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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晓儿,这会儿高原在医院里,你把自己的事撂一撂,辛苦点,回头明天把你爸那个躺椅给你送医院去,你要累了,就在那迷瞪一会算了,高原有什么事再找不着你……”我妈没完没了地在那絮叨,听着她现在说的这些话,我真不敢想象,当初,我跟她说我跟高原没打算结婚,就打算先在一块过一些日子的时候,我妈骂我死不要脸时候的情景,这几年过来了,我跟高原虽然一直没有结婚,在他们眼里,早把高原当成了女婿,甚至是儿子,他们多善良啊。
“初晓,冰箱里还有条鳟鱼,妈给你做点汤,叫你爸一会送过去,你自己喝点,剩下的明天拿到医院给高原……”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我一边哭一边说:“妈,我想回家。”这一哭,把我妈哭瞢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窜兑我爸打车来接我,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妈已经煮好了一锅汤,又做了点米饭,拿西红柿炒了一盘鸡蛋,坐饭桌前面等着我回来。
我想起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家条件不是特别好,住四合院儿,冬天没暖气,每个星期六我从学校回家天都黑得不行了,不管多晚,我妈都给我炖点汤,有时候是羊肉和白萝卜的,有时候是猪踢胡萝卜的,搁蜂窝煤炉子上热着,我一进屋,满屋子都是香气,我一次能喝一锅我妈炖的这种汤,临了还总埋怨我妈妈不多加点水,这样我能多喝两碗。我毕业以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明显腾飞起来,我妈还老给我煲汤喝,弄得越来越精,我却从来都是象征性地喝那么两口,只为让她心里舒坦,其实说起来,我父母贪上我这么一个倒霉孩子也真不幸。
回家的路上,我把白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儿还有之前高原跟张萌萌那档子勾当都跟我爸说了,老头一言不发地听我叙述,出租车都到我们家楼下的时候,我一边下车一边问了我爸一句,“爸,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老头笑着轻轻地捏了捏我的嘴巴子,只说了一句“这些事先别跟你妈说。”所以,我和老爷子进了屋,面对着一下子就抓住我双手问这问那的老太太,我真不知道怎么圆谎。
“是不是高原有什么事啊?”我妈一边给我盛汤一边问我,套用她经常说我的一句话“这是一什么老太太呀!”她自己亲孩子都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了,她怎么还关心别人家孩子呀。我看着她那么积极地招待我,我当然也没好意思把话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夸她做的汤好喝,“好喝,明天给高原送一点过去,你别都喝了啊。”我看着老太太在跟前左一个高原右一个高原的念叨,特生气,要不是看在她是我亲妈的份上,我肯定揍丫!有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之后,我立刻在心里一连说了好几十个“善哉,善哉”一分神,喝呛了一口,差点没把肺咳速出来,我就着这着乱呼劲儿,抱着我妈脖子,一通狂哭,哭得我妈莫名其妙。
擦干了眼泪,我心里舒服多了,躺床上开始琢磨白天那点事,他妈的现在搞得我很被动,我决定要扭转这个局面。
我猛然间想到,前一天晚上我在夜总会的时候,奔奔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一定得教训教训这两个狗男女的情景,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难怪高原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似的呢,估计那看见奔奔撞他了,用脚也能想得出来是我让干的。我爬起来跟奔奔打电话,我开门到客厅,看见我爸正在客厅里发呆呢,不用问,这个老头肯定为我跟高原的事发愁呢,我一看他在客厅,又退回房间拿了手机,跑阳台上给奔奔打电话去了。
奔奔这时候刚开始办公,她一接电话,我就知道今天晚上生意好坏,通常她说话声音温和的时候,就表示生意非常之差,反之,当她用特不耐烦的声音接电话的时候,就表示生意足够好,她接了太多个客户的电话,已经烦了,今天晚上,看来生意不好,她说“喂,你好”的时候声音甜甜的。
“我!”
“怎么着姐姐?”她一听我的声音立刻恢复到正常状态。
“奔奔,你跟我说实话,高原是不是你找人撞的?”
“谁?”奔奔好象不知道高原是哪个?也不能怪她,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每天要记住大量的男性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也可以原谅。
“高原,我男朋友!”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怎么了?撞了?那不正好?”奔奔显得很兴奋,“这是哪路英雄替天行道做了这么大的善事啊?操,要让我知道是谁,非见天的给丫提供免费性服务,什么酒水啊,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奔奔,是不是你干的?”
“我操,你说什么呢姐姐?我没听错吧。”她把嗓门儿提高了八度,“我?我他妈从前天晚上警察临检开始,到现在,忙得脚丫子都朝天了,就这,还有几个没捞出来呢……”奔奔显得很委屈,我特喜欢她的措辞,每一句我都喜欢,今天她说这句“忙到脚丫子朝天”也很符合他们的工作性质,我甚至怀疑奔奔在长期从事性服务领导工作之余,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放松了思想政治的理论学习,首先她对公安系统下达的每一项扫黄打黑的指令都吃得很透,甚至北京的每个区有多少个指标她都能研究得很到位,其次就是她的语言,总是平淡之中透露着很深刻的哲理,这都是党教导出来的。“对了,你不是跟那个局长的秘书挺熟的吗,搭句话过去就行,把丫鼓捣出来搓顿饭……”
“我求求你了,别给我添乱了姑奶奶。”我知道了,肯定不是奔奔干的,她这个人敢作敢当,“高原被车撞得差点废了,他心里当是我找人干的呢……”
“丫就一小导演,废就废了,文艺工作者的败类,玩弄感情的孙子,死不足惜!……”奔奔用特轻蔑地口吻说到,她一这样说话我就起鸡皮疙瘩,我倒不是讨厌她说高原死不足惜,我主要是害怕听她说成语,听她这样说话就跟新闻联播一开始的时候播音员说:“全国各地小丫挺的们,都好吧,今天新闻联播内容倍儿有意思,主要有……”谁受得了啊?
“得,你忙你的。”我赶紧打断她,“我不是怕万一是你干的他看见了,回头跟警察一说……奔奔,我知道你对我好,真的。”
“这就对了,我虽然正义,可从来不血腥,开车撞人?!我操,多血腥呀,我看见血就晕,每个月一到血崩的日子我就哆嗦……”奔奔管来月经叫血崩,我第一次听她这么说是在昆仑跟人吃饭,临坐的一位女士一起身,裤子后面一点血迹被奔奔看到,她立刻高喊起来“嘿,大姐,血崩了嘿”说得人家莫名其妙,连我脸上都觉得无光。
“好了,你赶紧忙去吧,贫起来就没完……”
“那我那几个小姐妹儿你捞不捞啊……”
“行,行,行,我给你捞,明天中午等我电话……”
“操,这还差不多!真像我姐姐,谁还没个父母啊……”
我没等她说完,把电话挂了,每回跟她通电话,我都一头汗!我想了一分钟,又打通了贾六的电话,我可是有几天没看见他了。
电话响了半天,他才接,迷迷糊糊的,估计正睡着。
我问他,我说六哥,你在哪呢?
河北,他说。
咣当,我心一沉,操,肯定是躲起来了!
我又说你怎么跑那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贾六哼哼唧唧地说,有个急活,跟个剧组到这来拍戏了。
我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说不准,然后就说不跟我多说了,明天还得起早,临了又嘱咐我别事别老给他打手机,漫游,电话费太贵,还说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我心里塌实了,丫挺的贾六这孙子,我一直当你是个已经改邪归正的劳改分子来着,感情你他爷爷的时刻都跟人民过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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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呆了两天,心情很不好,长到三十岁了,还被老太太像二十年前那么疼着,宠着,伺候着吃穿,虽然很舒服,但感觉上总有点别扭。所以,在家里住了两天以后我又回到了六道口,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家待烦了,另一方面也因为文化公司催剧本催得很紧,我得抽空写出来,最主要的,我们家老太太跟念佛似的,整天在我跟前弥哩摩勒的念叨,说你怎么还不上医院去看看高原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平常够欺负高原的了,这会儿高原出事了你怎么还不陪陪他呀……要让谁说,肯定都觉得她不是我亲妈!一来二去的,我一想,这家里我上待不下去了,还是回去吧。
回到我的狗窝第一件是就是大扫除,我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擦地,整理书架,把沙发和茶几换个新的位置,重新布置每个房间,据说经常像这样改变家里的布局会使心情不好的人换另外一种心情,我满头大汗地看着被我重新布置的这个家,心情的确好了不少,最后,我又把高原所有的衣服,他喜欢看的影碟,漫画,小说,都收拾在了一起,我想,万一他回来拿呢,省得一时找不着,抓瞎。
我还在衣柜的最底层把那只已经被我弄碎的玉镯子翻腾了出来,我看着它开始心酸,六十多万呢!就算是日圆,换成人民币也不老少呢,就这么碎了,早知道我得把它弄碎了,我还不如东西一到手就变现了呢!我很后悔。
正对着已经碎了的六十万想入非非的时候,胡军给我打来一电话,大声地质问我为什么不去医院看高原,我说高原现在一个病人,一看见我就激动,回头再影响了治疗,落下一终身残疾,我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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