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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荒城,北城都督府。
点完卯,训话之后,新任北城都督单立文特意把易、常二人留下,询问一番发生在搜山过程中的诈死事件,又着实勉励常思过几句,交给常思过一纸公文,道:
“常兄弟,这是你那位伙长朋友的荣退文书,虚升一级,以伯长身份退役,那两名士卒跟着退役。这一叠银票,共计两万四千两,军营中白玉币兑换白银,是按一枚白玉币换千两白银的规矩,你那朋友不是炼体士,他不能带走白玉币,希望你能理解。”
接过公文,和一袋装有厚厚银票的公文袋,常思过连声感谢。
上次出任务之前,他拜托单立文帮穆双全运作退役之事,没想到,才两天便把此事办妥,能给老穆这么大一笔巨款,常思过非常满意了。
告退出来,常思过直奔北城检伤舍。
单立文给了他一旬的休假,可以不用点卯,自由出入四荒城。
他立下的送信功劳,与破贼军有关,还须得等上几天才会出奖励。
另外的献火瓶、发现地道功劳,单立文已经暗示以后另有好处,不急在一时。
对此,常思过并不太在意,能用功劳换来单大人和方将军的好感,对于没有任何背景的他来说,就已经够了。
北城检伤舍内伤势不重的士卒,各回营房修养,不再是人满为患。
常思过拐去公房,与没那么忙碌的相熟医师打了招呼,再走进隔壁厢房,看到穆双全坐在床上,背靠床板,正用右手端一个大黑陶碗,咕咚咕咚,大口喝药。
房内十张床位,已空出三张,对伺候着的一名士卒点点头,示意其出去。
穆双全一气喝完苦药,顺手把碗一递,才发现接碗的是黑娃,忙道:“这可使不得,你现在身份不一样……”又伸手去抢空碗。
常思过把碗放到墙边桌上,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你别乱动。”
仔细打量老穆,气色和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看来是恢复得不错,百战余生的老卒,一时颓废情绪过后,又能顽强生存,比路边的野草还坚韧。
坐在床边,遮挡住另外病床的视线,把卷着的三张文书放到穆双全手上,解释道:“这是你和那两位兄弟的退役文书。你虚升一级,按伯长职务荣退,回到乡里,享受百亩良田赋税全免优待。”
当然,购买田地的银钱,得自己掏腰包。
病房内住着的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伙长、伯长,清醒着的两个,早就注意到了穿着黑袍的常思过,此时听得常思过的说法,都向老穆投以羡慕的目光。
从贼配军退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还是荣退啊。
真是三生有幸,能结交到一个炼体士朋友。
也替老穆暗自可惜,留在军中,混到都尉都有可能,退了很是可惜。
穆双全识字不多,把写有自己名号的那张文书,摊开翻来覆去看,激动得眼眶发红,嘴唇微抖,手掌不稳。
在破贼军中混久了,他知道以伯长职务荣退,是衣锦还乡的大好事,连当地县官大老爷都要另眼相看,礼遇有加,因为南平重军功、敬勇卒。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这个贼配军,还有洗刷耻辱,光宗耀祖的一天。
以为能够脱除军籍,转为良籍就不错。
黑娃给了他太大的惊喜,一时间百感交集、感慨万分。
常思过拍了拍激动得全身颤栗、呐呐无言的老穆,笑道:“都是你和兄弟们,拼命挣来的,当之无愧。”
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塞老穆手中,附耳低语一句。
他没敢一下子把所有银票全部交给老穆,担心老穆喜上加喜,激动太过导致崩裂伤处,那就乐极生悲了。
穆双全眼睛瞪得牛大,惊喜来得太不真实,四千两银票,他觉着很烫手。
以为能有二三百两银票的剩余,就不错了。
常思过摁住老穆将要推让的右手,示意财不露白。
病房内还有其他注意着这边的闲杂人等,两人眼神交流半响,看着老穆把布袋收进怀里,遂低声道:“老穆,你回去后,替我去黑老爹家里走一趟,也不知他家里还有不有亲人?”
兵祸过后,黑老爹的坟地已经找不到,全部踏平。
他遗憾之余只能在那片儿烧了一叠黄纸钱。
穆双全手背青筋毕现,大指和食指紧紧捏着文书边缘,这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狠狠点头:“等伤好了,我回营去找找,肯定能弄到老黑家住址,到时多跑几趟,送些财物。你放心就是,老黑对我助益良多,此恩不能忘。”
“略尽心意吧。”常思过点点头,他是替这具身体尽心意,嘱咐老穆把伤养好,到时他前来相送。
闲聊片刻,见老穆总是走神,便没有多呆告辞离开。
出了满是药味的检伤舍,常思过往城中典籍库走去。
他出任务前,曾经拜托宋牧帮他打探安学伦的下落,今早用膳时候,宋牧回复他安学伦早些时候已经归营。
常思过决定待过些天,再去城外,探望莫老头和安学伦。
此时的破贼军营地,到处都在施工动土,乱糟糟的,只要人平安回归便好,他迟些去也无妨。
快中午时候,常思过徜徉在书架间,正看书入神,突然听得有人叫他。
“黑娃!”
抬头看去,是好些天不见的安学伦。
“安老哥,什么时候回的?正还想去城外打听你的下落。”常思过放下书册,有些惊喜地拱手,他没想到安学伦先找来了,口中热情说道。
“前天回的,听说你出城执行任务了。”
安学伦一身崭新白色锦袍,腰间挂着长剑,脸如白玉,神采飞扬,再也不复流窜城外时候的叫花子形象,摇头责怪道:“老弟啊,你怎么能加入四荒城呢?不是说好,我把你推荐给封将军吗?你怎不多等我几天?”
语气中有些责备,眼角蕴笑。
常思过早就想好了说词,抱歉道:“老哥你也知道,我与那姓柯的不对付,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闹不好会动手,再说身为炼体修者,被欺压到库房当库卒,也不是件很光彩的事,算了,离开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安学伦知道木已成舟,他也不可能揪着不放,除非翻脸连朋友都不做,颇为遗憾的扼腕叹息,道:“好端端一个人才,让姓柯的逼走,还被庄胖子那家伙有眼无珠给放跑,可惜啊。”
他只怪当日自己没能一起上城,否则,任凭单立文说得天花乱坠,许以再大好处,也不可能让那厮得逞,也听出常思过对于破贼军,内心还是有些怨言。
常思过连连拱手:“老哥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安学伦伸手捉了黑娃手腕,道:“你今天不赔我一顿酒肉,不与你干休。”
“哈哈,一顿怎么够赔,最少十顿。”
常思过大笑,听得安学伦如此说,知道事情便这样过去。
他不去城外寻安学伦,多少是有些担心安学伦责怪,想借助时间冲淡。
对于安学伦一心为公的品性,他还是很佩服,两人共了几场生死患难,他亦不想失去这个比较唠叨的真性情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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