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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将康婕拉回了现实。
殷红色的液体缓缓地流入高脚杯,在等它沉淀的过程中,素然姐一直默不作声,康婕也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上走马灯般的山寨化妆品广告,一时之间,两人都不晓得要说什么。
“你有没有收到落薰寄的明信片?”过了好久,康婕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云南的那些都收到了,拉萨的还没有。她也真是洒脱,说出去走走,一走就走那么远。”素然姐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我看不见得呢。”康婕幽幽地说,“她只是不说,其实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林逸舟也好,许至君也好,我看她一个都放不下。”
“这是她自己的事,让她自己面对吧。”
整个晚上她们都没有说起宋远和李珊珊的事情,素然姐那句用在我身上的话其实用在宋远他们身上也恰如其分,康婕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弦外之音。
告辞的时候,素然姐将她送到电梯口,忽然说道:“今晚小远公司里的同事过生日,他凑热闹去了。”
康婕抬起头来看着素然姐平静的脸,点点头道:“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可是就在康婕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公交车停在某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分明看见李珊珊坐在停在公交车旁边的一辆卡宴的副驾驶座上。
红灯很快就过去了,当她奋力地推开车窗玻璃,想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的时候,那台卡宴已经呼啸而过,甩开公交车一大段距离。
时光仿佛倒退回几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十字路口,我们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奥迪里李珊珊明媚娇艳的脸。
康婕呆呆地看着路边闪烁的霓虹灯,茫然地想,是我看错了吧?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第二天中午康婕在永和豆浆又遇到故意去找她的萧航时,我已经跟着一群不知道是东南亚哪个国家的游客一起进入了布达拉宫。
从布达拉宫对面的广场看过来,似乎觉得布达拉宫不过尔尔,并不如想象中的雄伟壮阔,难怪有些人说看到布达拉宫外形的第一眼时,内心的期待会落空。
但是一走进正殿,那种不能言说的庄严肃穆便迎面扑来,纵然再浮躁的心情,也会立刻平静下来。
我默默地摘掉了帽子和墨镜,迈出左脚,踏入了殿堂。
沿着一座座佛像流连过去,在每一座佛像面前我都诚心地双手合十,颔首低眉,也学着身边一些游客那样拿出一些散钱往黑色的容器里塞,塞不进去的就任它飘落在地上。
旁边的一个导游轻声向旅行团里的人讲述着每一尊佛像的来历,我凑过去蹭着听了一些。她站在一尊佛像面前笑着说,以前佛祖的脸是没这么胖的,后来每年都要刷金粉上去,慢慢地就变胖了。
大家都轻声笑了出来。
她接着又说,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金子了。
人群中又有了小小的骚动,大家纷纷发出感叹。
我看着那些落在地上的钱,这些原本在现实社会里蕴涵着功利性质的纸张,到了这里,它原本的意义却变得十分模糊。
在这里,它成为了一种期许。
遵照我的诺言,我也替康婕在这里投下了一份期许,希望佛祖保佑她万事如意。
很土吧,在我年少的时候我也觉得这四个字是千千万万祝福里最没创意的,可是当我长大之后才发觉,其实这简单的四个字,就是中国汉语里最美好的祝语。
从布达拉宫出来之后我顿时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其实这么说或许有失妥帖,但就是那么一种感觉。
接下来去做什么呢?总不能这么早就回青旅吧,我可不是跑到拉萨来做宅女的。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我决定去八角街逛逛。
八角街应该算是拉萨最热闹的地方了,真有点儿长沙步行街的架势,人山人海拥挤如潮。
仔细看才知道原委,在这人山人海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转寺的藏民,年迈的婆婆,壮硕的汉子,皮肤黝黑却有着一双有别于城市女孩儿的明净双眼的藏族姑娘,还有穿着披单的喇嘛。
我在大昭寺门前那堵被称做艳遇墙的墙下坐着,静静地看着磕长头的的藏民们,虔诚写在他们的脸上。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信仰究竟为何物,它是一种什么力量,那样威严,那样强大,那样不可侵犯。
愚钝的我看着他们,以世俗的思维在揣度,是什么令他们这样坚持,在我们这些人眼里看来,这件事既不能获得利益,又不能获得乐趣。
然而他们是那样坚定地相信,每日磕五百个长头,每月转寺转佛塔便可消灾避难,便可不受轮回之苦。
于是我想,信仰与感情一样,都不可用理论和逻辑来解释。
陆知遥曾和我讲过,大昭寺是朝圣者磕长头的终点。
坐在墙下的那一刻,我帐然若失地想,那我的终点在哪里?
林逸舟,你能不能告诉我,死亡是不是终点?
那个黄昏,拉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我坐在一家小面馆里要了一份拌面,一个人独自享用着这廉价的晚餐。
与此同时,唐熙正在许至君家的厨房里帮着陈阿姨洗番茄,长久以来,她心里那个巨大的疑问,终于在五分钟之前找到了解开的线索,眼下那句话就在嘴边,她一直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阿姨,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开口。
“最近你们出去玩儿得多吗?”陈阿姨没注意到她神色异常。
“呃……”唐熙觉得再不抛出那个疑问她心中那个谜团就要爆炸了,“阿姨,我刚刚用手机搜你们家的WIFI时,发现名字好奇怪……叫,程落薰打败许至君,那……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陈阿姨一怔,转过来看到唐熙一脸认真的表情她陈吟了片刻,决定说实:“落薰是至君以前的女朋友,来过我们家几次,有一次两人不知道玩儿什么游戏,落薰赢了,就把无线网的名字改成这个了。”
见唐熙脸色越来越尴尬,陈阿姨连忙补充道:“他们分手很长时间了,已经完全没有来往了,我想他一定是不记得这回事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改。”她拍拍唐熙的肩膀,“他们根本就不合适,那时候我就想说了。而且,我想,小君他心里也很明白,他到底应该跟什么样的女孩子在一起。”
“阿姨,您放心吧,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虽然两人的话都说得清清淡淡的,但是批次心里的意思都已经传达给对方了。
陈阿姨凝视着眼前这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又想起以前程落薰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顿时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愫。
“唐熙,我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
“阿姨,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放心吧,我平时跟小君在一起会适当地给他一些各方面的建议,我知道我这么说也未必能减轻您的担忧,但是您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陈阿姨看着唐熙温柔的笑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欣慰地想,自己的眼光到底是没有错的。
同样不开心的还有宋远,他跟李珊珊都感觉到感情游走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上了。
那次同事的生日聚会他喝了一些酒,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被橙橙挡住,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
恍惚之间他想起刚跟李珊珊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姐姐为了庆祝落薰考上大学请客唱K,他上完卫生间出来洗手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正在补妆的李珊珊,对方也从自己那边的镜子里看到了他,四目相接,电闪雷鸣。
他妈的才过去多久啊,怎么会搞成这个鬼样子呢?想起他们的现状,他有些鼻酸。
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想回去抱住她,为自己这将近一个多礼拜的出走向她道歉。
不顾橙橙目光里的殷切挽留,没等到散场,他就迫不及待地告别了那群同事,伸手拦了辆的士回家——不是姐姐家,是他自己跟李珊珊的家。
在车上的时候,趁着酒意,他酝酿了很多很多想要对她说的话,其实那些字字句句在跟她分开的这些天里,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头徘徊着,可是他以前真的被宠坏了,他骄傲惯了,都是别的女孩子哄他,而且哪怕作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姐姐也都原谅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人表达自己的歉疚,他是真的不懂得表达。可是这天晚上,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着,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口齿伶俐过。
她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他一面兴奋地想,一面催司机开快一点儿。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当他兴冲冲地回去,摸黑爬上年久失修过道里连一盏灯都没有的楼梯,打开那扇用根铁棍就能扒开的旧铁门时,里面竟空无一人。
她不在。
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是热情有一些受挫,但也不怎么要紧。
可能是到哪个朋友那里去了吧,宋远边这么想边拿出手机来,反正她朋友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都问问好了。
可是当他挨个地打给认识的朋友,所有人都说没有和她在一起,不知道她在哪里的时候,他心里那些温柔的、澎湃的、激荡的东西,随着一通通电话慢慢地熄灭了。
不知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邻居家的狗叫声将他从混沌中惊醒过来后他才感觉到两条腿都站得麻木了,这才颓然地往沙发上一倒。
在寂静的黑暗中,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姐姐给他买的《一千零一夜》中那个关于瓶子里的魔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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