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偶像们闲聊寒暄了几句，顺带鼓励了一下她们舞台上的表现之后，白云山便前往剧院二楼的包厢里和坂本龙一见面。

    包厢的外观看起来很寻常，只是门上标记着数字的铭牌镶着一圈金边，上面附着了几条很好看的花纹，十分具有西式风格的气息。

    据说这是伊藤先生的爱好，由于两人算是有些交情，坂本龙一在伊藤先生手底下的所有剧院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包厢，无论大小，位置与这座城市最受尊敬的艺术家，政客，以及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商界大佬同列，都是视角最好的地方，能够欣赏到最原汁原味的表演。

    只是今天是休息日，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表演，唯一的演出刚才也在楼下欣赏过一遍了，因此现在从包厢的透明玻璃往下看去，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座位以及灯光聚集的帷幕——小偶像们又重新登台了，似乎在练习新的剧目。

    坂本龙一正专心的烹煮茶水，被炭火烧的底部通红的炉子冒着袅袅热气，热水在铁壶的内部咕咕作响，老人伸手从一旁的罐子里用镊子夹出了几片茶叶，然后小心翼翼放进了面前茶几上的瓷杯里，再把杯子放在冒着雾气的炉子上转了两圈，让茶叶的表面充分接受水雾湿润之后才结束这一步骤，然后倾斜壶口倒出热水，两杯茶水一气呵成。

    白云山眉头紧锁的盯着这一幕，他虽然不太茶道相关的东西，但平时也会喝茶，明白这显然不是霓虹的传统茶道，与大洋彼岸的天朝某些地区的茶艺也有着区别，有些地方看起来十分随意，和茶道无关，更像是在泡咖啡，乍看之下根本无法琢磨出其来源。

    “呵呵，别猜了，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而已，跟茶道没有什么关系。”

    坂本龙一注意到眼前年轻人的神色，微微一笑温和的说着话，然后把一杯茶水推到对方面前，示意他尝尝看。

    白云山当然不会客气，微微吹了吹瓷杯上漂浮着的热气，下嘴唇立刻感受到了杯子上极细腻的温润水珠。定睛一看，被泡开的茶叶片片舒展，仿佛夏日池水中盛开的莲花，一饮下去口感微涩，好似品尝着刚摘出来的莲子，但转眼便舌根泛甜，脆爽如初熟的莲藕。

    “好茶，坂本先生看来不止音乐艺术上水平高超，就连茶道天赋也十分厉害啊。”

    白云山眯着眼睛赞赏，咂咂舌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我要是真有这本事，现在的头衔就又多一个了——”坂本龙一却是微微摇头失笑，显然对于某咸鱼随口而来拍马屁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即扫了眼舞台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缓缓说道：“虽然看起来效果不错，但这些孩子们的年纪来当舞台剧演员至少也要过个几年才能有资格，至于是否能出名，那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白云山闻言动作一顿，将茶杯放下，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呵呵笑道：“只是一些简单的尝试而已，她们现在是偶像，而偶像，是吃青春饭的。没听说过四十多岁依然还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的偶像吧？所以这个身份注定只是一个跳板，未来还需要她们自己去决定。”

    “可在决定未来之前，总是需要经历，需要努力的，如果我什么尝试都不做，她们也就只能无所事事的蹉跎岁月，这对于她们而言，反而是最大的残忍。”

    坂本龙一若有所思的点头：“改变不了制度，所以尽量在原有的制度下创造一些机会嘛？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或许吧，我如今怎么也是一个正经的运营了，运用手头上的资源给自己手底下的小偶像们找些机会，这对于团队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总不会有眼红我的人这个时候还不识时务的跳出来吧？要是真有我也没办法。”白云山耸耸肩无所谓道。

    坂本龙一点点头，忽然道：“你对于我刚才在伊藤面前说的话有什么看法？”

    “说的话？什么话？”

    “有关于让你做我弟子的那段话。”

    白云山神色一顿，沉默了下道：“这种事情您决定不就可以了，而且，不是早就猜到了一点嘛——”

    “可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坂本龙一语气依旧温和：“你好像不怎么喜欢？”

    “......”

    “没有。”

    白云山摇摇头，苦笑了下回答：“要是有人告诉我，能够被坂本先生您亲自开口想要收为弟子却还满肚子牢骚，我一定第一个跑上去鄙视他，当然是不可能会不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是有些犹豫。”

    白云山抿了抿嘴唇，搓了搓因为茶杯而温度上升的手掌，感知到手背与手心迥异的温度，心情反而冷静了下来：“可能坂本先生您并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很懒的人，尤其是对于环境，更是不怎么喜欢改变。”

    “对于我而言，我目前所处的环境很满意，虽说只是个经纪人而已，但是手底下的小偶像们人都还挺不错的，看起来跟我有时候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但那也是因为关系好，和她们相处我很放松也很自在，甚至可以当作朋友来对待。说的夸张一点，这甚至算得上是我六年以来最轻松自在的时间了——”

    六年吗......

    坂本龙一微微垂眸，从杯中的茶水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眼中的愧疚。

    “所以说，加入成为了您的弟子，会把这一切都改变甚至是推翻的话，我还是十分犹豫的。”

    说完之后，白云山便低着头没有说话，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他知道坂本先生的目的，也知道坂本先生这样做的缘由，自己那个尚未见过面便去世了的老爹据说差点当了人家的弟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黯然退场并且意外死亡，坂本先生便将这些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既是愧疚也是补偿。

    可他真的没有那么渴望这些东西，成名之后一步登天的经历或许也幻想过，但见识过自家小偶像忙碌时的状况便打消了不少，他毕竟本质上还是个喜欢慢慢生活享受生活的懒人，真要他当一个明星或者知名音乐家，出席各种盛大音乐会，骨子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但他却又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老人对于他是真心诚意的在付出，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对待的，可以说虽无弟子之名可有弟子之实。要是张口闭口说什么淡泊名利，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又或者说自己又没求着对方这样做，那不仅虚伪，而且恶心。

    白云山不想做这种人，所以尽管他犹豫，但在此前却也并没有当着伊藤先生的面否认，只是在此时坂本龙一的追问下才袒露心态。

    坂本龙一沉默了片刻，神色微涩，但随即却又微笑了起来，因为尽管白云山并没有直接同意，却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犹豫的话，那似乎倒还可以接受——

    老人点点头温和道：“我明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叫你来，还有别的事通知你。”

    “什么事？”

    白云山抬起了头。

    “是个好消息，迪士尼那边有回复了。”坂本龙一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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