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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推了师傅一下,“师傅你说呢?”
师傅与墨惟同出一门,看上去似乎也同意墨惟那套说辞。
“墨惟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我于易学、天象、地理造诣不及师兄,闽越会否地震,难以断言。”师傅垂下眼睑,思索着,缓缓道,“师兄你也只是从星沉地动之卦象做此推断,这番话要说服玉儿已是不易,更何况三军势头正劲,要为这个听上去有些荒诞的理由收兵,只怕多数人会不服。而议和之事,确实没错,理由,却不能是所谓‘百年不遇的地震’。”
师傅,也赞成议和了……
我苦恼地挠挠头:“墨惟,你跟陛下说过没有?”
“尚未,我原想与东篱合计过再做打算。”
“现在拿主意的人仍是他,问我也是白搭,再说,我们同意议和,闽越也未必同意。”
“他们会,只要我们给出他们要的东西。”墨惟肯定道。
“割地赔款,我们可干不出来。”我摇头。
“不,只要通商。”师傅借口道,“开通从闽越到陈国的商道,甚至延伸到凉国。闽越物产丰富,但又有许多资源稀缺,几十年来,边防不振,关税却极重,故两国皆有掠边行为,后来几任皇帝甚至直接断了商贸往来,凉国与闽越国不能交易所需,或者说要绕过陈国,提高了风险和成本,闽越国国小,迫于生存才会与陈国开战。只要同意开通边贸,这一切便好谈。”
听师傅这么说,好像又有点道理……
我想了想,“闽越国要通商,可以。那凉国要什么?”
师傅答道:“凉国在北方苦寒之地,有利有弊,有的国主要的是闽越的茶,陈国的粮食,而有的国主,要的却是陈国的土地,这个我们不能给,就只有战。如今的凉国国主野心不小,却也不敢太冒险,所以观望许久迟迟不动,让闽越打了头阵,只要解除了闽越的威胁,凉国便不敢妄动干戈,否则,便会同时烧起两边战火。”
我摸着下巴,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每多打一天仗便多一点伤亡,若能议和,自然是最好。墨惟你那套说辞正常人比较难接受,还是让我师傅和阿澈说。”天象地理,太过玄虚,不如师傅的国际关系理论容易理解,这国与国的关系跟人与人差不多。
阿凉想抢大陈的房子和钱财,又担心打不过大陈,正好小闽肚子饿也想抢大陈几块钱,于是阿凉卖了把匕首给小闽,唆使小闽去打劫大陈,他就在一旁观望。只要大陈受了伤,他就和小闽联手,如果大陈还老当益壮灭了小闽,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大陈想不受伤,要么彻底打败小闽——这个不能打包票,要么跟小闽讲和,从他的百万身家里拿出几两银子给小闽垫肚子,这样阿凉就没辙了。
你看,那么复杂的事,这么解释就简单人性多了,我脑子比较简单,接受不来太复杂的事。
“事不宜迟,东篱与我去中军帐向陛下进言吧。”墨惟看向师傅,又要抢走我的男人了……
师傅将我轻轻推开,低头看我的眼神,似乎比过去两个月多了些柔情,看得我心底一圈圈地荡漾。
“殿下,微臣告退……”这荡漾着,连他改称呼我“殿下”都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议和啊……
看着两人离开,我心情复杂地以头磕桌,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可能不会很顺利。
闷在帐里,有些气不畅,我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悠悠晃出了营帐,日头刚落,天边还留着残红,我在军中漫无目的地慢慢踱步,饭后散步,有益身心健康。
其实吧,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不介意当皇帝,关键是你刘澈留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啊!当个守成的庸君,名正言顺地三宫六院,这个我是做得来的。可是若只是要个守成庸君,貌似又轮不到我这非上不可,真是矛盾,也不知道刘澈看上我哪点了,他们接受的是帝王教育,我接受的是小混混教育,也不像高祖那样志存天下,眼界到底有限,若非有几个男人帮衬着,江山到底败光。
踱到了中军帐外,休息了一会儿,便看到师傅和墨惟出来了,我抬了下下巴。“他怎么说?”
两人走到我跟前,师傅答道:“陛下同意议和,此事由我和墨惟全权负责,战事稍停,明日便出使闽越。”
“明日?”我一怔,这么快,“你们两个去太危险了,我让乔羽跟着?”
“不,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闽越国主蓝正英知道这个道理。乔羽跟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师傅拒绝了。
我朝墨惟使了个眼色,这回他知趣地退下了。
我拉住师傅的手,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对他勾勾手指,“我有话跟你说。”
师傅疑惑地俯下身子,附耳过来。我飞快地凑上去,吻在他的唇畔,微微的沁凉,让我心尖像被拨过的琴弦一样颤悠悠余音袅袅……
他转过眼来,目光沉沉望着我,虽不过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我却看不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蓦地有些心虚。
“是有些话想对你说,只是说来有些话长,或者,等你回来了,我再细细同你说清楚。”
“但有一句话,我想现在问你。”我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和‘我们’在一起,你开心吗?”
他没有避开我的眼神,我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扬起,眼底泛上淡淡笑意。
“我原以为,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难以磨合。”他撩起我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说,“可或许,李府的一年,早已让我们成为一家人了。”
乔四与他相处最好,唐三简单无须勾心斗角,陶二真正知他懂他,便是燕五别扭地吃点小醋,也只是给生活添点调味料而已。帝都朝堂之上,师傅难有真正的好友,初入李府,他不习惯其他人的江湖气息,重回朝堂,他大概终于意识到了——曾经习惯的,忘记了,曾经排斥的,接受了,曾经以为自己讨厌的,不知不觉又习惯了……
原以为李府那年的满天狗血、一地鸡毛、打打闹闹是各自在做戏伪装出来的假祥和,却原来大家都入戏太深,假戏真做了。
有些事,真的要等离开了,回头去看才能看清楚,想明白。
和亲
师傅和墨惟出使闽越国的同时,陶清友善地派贾淳杰通知对方“本回休战,暂不扫雷”……
我本以为,议和的决定会打击士气,却不料多数士兵对上头作此决定表示压力不大,我随机采访了军中几位将士,有人气吞山河,不收闽越终不回,有人慷慨激昂,誓死踏破武夷山缺,但是反战情绪也普遍存在。
士兵甲:“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能不打就不打呗。”
士兵乙:“只要不丧权辱国,还是以和为贵吧。”——这个有读过书的。
士兵丙:“我想回家……”
我叹了口气,与他们坐在一起,想起那征兵令。“我也不想打仗,最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可总得有人知道怎么打吧。”
这一番深入谈话,让我听到了来自广大群众的心声,和凉国侵占我大陈北方领土不同,闽越和大陈没有什么世仇,被逼急了咬我们一口,现在教训他们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以和为贵。
师傅见到闽越国主蓝正英的第二天就传来消息,对方同意议和,双方停战进入谈判阶段,地点就选在双方阵营正中的剑屏山,双方各出三人为代表,我方代表便是师傅主攻,墨惟和韩歆助攻,对方则是蓝正英主攻,另外两个人一姓白,一姓红,听说闽越以教辅国,闽越密宗分了闽越国主一半的权力,是闽越民众信仰所在,密宗之人皆姓白,在闽越,蓝白二姓是最尊贵的存在。
我对此兴趣缺缺,只是好奇问刘澈:“阿澈,对方可是上了一个国主一个丞相一个长老,你不上阵吗?”
刘澈答道:“闽越番邦小国,他们的国主岂能和我们大陈的帝王相提并论,让沈相去就足够了。”说着轻咳两声。
我无语了半晌,他这颗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啊,跟我就是不一样,所以说爱吃小油鸡的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大众的、平民的心,没错吧!
谈判正式开始于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坐在瞭望台上南望青山连绵,清风扑面,携着青草泥土的芬芳,湿润沁凉。一件披风落在我的肩上,乔羽在我身边蹲下。
“这里风大。”他说。
我拉了下披风的领子,指着对面的茵茵山峦笑着对乔羽道:“四儿,我看青山多妩媚……”然后无耻地继续道,“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说毕,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耻了,忍不住低声嘿嘿笑起来,仰头偷看乔羽,刚好迎上他眼底来不及收回的温柔,那一抹映着青山绿水的柔情在眼底氤氲不散,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如波心荡开的圈圈涟漪,扩散到了我的心里……
哎呀,我的野生豹子竟也有这样春风化雨的一面,果然爱情是个神马东西,让人变得不像人,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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