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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余万卢府妖兵平日里藏身于万兽眠月幡中深睡,浑浑噩噩,不觉时日流逝。
在昭幽府中时,每隔一月,张衍便会放他们出来进食操演,调息理气,阵门坛主还会传下丹药助其增长功行。
这几年操练下来,这座大阵早已演练精熟,不似初练之时颇多生疏破绽。
不过此刻才从幡中出来,多数人还困顿未醒,不知身在何处。
唯有妖将卢常素,因其是化丹修士,又是替代张衍主阵之人,是故能得几分自由,在水府中时,还可如常打坐修行。
此刻他才清醒过来,立时晓得遇上了大敌,急忙上了法坛,把阵旗拿起,一个摇动之后,二十余万妖兵便得他催迫,身不由主随令动作起来。
不过片刻,各处法坛皆有幡旗升起,一起响应,待张衍上得法坛,他早已是手拿阵旗恭候多时了。
张衍对其点了点头,勉励几句,便到了主位上站定。
这门“六返地柩大阵”,比之元婴三重修士困锁天地之术亦是丝毫不弱,但仅靠此阵,要灭杀一名有至宝护持的元婴真人,尚需佐以山川地脉之气。
实则若以山河图镇压,就算周轻筠道行再深厚上几分,也可于少时轻松杀灭。
便如当日壁礁府府主卢远星,以元婴二重修士的修为,须臾间就在此阵之下败亡,丝毫抵抗不得。
可惜的是,如今斗剑法会诸派弟子不得运使真器,若是张衍妄自动用,说不得玉霄派中长老就要来出手干预,甚或找借口诛灭他,是以他只得自己劳苦一回了。
他自袖中把山河图拿出,幅卷徐徐开展,拿诀作法,须臾间就把山河图中所藏精气摄出一部,分别打入各处阵门之中。
随他法诀所指。上百道灵光飞去后,自阵中渐渐浮现出一座座巍然入云的峰峦,虽不及当日以山河图显化出来的那般有耸壑凌霄之势,但要对付一名元婴一重修士却也足够。
周轻筠初时见张衍放出幡旗之时。声势煊然,还以为又在运使什么厉害道术,心中一紧。
鉴于此人先前两次出手,皆是震天撼地,威力惊人。是以她谨慎异常,把两件护身玄器都是放出,拨拢法云,在那里小心防备,不敢贸然轻动。
可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却惊惧发现,自己竟是陷入一座阵法之中,不觉玉容失色。
她只知晓溟沧派中洛清羽似擅布阵图,可从未听说张衍也会此法。
张衍修道不足百年便跨入元婴境界,又有一身不俗的神通道术。又哪里还有闲暇去摆弄什么阵图?是以她从未往此处想过。
再如何厉害的修士,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同辈修士所布下的阵法。
通常所谓破阵,其实是寻到阵法脉络,设法逃脱出去或者破开阵枢,与大阵正面相斗,除非道行相差过大,否则是死路一条。
周轻筠想及此处,银牙一咬,不知用了什么神通道术,脚下起了一团烟云。身影一晃,一步之间,竟已是到了阵法一侧,身形又闪一闪。又去了另一角。
此法名为“周天方寸”,与溟沧派“小诸天挪移遁法”有几分相似之处,号称“一步踏星斗,百日绕周天”。
此法若经展出,要是懂得阵法,循着门径。趁着大阵之威尚未展出之时,脱身出去也未可知。
可周轻筠身为周族弟子,玄门世家弟子,只知一意修持玄功道术。洞府禁制,法驾飞舟,皆有人为其布置禁制,和族中许多修士一般,从未研修过阵法,又哪里懂得破解之法?
她连踏三步,把阵势绕了一个遍,只指望能撞了出去,可是运气着实欠妥,几回都未找准出路所在。
就在这时,她突然一阵逆血涌上喉咙,脚下一滞,不得不停下身形,捂着胸脯轻轻喘息了几口,暗中默察了一番,发觉却是那命珠之内寄托的法箓已然破散,此间再也施展不了这门神通。
张衍在法坛上,把她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摇头一笑,这阵法之中,门户万道,千回百转,要是在他阵势起来之际,倒还是有可能脱逃出去。
不过他这阵法乃是活阵,是靠妖兵排布而成,并非是依仗地理山脉布置,可进可退,只要不撤了这云瀚一气天,他可催动阵势向外扩张,慢慢迫压过去,同样也是不能抵挡。
他之所以有如此信心,那是因为他一观便知,这门演化小界的神通非是周轻筠眼下这点修为能够炼就,定是以命珠借用而来的,能发不能收,非要等到法力散尽不可。
换了他人来,或还不知里面的奥妙,可周崇举曾为周族嫡系弟子,好些神通道术对他对无秘密可言,为了覆灭周氏,交代给张衍的底细着实不少。
张衍镇住精气之后,对卢常素点首道:“你可先行演动阵法,好叫我看生疏了未有。”
卢常素自是信心十足,道:“老爷请安坐,且看小的持阵。”
他打了个道揖,直起身时,面上已是一片肃然,把阵旗对着下方就是一个晃动,喝道:“起!”
周轻筠最初的慌张过去后,此刻已是镇定下来,正思忖出阵之法,这时忽觉有异,侧目看去,见无数精气从四方飞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根根石岩大柱,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几乎将天也遮蔽。
同时一阵阵凛冽罡风吹来,绕着石柱回环呼啸,似刀刃卷岩,刮擦有声,此刻又有千百道浩烟迷雾自地表冲起,到了天幕上,复还撞下,暴土扬尘,乌烟瘴气。
这等景象看得她心惊不已,忙将那条莹亮通透,清清如水的飘带拽起,炫开大片莹如冰晶的光雾碎英,摆了开来,只此她如此还不觉稳妥,又把周遭法云驱动过来,一团团堆起身前。
卢常素瞧了一眼,把阵旗重重往下一挥。
万余根岩柱得了他谕令。隆声震响,如雹霰而落,黑风灰雾抛掷而来,轻易拍散法云。轰击在那晶雾之上,
周轻筠心中一闷,身躯轻颤,她知晓不能一味守御,抄手拿起“五阳定镜”。把镜光对天一晃,此镜不愧玄器,光芒照去何处,何处便碎石崩飞,烟消云散,落下之物无论浊气石柱,还是狂风尘雾,丝毫也沾不得她身。
卢常素却是嘿嘿一笑,他操持阵法日久,也懂得弄些花招。这些石柱迷雾其实有真有假,并非看起来那样可怖,修士若是不明其理,作法清除,表面看去占了便宜,实则是陷入彀中而不自知,除了耗损法力,别无什么好处。
他急于在张衍面前表现自己演阵得力,是以并不催动最大阵法威势杀敌,而是想把阵中精妙变化之处显演出来。
张衍看了一会儿。摇头一笑,若是寻常时候,他倒也不反对卢常素如此,说不定能迫得周轻筠法力耗尽。将其生擒活捉,但眼下他没有时间在这里干耗,却不需这般,便打了个法诀下去,稍稍镇住精气,再探手一抓。将卢常素法旗拿了过来,道:“你先退下。”
卢常素一愕,也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惴惴不安地退到他身后。
张衍冷然上前几步,把法旗抬起,猛然几个晃动。
刹那间,仿佛天摇地晃,在这方天地之间立时凝聚出无数山岳虚影,悬空高立,他也不多看,御旗下指,这一座座山峦便自朝下压去。
周轻筠见这许多山峰落下,面上霎时没了血色,现下她已是无路可逃,唯有祭起法宝,压榨躯内法力,使尽全力支撑。
可张衍此刻举阵压来,委实不是她一人所能抗拒,支撑十几个呼吸后,那条烟罗先自崩散,化作点点晶光散去。
周轻筠吸了口气,又将五阳定镜祭了上去,自香囊中拿出一面牌符,咬破手指,往上一抹,霎时染红,朱唇轻启,念动法咒,立时有一卷山水屏风自平地冒出。
忽然闻得“咔嚓”一声,那“五阳定镜”也受不住压力,片片碎裂,落了下来,她不再迟疑,往屏风之后一站,就躲了进去。山峦下落之时,似那蜉蝣撼树,这面屏风竟是纹丝不动,半点摇颤也无。
人影一闪,山河童子却是转了出来,指着下方道:“老爷,此是玉霄派中‘南阳水烟屏’那老儿所化虚形。”
张衍闻言眼前一亮,不恼反喜,笑道:“好,既是你先使了真器护持,那却也怪不得我,山河童子,你且去主位镇压。”
山河童子应了一声,化光一道,冲去山河图上。
张衍顿觉手中法旗一沉,往下坠了坠,他连忙拿住,持住旗柄,缓缓摇晃,引动阵中所有山川地脉精气汇聚起来,过得片刻,气息渐渐由虚转实,凝成一座万仞高峰,支天柱地,巍巍高耸,似是再长得几分,就能将大阵顶破。
张衍自觉火候已足,大喝一声,把法旗朝法坛下就是一指。
刹那间,仿佛整个天地翻了过来,崩山倒柱之声似在耳边响起,隆隆贯入耳膜之中,直欲胀裂一般。
张衍神情不变,从容如常,过得少许时候,声息渐没,他一抖袖,把迷雾驱散去,俯身望去,见周轻筠倒卧阵中,唇角殷红,玉容上一片苍白,再看其顶上,罡云丝丝散开,几欲淡去,而那枚玉珠也是光泽尽去,似是失了灵性,
张衍自袖中取出一柄法剑,提剑下了法坛,到了周轻筠面前,平静言道:“我曾答应崇举师兄,要覆灭尔族,今日你撞上门来,倒是不可放过。”
周轻筠也知大限已至,恨声道:“张衍,你休要得意,我师尊定会替我报仇。”
张衍淡然一笑,不再多言,起手一斩,剑光过处,已是将周轻筠头颅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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