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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垂涎三尺
臻大爷提着借来药箱往廊子另一头去,濮阳金台随侍左右,到了门前抬手拍了拍门,里头杨亭舟一手端着汤碗探出头来,见是裴臻,忙放下碗恭敬揖了揖。
裴臻将药箱放桌上,回头看路知遥,他脸色虽苍白,眼神倒仍是犀利冷峻,便笑道,“路同知现下觉得如何?”
路知遥嗓音微有些哑,中气却足了许多,没法子拱手,只得道,“多谢先生,路某吃了两帖药,这会子好多了,今儿若不是先生及时出手相救,路某恐怕已是蒙古人刀下鬼了。”
裴臻摇摇头道,“路大人言重了,都是自己人,说什么相救不相救。”他一面打开箱子将工具和药粉取出来码好,一面也暗自佩服这个读书人身手,那些蒙古人何等力量?他一人竟能连杀他们五人,果真是条铮铮汉子不过佩服归佩服,个人欣赏完全不能凌驾于神圣爱情之上,于是臻大爷有意无意开始提醒这位勇士一些需要注意常识,“若说要谢,裴某应该感谢路大人才是,我们春儿得亏大人这一路照顾,到我身边时方能平安无恙,这都是大人功劳,况且朵颜三卫本就是冲春君来,倒是咱们连累了大人呢。”
路知遥心内冷哼一声,明月君果然好权谋,话里都带着玄机,三两句把他撇了个干净如此想着,到底气儿上也不服,应道,“叫先生一说路某愈发惭愧,春儿这几日跟着我风餐露宿,受了不少苦,待我痊愈了总要想法子补偿些才好。”
裴臻眼刹时微眯了起来,心道你敢说这话?信不信我让你永远痊愈不了?
一旁濮阳金台和杨亭舟顿觉不妙,濮阳忙打圆场道,“路大人一路上辛苦紧,夫人才刚吩咐过了,大人要吃些什么只管说,叫小子们去办就是,只盼些养好伤,燕王殿下北平正惦念着呢”
裴臻回了回神,手上不曾停下,把几种药混一个银碗里,拿清水调匀了,走到床前掀开被褥道,“换药罢,眼下止了血,包扎也可松一些了。”接过杨亭舟递来剪子,绞开被血污浸透绷带,伤口已然缝合过了,才见那会儿乍看之下很深,不过幸而未伤及经脉,再过一分便砍到要命地方了,也算他有造化,及时隔开了那把弯刀,否则这会子该下葬了。
裴臻嘴坏,心眼倒也并不十分狠辣,看他有情有义份上也不认真同他计较,用温酒清洗了他伤口周围皮肤,仔细上了金创药,下手也放得轻,饶是如此,路知遥也生生疼出一头冷汗来,汗水顺着脖颈蜿蜒而下,结实胸膛泛出蜜色光,裴臻嫌弃撇撇嘴,心里嘀咕,这小子人虽讨厌,皮相倒还不错,若当真要做对手,可归到劲敌那一类去。
待伤口全数包扎妥帖了,臻大爷晃晃悠悠踱到水盆前净手,接了帕子边擦边道,“今儿换了药,这几天安生了,再过三日重换了,长几日就不必包扎了,闷里头倒不好。”又桌旁坐下,看着只顾喘粗气路知遥道,“殿下极看重大人,曾同下说过,路大人允文允武,指挥佥事一职虚位以待,急需路大人这样人才,日后归顺燕军,必有一番大作为,大人好生将养,裴某将大人全须全尾交给殿下,便算不辱使命了。”
路知遥平复了呼吸道,“劳烦先生了,没想到先生不仅善谋断还精通医术,路某佩服之至。”
裴臻淡淡笑了笑,复屈指挡口前短促咳嗽起来,路知遥奇道,“先生身子不好么?”
裴臻摆手道,“不碍,老毛病,过两日就好。”
路知遥哦了声,暗道生得这般我见犹怜模样没点暗疾才奇不过此人似乎比外言传还神奇些,难怪春君死心塌地,从小青梅竹马慎行都不眼中,自己只凭这短短五六日相处,哪里有半分胜算呢
裴臻小坐了片刻站起身来,拱手道,“路大人歇着罢,养足了精神后儿上路,只可惜没有水路通北平,免不了车马颠簸,要路大人受累了。”说罢转身出门,急急往卧房而去。
濮阳金台步赶上来,心里惴惴不安,待进了裴臻房门,见他撑床沿剧烈咳嗽,人已摇摇欲坠,忙箭步上前扶住,惊道,“主上,这回怎来得这般凶?”
裴臻抬手拭了嘴角血迹,缓缓道,“无妨,不过累着了,歇歇就好。”
濮阳金台替他脱了靴子盖好被褥,犹豫道,“我瞧夫人房里灯还未灭,要不要去把她请来?”
裴臻道,“别叫她操心,又不是什么大病,她来了我非但没法子休息还要受煎熬,你是过来人,难道不明白么?”
原来那濮阳金台有个女师傅,两人其实暗生情愫,无奈迫于世俗教条难以厮守,虽然后结局圆满,但其过程真如油煎似难熬,裴臻这么一说,濮阳愣了愣立即会意,男人总是比较容易理解男人痛苦,心爱之人时时身边固然好,但那种只能看不能碰滋味也不好受得很
濮阳金台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明儿去找辆宽敞些马车,回去别骑马了,和夫人一道坐车罢。”
裴臻微点了头,阖眼道,“你出去罢,我要睡了。”
濮阳金台道是,再看他,脸白得没一丝血色,抿着唇,额上有细细汗,喘得略急促,一手紧紧抓着被子,手指关节都是泛青,那虚弱样子,真叫人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濮阳金台攒眉一叹退出房来,暗自斟酌到底要不要叫那女孩儿,这回出来他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没人值夜万一要喝水吃药怎么办,虽说他不叫喊她,想来想去到底不周全,他们是未婚夫妻怕什么,早晚是一家子,媳妇照料爷们儿而本就是应该,自己和他常混一处,谁不知道他这大半年来连个通房也没有, 铁英和虞子期还常打趣说他要得道成仙了,可见也是个死心眼,如今他抱恙,把那女孩儿送进去,万一能成其好事不是功德一件么,何苦锅里瘦油条似熬着,要是摊上了开战,那要熬到多早晚去
主意一定便去敲毋望门,压低了声道,“夫人可就寝了?”
稍过了会子里头人应道,“濮阳大人可有事?”
濮阳金台赞了赞,这位夫人虽年轻,心思倒也不一般,只和他说过一回话,现下隔着门板却听得出他声音来,颇不简单。思忖着回道,“主上才刚给路大人换药回来咳得吐了血,夫人过去瞧瞧罢。”
房里一阵悉悉索索,马上就开了门,那女孩面上惊惶失措,焦急道,“怎么回事?”
濮阳金台忙道,“夫人莫急,从前也是有过,只是这回太过劳心劳力又重了些,主子不叫打扰夫人,属下也是担心,咱们不好陪着,夫人是房里人,比咱们方便些,夫人过去只别出声,瞧着若是睡着了就回来,属下怕主子嫌我多事,回头又要责怪。”
毋望也顾不得追究那句“房里人”了,心里忽上忽下没了主意,点头绕过他轻推裴臻房门,见他平卧床上,眉间尚有苦痛之色,鼻翼速翕动,偶尔轻咳两声,竟是昏沉沉模样。她靠到床前喊了声兰杜,他全无反应,想是疲累至极神思不清了,回头看看濮阳,比了个“去”手势,他微一颔首,掩门退了出去。
怎么发作得这样厉害呢她坐床前愁肠百结,拿手绢掖了他额头冷汗,心里怨他那些暗卫们,想看他出手也不管他身子吃不吃得住,他们一旁看大戏似,留他一人和萧乾对战,想想都是一肚子气想将他手臂放进被窝里,见他袖子上赫然沾了一滩血渍,她喉中一哽,顿时心如刀绞起来,真真是各人肉各人疼,瞧他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有那言笑晏晏平和悠然她眼泪蓦然落下来,猝不及防打他手背上,才想去擦,他手动了动,低沉唤了声“春儿”,抬头摸摸她脸,笑道,“怎么哭了?我又死不了”
毋望讪讪反不好意思起来,背过身擦了眼泪,嘴里反驳道,“谁哭了?想是你看岔了。”
那厮嗤一笑,朝着手努了努嘴道,“这是什么?若不是眼泪,那就有玄机了,莫非夫人对为夫垂涎三尺么?”
毋望大大后悔自己刚才怎么那样容易感动,他醒着就嘴欠,心疼他还要被他耻笑,臊得她两颊发烫,站起来道,“你睡罢,我回房去了。”
他拖住她襦裙道,“既来了就留下罢,咱们一头睡,说说话可好?”
毋望头摇得像泼浪鼓,心道真和他一头睡了她还有渣子剩下么,这人明显不是柳下惠,擅长便是扮猪吃老虎,千万不能上他套
裴臻有些失望,晶亮眸子瞬间就暗淡下来,呓道,“不到大婚我绝不动你,这也不成?”
毋望坚定道,“不成我坐着说话也是一样,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他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冷,你晤晤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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