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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在那段时间里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一个这么蹩脚的谎言,竟然帮她逃过了一劫,是不是因为在这个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真的太深了,是不是在这个传统道德沦丧的时代,这样的谎言可信度真的太高了?
她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冷笑。
“那天早上我很平静地买了一杯咖啡,从火车站坐早班车回去,像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她这样告诉陈沉。
陈沉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每一根都是燃到了过滤嘴那儿。
在听康婕叙述的过程中,有好几次,他差点气得把茶几给踢翻,掀翻,气得差点揪着康婕骂“傻逼”。
可是他忍住了,心里所有的愤懑和狂怒都被发泄在大口大口吸进肺里的香烟上。
就算他再粗糙,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曾经也是那么真切地相爱过,他对康婕还是很了解的,就算他冲她吼,说你这个白痴怎么不早点说,我找人砍死那个畜生,她也只会很不当回事地觉得他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快。
他满腔的怒火都快把自己焚烧了却还是没办法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可以为了她去拼命的。
是的,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十五岁的时候,踏着落叶一起爬山的少年情怀,可是在他的心里,她跟他后来交的那些女朋友多多少少总是不一样的。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很爱逞能,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老大的样子,兄弟有事他一定到场,借钱二话不讲,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扛。
可是只有她,真的只有对着她,他可以嬉皮笑脸地说,借点钱给我嘛。
有些女孩子跟他分手之后越过越不堪,可是传到他耳朵里也就当个笑话听了,唯独康婕这个家伙,她不可以堕落,她要是堕落了,他第一个动手扇死她。
“算了,没真的被强奸啦,只是受了点惊吓。”康婕看着陈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好轻描淡写地安慰他。
陈沉一语不发,突然站起来侧身进了逼仄的厕所。
她知道,他是对她有脾气,怪她没早点告诉他这件事。
她也知道,虽然她用很平静的语气来说这件事,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但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凌晨,都明明白白地宣告着,这些惊吓和伤害都镂刻在生命的底板上,永远不会湮灭。
很久之后我得知了这件事,第一反应比陈沉激烈多了,我差点没把手里那杯柠檬水泼到她脸上!我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可越是气愤越是心疼我就越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泪汪汪地瞪着她。
康婕也真是倒霉,这件事她总共也就告诉了两个人,结果这两个人都反过来需要她宽慰。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一个二个好像我被轮奸了一样。说真的,这事不怪别人,怪我自己,我他妈的就不应该在那种地方混,到处都是衣冠禽兽,凭什么要别人把你当大家闺秀呢?所以,我没做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一根毛都没少。”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是广告公司的职员了,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这个夜晚,陈沉留在她租的这件屋子里,第二天很早他就走了,当康婕醒来的时候,那张旧茶几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上面放着一叠钱,昨天签好的租房协议反面上写着几句话。
“昨天赢了点钱,你拿去吃饭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垃圾我替你丢了。”
这么多年,他的字还是这么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那行字在她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变得很模糊。
就是在那天早上,我收到康婕的新地址,她说:“楼下有个老信箱,我问过了,可以收,你给我寄明信片吧,我也装一把文艺女青年。”
我看着那条短信笑了好半天,站在阳台上忽然很矫情地说一声,大理的清早,你好。
隔壁伸出个头来,是那个神经病:“程落薰,吃了吗?”
这不是北京老大爷们最惯用的打招呼的方式吗?
“没呢,您呢?”我就是这么有语言天赋,哈哈。
“那一块儿吃吧,你换换衣服,要不就把你那地毯披上,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我突然觉得,儿化音,真好玩儿。
不对,等等!他知道我叫程落薰,我可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我妈叮嘱过我,在外面一定要多几个心眼,可不能像在长沙那么没心没肺的。
于是,我问他:“喂,你叫什么啊?”
“陆知遥,身份证上是这个名儿。”他笑了一下。
我本来还想跟他斗斗嘴,可是他那一笑,我忽然就蒙了,说不清楚什么原因,真的,就是蒙了。
拐到一条小巷子里,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店铺门口竖着个牌子,上面写着,牛肉面,饵丝之类的字,我估计选择也不会太多,随便吃吧。
我们要了两碗牛肉面,出乎意料的好味道,我本来不怎么饿,吃了两口之后竟然食指大动。
“多吃点儿,瘦得跟猴子似的。”他说。
“我以前是个胖子……不对,也不能算胖子吧,反正就是不瘦,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东西才瘦成这样的。”
“干吗不吃东西,失恋啊?”
他真把我问住了,面对一个仅仅只知道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听他唱过两首歌儿,被他捉弄过几次的新朋友,我还不想将我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虽然他连我的学生证都看过了。
“嗯,失恋,绝食,就瘦了。”我顺着他的意思说。
他有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可是我分明看得出他的意思是觉得我幼稚。
幼稚就幼稚吧,这不重要,反正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没过去也没未来,不必在乎他怎么看怎么想。
吃完早餐又不知道干吗了,一前一后闲散地游荡着,我估计他是在看满大街的美女,当然,我也是。不料想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啊?我啊……去买点明信片吧,然后找个地方写好寄了。”
“不是。”他“啧”了一声表示我误解了,“不是问你待会儿打算干吗,是问你接下来还打算去哪些地儿,是不是待几天就回长沙?”
“不知道……”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怔怔的,看着他,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好像刮起了一阵风,把原本井然有序的一切都打乱了。
我发现我真的不能去想规划,计划,打算这些东西,一想这些我就头痛,就本能地想要逃避。
陆知遥也停下了脚步,转过来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个人好像手无寸铁地就把我原本费了好大的劲才整理好的世界给打乱了,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问我一个问题,就把我弄得心烦意乱。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一家书店里选了好半天,才选中了几张明信片,不同于我们平日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卡通图案,这些的背景
很久没写字了,拿起笔来觉得有一点儿别扭,但是我还是尽力工工整整地在背面写着:我住的房间有一扇小小的天窗,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月亮。有一天我想起一句话,我所有的失去都是关于你,我忽然觉得,执著也有执著的快乐,是那些不执著的人无法体会的。
真的是太久没有用笔了,写出来的字真难看,我举起明信片推远又拉近,算了,远看还行,也别太苛刻了,于是又郑重地在收件人的地址后面写上康婕的名字。
在给所有我答应要寄明信片给他们的朋友都写完了之后,还多出来一张,是我特意多买的。
填上了我曾拿着开启它的钥匙的那个小公寓的地址,我不知道能不能寄到,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一张无人查收的明信片,如果它不在途中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遗失的话,那么它最终的归宿也就是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开启的邮箱。
收件人是林逸舟。
我只写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曾有过你,我不知道这对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邮局把所有的明信片一起投进邮筒之后,我又不知道要干吗了,正好看见一间甜品铺,就顺便进去坐了一会儿。
菜单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很多甜品,我随便翻了翻还是照习惯点了份杨枝甘露。
以前我跟康婕很喜欢吃一家饭馆的盖浇饭,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点的是鱼香茄子,在康婕把菜单上所有的盖浇饭都吃过一遍之后,我还是只吃点鱼香茄子。
康婕说我就是那种破壳的时候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当妈妈的动物,第一眼喜欢的东西就会死心眼喜欢一辈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是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我一勺一勺耐心地挑着碗里的杧果,隔壁两个男生聊天的声音有点儿大,我听了半天之后,忽然对早上陆知遥问我的那个问题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回到旅馆路过他房间的时候看到门是敞开的,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我站在门口叫他:“喂。”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喂什么喂,不是告诉你我叫什么了吗?”
“可是直呼其名也不礼貌啊。”我说。
“那你叫喂就礼貌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比我大这么多也不让着我一点儿,我看他对别的姑娘挺客气的嘛,包括那个前台小妹都说他人好,帮她修电脑,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较劲儿呢?
“算了,叫什么都不要紧,反正过几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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