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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股微弱的光线从牢顶的缝隙射下,照在牢房铁栏杆外面走廊的地面上。便有斥骂声、厮打声从各个牢房传出,任思齐对面牢房的十几个犯人不知为什么发生了打斗,“嘭”地一声,一个汉子被人一脚踢到铁栏杆上,巨大的撞击声传遍了整个牢房,任思齐一下子被惊醒了。
“你个憨货,敢跟十八哥抢,不想活了!”一个矮瘦的汉子骂骂咧咧道,转身便变出了笑脸:“十八哥您先请!”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等身材的汉子当仁不让的走了出来,走到铁栏杆边上的马桶边,解开裤带掏出黑乎乎的玩意放起水来。
“撒尿也不让人撒,太欺负人了。”挨了一脚的汉子靠着铁栏委屈的嘟囔着,其实他的身材比牢里所有人都要魁梧壮实,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胆小怕事,难怪要被人欺负。
任思齐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牢房,发现对面牢房人数虽多,却阶级分明,第一个撒尿的应该是牢里的老大,粗壮的身子,衣襟敞开露出浓密的胸毛,黝黑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直到耳边,整个人看去如凶神恶煞一般。
发现任思齐观看自己,他狠狠的瞪视过来,示威般对着任思齐抖了抖胯下的东西,慢条斯理的系着裤带。
犯人们一个个排着队放水,最后才轮到挨打的汉子。他站起身来,任思齐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有一米八五以上,站在牢房中比别人高出了一大头,加上长得又胖,站在那里就如一个狗熊一般,看着他,让任思齐联想起了上一世看过的动画片中的人物,熊大或者它兄弟熊二。
天色慢慢变亮,“哗啦啦”钥匙碰撞声随着脚步声响起,最外面的铁门被打开。就见刘牢头带着一个牢子走了进来,到了吃早饭的时刻。
对面牢里的熊二着急忙慌的拿着一个破碗扑到铁栏杆前,等着吃饭,不出意料的又被其他犯人踢打到一边,蹲在哪里委屈地嘟囔着。
刘牢头从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个个黑黑的馒头,一一分派到从铁栏杆里伸出的犯人手中,不多不少每人一个,另一个牢子则从提着的木桶里用勺子舀出稀的照出人脸的米汤倒进犯人的碗里。
看着手中黑黑的也不知应该是叫馒头或是饼子的东西,任思齐发着呆,这玩意不知道用什么粮食做成的,硬且不说,还发出一股的霉味,让人怎么下咽。
还是先喝口汤吧,任思齐端起破碗来喝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出去,趴在地上使劲呕吐着,汤的味道是那样的怪异,任思齐觉得应该是用泔水煮出来的。
“你不吃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声音从对面牢房传来,任思齐抬起头来,就看到熊二趴在对面牢房铁栏杆上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你的呢?”任思齐下意识问了句。
“馒头太小,还不够塞牙缝的。”熊二委屈道。
看了看手中的黑饼,任思齐确定自己咽不下去,便把饼子向对面抛去。
两个牢房之间有三米来宽的过道,任思齐这一下刚好把饼子抛到过道中间,熊二使劲伸胳膊去够,却差一点怎么也够不着,于是便收回胳膊,把大长腿从铁栏中间伸出去,用脚丫踩住黑饼,慢慢往回缩腿。
脚步声响起,刘牢头从过道另一头走了过来,抬起穿着皮靴的脚,朝着熊二的脚踩了下去。
惨绝人寰的叫声从熊二嘴里发出,飘荡在整个牢里。
“你干什么?”任思齐手扶铁栏怒斥道。
刘牢头用力捻动几下脚,方收了回来。熊二忙不迭的缩回脚去,脱下了鞋子,用手揉着脚面。
“在这里老子就是天,”刘牢头冷冷地看着任思齐,“不管你过去是秀才老爷,还他娘的是海盗,到了这里都给老子老实点。”说着恶狠狠的话语,眼睛看向对面的牢房,和对面牢里疤脸老大狠狠对视着。
刘牢头出去后,熊二又把脚伸出去,小心的把已经被踩碎的黑饼一块块拨弄到面前,用手小心的捡起,吹去黑饼上的泥土,小口咬下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是秀才老爷?”熊二吃完了手中的黑饼,靠着铁栏坐在地上。
“以前是。”任思齐道。
“那你可了不起,俺娘说秀才老爷都是天上星星下凡。”看不出来熊二还很唠叨。
“你娘呢?”任思齐问道。
“死了。”熊二的脸上露出悲哀之色,“一家人全死了,俺是开封人,这几年俺们那里老是打仗,官兵,闯贼,流寇,土匪,整日里打来打去,都没了活路。俺便带着俺爹俺娘往南逃难。在过长江的时候,俺爹病死了,就埋葬在江边。俺背着俺娘一路往南来,后来俺娘也生病了,俺拼命的给人家做工,挣钱给俺娘抓药,却怎么也治不好俺娘的病。后来俺娘也病死了,却连埋的地都没有,后来有人答应帮我买个棺材找地方埋了俺娘,并且答应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我就跟他来了,就来到了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死囚牢吗?”任思齐问道。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不过俺不后悔,起码俺给俺娘挣了一副棺材,这里也挺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饭吃,要是能吃饱就好了。”熊二的脸色很平静。
“你是秀才老爷,为什么也在这里?”熊二诧异的问道。
“我是被冤枉的。”任思齐道。
“他娘的进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有个屁用,将来还不是一样的被砍脑袋!胆小鬼。”对面牢中的老大,那个疤脸汉子不屑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就不冤,老子这些年杀过无数的人,抢过无数条船,艹过无数个娘们,疤脸茅十八的名号响彻江浙沿海,就是明天被砍头也值了!”
“对,十八哥才是真正好汉子。”
“我也杀过人,艹过小娘,死了也不冤。”
“我最佩服的就是十八哥,临危不惧,大丈夫本色。”
在手下人的吹捧下,疤脸茅十八得意洋洋地坐着,一脸不屑的看着任思齐。
听了茅十八的话,任思齐无语了。是该说他无知者无畏呢,还是说他不知死活呢?不过对于这样的豪杰人物,任思齐还是蛮佩服的,起码自己做不到这般漠视生死。
任思齐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好日子还没过够,脑中有着两世的记忆前途肯定无比的光明,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死去?
可要想不死的话,就得好好操作一番,在中华从来就是人治大过法治,只要操作好了,什么样的罪名都可免去。
任思齐的父亲生前是鄞县刑房书吏,虽然死去几年可家中人脉尚在,任思齐未婚妻张家更是鄞县有名的士绅,未婚妻张小姐的堂兄更是刚考取举人功名,而任思齐本人交游广阔,至交好友(狐朋狗友)遍布宁波府。所以他不相信自己会真的被判死刑。别说自己是冤枉的,即使真的杀了一个妓女又如何?
在任思齐的殷切期待中,牢门终于打开了,就见自己家的仆人石头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少爷呀,”看见任思齐,少年石头嘴一裂,哭了起来。
“先别哭,把带的吃的东西先拿出来。”任思齐不耐烦道,从昨天到现在他粒米未尽,早饿的潜心贴后背了。
听了任思齐的话,石头止住了悲声,从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两张大饼,一包水煮蚕豆来,从铁栏间递了进来。
“你就拿这点东西来看爷?”任思齐不高兴了,他家虽然不是豪富之间,可也算是小康,乡下一百亩良田不说,在城里就有两间商铺,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他何曾吃过这般简陋的食物。
“何管家呢?”任思齐有些诧异,应该是何管家来看自己才对,怎么是石头来了?
“听说少爷您判了死刑,何管家卷了家中的财物跑了,家里的下人大都走了。我把攒的几两银子都给了牢头,他才答应我进来看你。”石头哭啼啼的说着。
“怎么会这样?”任思齐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何管家在父亲活着时候就是管家,这些年来勤勤恳恳,自家也对他信任有加,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一出事,他竟然卷钱跑路!
“少爷,咱们该怎么办呢?”石头眼巴巴的看着任思齐,等着他拿主意。
面对着家中唯一忠仆石头期盼的目光,任思齐努力的定下了心神,吩咐着:“你去张老爷家,去求我岳父,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救我出去。”
石头答应着走了。任思齐手中拿着大饼,却无心下咽,心中乱糟糟的。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连在家中多年的何管家都卷钱跑路,其他人是否靠得住呢?
“喂!那饼你自己不吃,可不可以分我一个?”抬头看去,对面牢房的熊二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大饼,喉头还不停的涌动着。
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任思齐对自己说,拿起手中大饼狠狠的咬了下去。
“秀才老爷,给我留点!”看着任思齐吃完一个大饼,又啃向第二个,流着口水的熊二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抬头看了熊二一眼,任思齐还是掰下一半大饼,扔了过去,这次扔的更靠近对面牢房,熊二欢天喜地的伸出手捞起大饼,放到嘴边猛啃。
疤脸茅十八看了熊二一眼,不屑的扭过头去。
外面日升日落,斗转星移,牢房里却看不到,这里只有黑与白,即使白天,光线也是非常的暗淡。
无聊的日子,时间无疑要过的漫长很多,独自一人呆在一间牢房里,任思齐想着前世今生,直到想无可想,便呆呆的坐着发愣。对面牢房里,海盗们倒不寂寞,划拳、掰手腕,吵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唯有熊二与海盗们格格不入,还时常被人欺负,于是熊二便靠在铁栏边,寻任思齐说话,唠叨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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