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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为的目地,一切都是为了军功服务。
这是他第一次加入唐军,也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参与大唐对外的征战。
但既然来了,苏大为的目标就是尽量多立功。
圣人言,立功、立德、立言。
如果可以,能一战灭掉西突厥,也是一时佳话。
顺便,还可以拉程知节一把。
还有获得苏定方的赏识。
回去对武媚娘,对李治,也算有个交代。
现在压在头上的长孙无忌已不再是威胁,今后几年,苏大为也想尝尝躺在功劳薄上,肆意享受人生的生活。
对,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就是想不用劳心劳力,还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至于前世看到什么王霸之气,虎躯一震……
醒醒,这不是乱世,这是盛唐。
无缘无故想什么逆天改命,那得造掉多少人命啊。
盛世大唐,有再折腾的必要吗?
至于什么科技树,什么带领大唐来场工业革命什么的,洗洗睡吧。
苏大为自认自己的水平,也就是造把牙刷什么的。
属于中人之资。
就连火药的配方他都记不全,让他去搞什么攀科技树,太难为他了。
好在还有些脑洞,这一世,也算有不错的根基,身为异人,身手也不错。
和武媚娘又是自家人的关系。
再交好大唐一帮名将,天下大可去得。
对了,像安文生那样,有钱有闲,吃喝不愁,到处旅游倒是不错。
不过长安城还有柳娘子要侍奉,要给柳娘子养老送终,暂时也想不了那么远。
而且这一切,说回来,都得先把眼前这一仗打好再说。
俗称: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若无足够的功勋,光凭武媚娘信重这一点,今后只怕今后少不了被人眼红。
打下这一战,至少也能太平个几年。
正因如此,苏大为才苦心谋划。
到了现在这一步,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步。
只要眼前咥运稍稍配合一下,便能躺赢。
帐外传来脚步声。
咥运眉头微微一扬。
苏大为不禁向帐外扫了一眼。
一个人形的轮廓出现在帘帐上。
“俟斤,羊肉烤好了,现在给您端上来吗?”
一名狼卫在帘外低声问。
帐内的气氛瞬时变得微妙起来。
在这片帐蓬中,原本咥运与苏大为暂时处于一种“均势”。
苏大为身手高明,三步之内,足以轻松杀死咥运。
但是,他现在对咥运有所求。
有所求,便不可能轻易出手。
咥运也要小心守护这份平衡,免得苏大为挺而走险。
但现在,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被外来的因素打破。
狼卫在外面要给咥运送晚膳。
咥运不可能不回应。
拖延久了,必然会引起外面侍卫的疑心,到时一涌而入,苏大为就算能脱身,也不可能与咥运再谈合作之事。
而咥运,谁能保证他不大声呼救,或者是给予暗示,召人来除掉苏大为?
苏大为能给的,李治同样能给,而且能给得更多。
现在这个时候,苏大为还没有展现出,能令咥运心动的东西。
而与苏大为谈下去,对他是一种不确定的状态。
咥运会怎么做?
选择权,一下子落在咥运身上。
苏大为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条毒蛇。
但凡咥运有任何异动,都将引起他的应激反应。
“俟斤?”
外面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也透出隐隐焦急。
“我能进来吗?”
咥运目视苏大为,张了张嘴,以嘴型向他无声的道:“先吃饭。”
苏大为没说话。
咥运这才向帐外,对着马上要闯入的侍卫道:“别急,烤肉多备一些,再拿点酒,拿两份送进来。”
门外的人似乎呆了一下:“俟斤,你……有客人吗?”
咥运刚要回答,突觉喉头一凉。
苏大为的手指再次捏住他的喉头。
如果他说错半个字,难保不被像捏碎核桃一样,捏碎喉结。
咥运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凶芒,但他很快将这情绪压下去。
伸手按在苏大为的手腕他,目光直视苏大为,微微摇头。
这才向着帐外恼怒道:“去准备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是。”
帐外的人不敢多问,忙下去准备。
“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咥运试着想去扳苏大为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像是铁铸的一样,异常生冷。
苏大为看了看他,缓缓收回手:“你是聪明人,最好不要玩花样,否则会后悔。”
“能和平解决的事,我从不冒险。”咥运面无表情的道。
“和平解决?”
苏大为笑了。
“突厥人向来喜欢抢掠大唐商人,犯我边境,和平二字从你口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
“苏帅,你苦心找上我,应该不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吧?”
咥运双手案住桌角,脸上闪过一丝挖苦:“不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或者,你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苏大为脚尖轻轻一挑,将先前地上断成两截的刀尖挑在手里。
迎着咥运变色的脸:“不如先吃饭,边吃边谈。”
刀尖锋利,现在在切割着热气腾腾的羊肉。
羊肉烤得外焦里嫩,汁水横流。
现在刀尖就在苏大为的手上,随意的切割着羊肉。
咥运的眼睛就一直在那刀尖上,随着刀在羊肉上划动。
不是饿,而是怒。
苏大为在他面前这番举动,无疑是一种强烈的暗示。
“羊肉我帮你切好了,这份是你的。”
苏大为将切割得细碎的羊肉装了一盘,推到面色铁青的咥运面前。
又拉过自己那份,也不顾油腻,伸手抓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折腾这么久,他也饿了。
“味道还行,不过还缺了点调料,如果有西域那边的香料加进来,味道会更美,现在只抹了点盐,将就能吃。”
苏大为一边吃着,一边随口评价。
那半截刀尖,被他手腕一翻,倒插在桌上。
咥运喉结蠕动了一下,愣了片刻,突然笑了笑,伸手抓起面前的羊肉,也吃了起来。
帐中沉默,只有一片咀嚼声。
等羊肉吃完,两人又各自拿起酒。
苏大为拔开牛皮袋的软塞,凑到鼻前嗅了嗅。
咥运讥讽道:“怎么,怕有毒?”
“肉都吃了,也不在乎这点了。”
酒足饭饱,咥运面无表情的将双手在毛毡上擦了擦,看向苏大为:“吃完了,可以谈了吗?”
他这个举动是极其失礼的。
虽为突厥人,但他是可汗的儿子,身份高贵。
平常衣食住行都不缺人伺候,像这样手抓着羊肉吃,吃完随手擦拭的情况,不说绝对没有,那也是极少的。
通常,会有美艳的胡女,用金盆盛满清水,端到他面前,给他净手。
席间或许还会有胡旋舞,一系列赏心悦目的节目。
这真是咥运吃过最索然无味的一顿饭。
但他还不能生气,至少面上不能有任何表现。
“可以谈了。”
苏大为学着咥运将油腻腻的手,往地上的毛毡擦去。
这毛毡质地极好,是用雪驼身上最细软的毛,编织而成。
但现在,却成了二人的擦手布。
“我长话短说吧。”
苏大为脑子里斟酌着用词。
咥运盯着他,脸色颇有些阴冷,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先是扮做牧人接近自己,接着又是威胁,又是骗了自己一顿饭。
这还特么算短说?
若不是顾忌此人身手了得,咥运早就当场掀桌子了。
“咥运王子,我清楚你与大唐的关系,你也清楚我与武皇后的关系,我觉得既然大家都有这份关系在,有些话,便可以谈一谈了。”
“有屁,快放。”
咥运脸色一黑,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一句。
都这时候了,这苏大为还在与他绕圈子。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往常这个时候,他不是在召集将领议事,就是在胡女的胸口肚皮上,哪有这样的憋屈?
“你看,你也想早点谈出个结果,在这一点上,我们取得了共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苏大为冲他笑了笑。
然后不紧不慢的道:“这一战,唐军必须要胜,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提供一切必要的情报,在必要的时候,我还希望你能帮我推动一些事,比如,沙钵罗可汗的某些决定。”
呯!
咥运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木桌发出喀嚓一声响,居中裂开。
苏大为看着桌上的碗碟和羊骨、酒袋徐徐跌落在地,面上表情丝毫不变。
他知道自己提了一个非常狂妄的要求。
完全把咥运当做大唐在西突厥内的“线人”去使用了。
但实际上,咥运与李治是各取所需。
在西突厥显露明显败绩前,他是绝不会向李治俯首称臣的。
这种状态很微妙。
原本咥运的战略便是趁着大唐太宗驾崩,唐军无遐顾及西域,鼓动阿史那贺鲁自立为可汗,称雄草原。
如果大唐多乱个几年,咥运从阿史那贺鲁手里接过金狼旗,他有信心,定能带领西突厥走向强盛。
但是,大唐恢复的时间太快了。
快到远远超过咥运的预料。
而且,咥运想从阿史那贺鲁手里夺权,也并非那么顺利。
前有阿史那沙毕,更前面,还有阿史那贺鲁其他的儿子。
阿史那贺鲁能成为西突厥可汗,靠的也不仅是他的血脉影响力,他的能力并不差。
与李治的联系,是一种策略。
咥运需要借大唐的力量,帮助自己清除异己。
同样,李治也需要借咥运的情报,帮助他清除朝中的异己。
这是一种奇妙的缘份。
两者的区别在于,大唐的国力实在太强盛了,恢复得太快。
而咥运这边,还没能实现自己心中的统合。
这种情况与大唐作战,西突厥纵然能逃过这一次,也难逃下一次。
时间越久,大唐对西突厥就越能形成碾压之势。
这一点,做为在大唐生活十余年的咥运,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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