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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住阵脚!”
铛!
陌刀的长柄重重砸在地面上。
娄师德怒视着前方,大声吼道:“有敢冲阵者,杀!”
紧随着他列阵的百五十名唐军,紧跟着爆发怒吼:“敢冲唐军阵者,杀!”
倒卷回来的胡人仆从兵微愣了一下,但接下来该跑依然继续跑。
身后突厥人的屠刀已经快砍出来了,你跟我说不要冲阵?
我不往回跑,岂不是把脑袋给突厥人砍!
娄师德见状大怒。
他平日读书养气,乃是科举进士出身,投军之前,做到江都县尉,专管一县上下缉查盗匪。
平日里娄师德是个好脾气,见谁都保持礼数,笑脸相迎。
但这是在军阵间。
生死间,容不得半分犹豫。
“陌刀,起!”
娄师德一声大喝,右脚一踢长杆,双臂借力。
沉重的陌刀被他双臂高高举起。
唐军列阵的百五十名士兵,随着娄师德的动作,纷纷扬起陌刀。
刀锋如林,寒芒刺眼。
若说之前阿史那道真的明光甲,是大唐最强之盾。
现在,娄师德手下这支陌刀队,便是唐军中最强之矛。
虽然,时下陌刀还只是在江都荆扬一代流行,还远没有后来的威名,但这仍无损它的锋芒,它的无坚不摧。
战场中,枪为百兵之王。
而陌刀,为一切披甲骑兵的噩梦,战场绞肉机。
枪未必能刺透着甲的突厥骑。
但是陌刀可以。
“落!”
随着娄师德一声大喝,所有陌刀一齐落下。
迎面扑上来的胡人仆从军躲闪不及,惨叫声中,齐中劈为两半。
在陌刀队前,瞬间多了百来具胡人仆从的碎尸。
肚肠流了满地,血腥冲天。
然而娄师德顾不上多看一眼,又是一声大喝:“起!”
陌刀借着腰力,再次扬起。
紧跟在后方挥刀劈砍的突厥狼骑,一个个突厥人笑容凝固在脸上。
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伤。
射箭虽然也能大百积杀伤敌人,但那个画面哪有眼前的这般震撼?
一百多人,瞬息间变成碎块。
这份视觉冲击力太强,以致于连见惯了生死的突厥人都愣了一下。
可惜身下的战马却不懂这些。
常年激战的战马,并不怕尸体与死亡,依旧奋不顾身的带着狼骑们向着娄师德他们,迎头撞上。
“落!”
轰!
陌刀如林,层叠落下。
当先数十骑,人马俱碎。
战马的肚肠,和人的尸体碎块,堆叠在一起,成为世间最恐怖的画面。
脚下的鲜血积如泉水,咕嘟冒着热气与腥气。
后面奔袭而来的突厥人被前面的尸体所绊,又接连摔倒了数十骑,好不容易稳定住,却惊骇的发现,那支身着重甲,手举好似斩马刀似的唐大刀样的唐兵士卒,居然向着突厥狼骑大步逼近。
“起!”
“落!”
随着娄师德的爆喝声,陌刀层叠递进,起如刀林,落如翻浪。
刀锋所向,无论是突厥狼骑,还是胡人仆从军,俱被一刀两段。
这是无可匹敌的暴力美学。
突厥人第一次感到胆寒了。
之前与王孝杰的越骑绞杀,他们没害怕。
与崔器手下重甲精骑激战,死伤无数,他们没害怕。
但是面对这样一支手持大刀,喊着口号递次向前劈斩的唐军步卒,他们却从心里生出恐惧。
这样一支陌刀队,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们唯一的动作便是举刀,劈落,不断前进,再前进。
所有挡在陌刀面前的人,无论敌友,全数劈开。
“绕开,绕开他们!”
突厥军中,有人终于发出恐惧至极的尖叫声。
反应过来的突厥狼骑如潮水般裂开两边,惊恐的绕开娄师德的陌刀队。
而原地,早已留下超过千具尸体。
“校尉!”
陌刀队中有人大喊。
娄师德咚的一声,以刀柄拄地,回首望向疯狂涌动向唐军本阵的突厥骑,痛苦的发出一声长叹。
他尽力了。
他真的尽力了。
若手上有千五百人,今天他必然可以改写战局。
但他手里只有一百五十人。
陌刀虽勇,虽然所向无前,但一百五十人真的太少了。
少到不足以形成一道墙,将突厥骑阻隔在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激流中一块顽强的礁石,稍稍延缓一下突厥人的攻势。
如今,敌人骑兵绕行,手持陌刀的重甲步卒哪里追得上战马。
何况刚才一轮拚杀,实则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竭。
陌刀,应当做为决胜的王牌使用,而不是在鏖战中,去拚消耗。
陌刀的破坏力与沉重,注定了这支军队,战斗不可能太持久。
回望唐中中军,娄师德心中发出痛苦的呼喊:“苏帅,你到底有何后手,快用出来啊!再不用,就来不及了!”
中军苏大为手中有六千,连同娄师德之前留下六千人,共一万二千。
之前被突厥人冲乱阵脚,幸得阿史那道真率斥候横击,迎得一些喘息时间。
勉强收陇了八九千人。
阵型还没组织起来,又被倒卷回的数千胡人仆从冲击,前方溃逃了三分之一的兵马。
现在环绕在苏大为身边,还没有溃逃的胡人仆从军,已经不足五千之数。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
两千余突厥狼骑如一把锋利的刀,凿穿了松散的仆从军阵形,向着苏大为的大旗奔来。
苏大为再强,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挑翻数千骑。
何况唐军将旗一倒,即宣告唐军失败。
剩下的,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整个阵场,绞杀在一起的数万人,无数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这一点让。
集中在飞速逼近的狼骑以及苏大为身后高高立起的唐军将旗上。
“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向日金鳞开!”
骑在战马上的苏大为,面对如黑云般袭卷而来的突厥狼骑,突然说出一句。
站在他身后持大旗的卢盾傻眼了。
他愣了一下,呆呆傻傻的问:“苏帅,是……是在念诗?”
“是啊。”
苏大为回头向他笑了笑:“放心,我们赢了。”
赢了?
卢盾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那些突厥人挥着滴血的刀都要过来砍人脑袋了,这神特马的赢了?
你莫不是在逗我?
就在他心里惊慌,两股战战时,突然间,战场中听到山崩海啸的呼喊。
卢盾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发现在战场西面,突然发生巨大的骚动。
难道……
卢盾不敢相信的扭头看向苏大为,心中突然涌出一阵幸福的狂喜。
原来苏帅早有准备。
是援军,有援……
这个念头刚起,突然间,自西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那呼声虽然嘈杂,但却听得清楚,乃是突厥语。
刚要挺直腰杆的卢盾膝盖一软,差点扶着旗杆跪下。
是突厥人!
来的是突厥人,不是自己人。
一瞬间从希望的顶峰跌落谷底,几乎令他要疯掉了。
但是,苏大为脸上却现出微笑,长呼了口气:“终于等到了。”
“哎,苏帅,来的是……我们的人?”
“是。”
苏大为头也不会的道:“是我大唐的仆从军。”
早在数日前,苏大为便接到了来自苏定方的回信。
信中言明已知苏大为的境况,并没有责怪他擅做主张,信中只说了一句,在金山南面清楚胡虏尚可,不日发大唐仆从前来助战。
大唐仆从,按苏大为所知,回纥军还有黠戛斯的胡骑,算算日程,应该已经与唐军主力汇合。
苏定方在回信中,早已与苏大为约好时日。
就在昨天,又收到了来自仆从军斥候的消息,言明今日午时前,援军必至。
这才是苏大为的底气所在。
正面作战,手里这支杂牌的胡人仆从,战力还是有些堪忧,但如果加上奉大唐之令前来助战的仆从军,苏大为就有十足的把握。
同样,他也能猜到咥运的心思。
无论是为了将来考虑,还是为了多留一条后路,咥运都不可能放任苏大为这支唐军,正大光明的占据木昆部,并且向草原推进。
否则,咥运无法向沙钵罗可汗交代。
就算装样子,也要打一仗。
同时也是试试苏大为的斤两,还要彰显一下自己的武力,避免被苏大为看轻。
再则,咥运也应该能料到,大唐后续援军差快到了,要想打,就只有这么一个时间窗口。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反动这次突袭。
只是咥运在情报上,还是较苏大为弱了一分,怎么也没料到,苏大为与唐军主力的联系如此紧密,时间精确到了当日。
这一切,要多亏了赵胡儿为首的一帮唐军斥候,再加上之前有诡异猴头帮忙,在金山山脉,猴头领路,肩膀上扛着数名唐军斥候,把原本要数日才能翻跃的路途,缩短到了一日夜。
所以前几日苏大为营中,谁也没有见过聂苏身边的猴头,就是这个缘故。
任何事,都如破案一样,情报先行。
这是他做不良帅时形成的思维模式。
苏大为将安文生、阿史那道真的斥候,还有猴头,种种手段尽全,才能达到如此效果,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次带有试探性质的较量,是唐军胜了。
轰轰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生力军,突厥人措不及防下,全线溃败。
一群挥舞着长刀,飞驰中骑射的红发蓝眼白肤的异族人,闯入苏大为和所有唐军的视线。
是黠戛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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