子里的人比原来更多了七八个,暗想:“那两个傻大个呢?难道已经跑去找钱掌柜了?不应该啊。”
水妖儿从后厨绕出,借着黑夜沉沉,四处转了转,还是寻不到贾庆子和贾春子的踪影。她心惊道:“莫非他们两个下到坑里去看守了?哎呀,真是头痛,我还是去会一会那个光头笨蛋吧。”水妖儿所说的光头笨蛋,就是郑大川。
水妖儿拍了拍衣服,把钱掌柜那酸溜溜阴沉沉的模样学了个十足,缓步从黑暗处走出,迎着郑大川他们走去。
郑大川正在剥花生吃,却突然看到坐在旁边的赵烟枪眼睛都直了,嘴里的花生都滚出来,盯着自己的身后不动。郑大川正想骂,却也顺着赵烟枪的目光转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郑大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水妖儿抱了抱拳,喊道:“郑老大,回来得迟了点,这里还好吧?”一脸假笑而脚步不停,径直走了过来。
赵烟枪低声颤抖着说道:“鬼,鬼啊!”
郑大川反应激烈,震得桌椅乱响,所有人都注意过来,无不看到了这个“钱掌柜”稳步向郑大川走过来,都惊得呆若木鸡,眼睛都转不动了,心想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真是见了鬼了!
郑大川五官扭曲,脑子里想了千万种理由,也不明白“钱掌柜”为何毫无惧色地走来,咔啦把桌上的枪一把夺在手中,指着水妖儿大骂:“钱老贼,你来找死!”
水妖儿也一愣,停下脚步,疑道:“郑老大,你这是为何?我不过离开了片刻工夫,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郑大川大吼道:“老贼头,你玩什么花样?老子一枪崩了你!”
郑大川已然把枪举起,大吼大叫,却不敢开枪。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下还有刚刚跑掉不久却又主动送到枪口上的人,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难道说“钱掌柜”就是想骗他们开枪?
六行道也跑过来,同样异常紧张地拿枪指着水妖儿,低声问道:“开枪吧!郑老大,你等什么?”
郑大川盯着水妖儿,骂道:“老贼,你回来干什么?”
水妖儿也是纳闷,说道:“到底怎么了?我的两个伙计呢,他们去哪里了?”
郑大川气得直冒青烟,天下真有这么大大咧咧装糊涂的人,明明贾庆子已死,贾春子被绑着丢在草料堆中,不禁大吼道:“你装什么糊涂?”
赵烟枪在郑大川身后,神色一凉,惊道:“郑老大,难道有两个钱掌柜?或者他就是个山鬼,变成钱老贼的样子,来迷惑我们的?”
郑大川听赵烟枪这么说,全身鸡皮疙瘩乱跳,头皮都麻了,他今天在落马客栈碰见的诡异事情太多,要说真有个山鬼来了,他也能信八成。
水妖儿学着钱掌柜的样子,压了压手,说道:“郑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放下枪,放下枪!”
郑大川骂道:“放你妈的个鬼枪!你他妈的要是个山鬼树精,现在就给老子现形!老子命中九把天火,小心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水妖儿真是哭笑不得,见郑大川这些人一个个神经兮兮的,心中略略猜到一定是钱掌柜和郑大川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再留在此地和郑大川他们周旋,极为麻烦。
水妖儿想起火小邪编瞎话戏弄钱掌柜的一幕,干脆也将计就计,嘿嘿冷笑:“好眼力啊!郑老大,你怎么看出我是个山鬼的?嘿嘿嘿,嘻嘻嘻。”嬉笑间,竟已夹杂着女声。
郑大川他们顿时吓得哄然一片,乱成一团,赵烟枪大叫:“这是山鬼!已化成人形!”
郑大川手中枪也抖了,大叫自己的狗头军师赵烟枪:“是山鬼!怎么办?”
赵烟枪大叫:“开枪是打不死他的!看我的!”赵烟枪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块红布,跳上前一步,冲着水妖儿大叫:“山鬼你听好了!老子手中的布是大觉恩寺开光的镇邪之物,还不退散!否则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要说东北这地界,地广人稀,通常跑上百八十里都见不到一个人。郑大川这些跑信镖的,经常深夜赶路,穿山越岭,也见过不少鬼火挡路的奇事,别看他们孔武彪悍,却最是迷信世界上有鬼神存在,尤其迷信山鬼一说。以前就发生过跑信镖的人暴毙于山上,全身赤裸的奇事,也不知道原因,一律都归为山鬼夺命。山鬼之说传得邪了,都说是能够在黑夜之中,化成熟悉的人形,让你放松了戒备,偷摸着挖人心肝,又说那山鬼刀枪不入,枪械刀具不能伤其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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