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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胡须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刮过了,身上胡乱套着一件长袍,显然是刚才匆忙穿上的。“我可以进去吗?”她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挥手示意她进来,然后关上了门。属于他的这半个舱室现在已经同另外半个目前由生态系统总管佩雷斯拉所占用的舱室用幕布相分隔开了,一张乱七八糟的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头柜上放着一瓶伏特加。
“请原谅,屋子里太乱了。”他毫无歉意地说着,跌跌撞撞地从她身边走过,“想喝一杯吗?我这儿没有酒杯,不过你直接对嘴喝也没关系。反正咱们谁也
没有传染病。”他嘿嘿笑着,“这里哪会有什么细菌呢?”
林德格伦在床边坐下。“不了,谢谢。”她回答道,“我在值班。”
“我本来也应该在值班。是的。”费多洛夫没有坐下,只是晃晃悠悠地站在她对面,“不过我通知了舰桥那边说我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
“你没有去找拉特瓦尔拉医生诊断一下吗?”
“有必要吗?我的身体并没有毛病。”费多洛夫停顿了一下,“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搞清楚我的情况吧。”
“这是我职责。我会尊重你的隐私,不过你是我们的关键人物。”
费多洛夫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就跟之前的嘿嘿笑声一样,都是硬挤出来的。“别担心。”他说,“我的脑子也没出问题。”他伸手去拿那瓶酒,不过又把手收了回来,“我甚至都没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完全没问题,喝酒只是让我……美国人怎么说的来着?……容光焕发吧。”
“容光焕发?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最受欢迎了。”林德格伦说。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说道:“我想我还是乐意喝一杯。”
费多洛夫把酒瓶递给她,在她旁边坐下。她举着瓶子对他示意,“干杯。(原文为瑞典语)”然后喝了一小口。她把瓶子还给他,他同样举瓶示意,“干杯。(原文为俄语)”两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费多洛夫盯着天花板,最后他还是扭动了一下身体,开口说话了:
“很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本来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特别是不可能告诉一个女人。不过我了解了一些关于你的事,英格丽德……甘纳的女儿,对吗?”
“没错,波里斯·伊里奇。”
他瞥了她一眼,这次他脸上的微笑诚恳得多了。她放松地坐着,剪裁得体的套装显出她身体的曲线,她身上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我相信——”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说的话,不会把这些告诉其他人。”
“我保证守口如瓶。至于理解,我会尽力的。”
他把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绞在一起。“你瞧,这是件很隐私的事。”他说得很慢,但并不怎么镇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很简单……我们最后一次收到的信息……让我很失落。”
“你是说那段音乐?”
“是的。音乐。信噪比太低了,不可能是电视节目,甚至低到难以听清的程度。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收到的信息,英格丽德,甘纳之女。在我们到达目的地、然后开始接收从三十多光年以外传来的信息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我很确定这是最后一次。那段短短几分钟的音乐,如此动荡不定,断断续续,在恒星的爆发与宇宙的射线中几乎无法听清——当我们失去这一段音乐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不会再接收到任何来自地球的信息了。”
费多洛夫的讲话停止了。林德格伦等待着。
他用力摇了摇头。“那段音乐刚好是一首俄罗斯的摇篮曲。”他说,“我小时候,母亲就是唱着这首曲子哄我入睡。”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别以为我是因为自怜自伤才疯狂酗酒,”他急切地补充道,“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非常怀念我那些死去的亲人。这情绪会过去的。”
“也许我的确能理解你。”她低声说道。
这是他的第二次星际旅行。之前他曾去过孔雀座δ.探测器传回的数据表明那里有一颗类地行星,探险队
出发时满怀希望,但现实却如同噩梦,幸存者鼓足勇气在那里进行研究,但只逗留了计划中的最短时间就开拔返回了。当他们返抵地球时,在他们的感觉中只读过了12年,但地球上已经过去了43年。
“我们知道当我们回到家时会有很多人都死了。”费多洛夫转过头来面对着她,“我们知道很多东西都会改变。甚至,当我发现我家乡城市的一部分还没有变得让我认不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欢欣鼓舞——照耀在河面上的月光,喀山大教堂的穹顶与塔楼,俯瞰着涅夫斯基大道桥梁的亚历山大和比塞弗勒斯,冬宫里的藏品——”他移开目光,缓缓地摇着头,“但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改变是生活本身。一切是如此地不同。看到生活发生这样的变化,就像看到心爱的女人成了荡妇。”他的脸涨红了,“就是生活!你可能知道,我很快就回到太空中,工作了五年之久,研究巴萨德引擎的改进工作。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得到现在这个职位。我们可以期望β-Ⅲ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几乎无法听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我母亲唱过的摇篮曲。最后一次。”他把酒瓶送向嘴唇。
林德格伦沉默了一两分钟,让他静静地思索,这才开口说道:
“现在我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你会感到这么痛苦,波里斯。我学过一点社会历史学。在你的少年时期,人们过得比较,呃,比较辛苦。他们需要修补战争给许多国家带来的创伤,繁衍人口,解决国内的动乱问题。不过到了现代,人们已经将目标转向了其他一些东西——一些惊人的项目,无论是在地球上还是在太空中。似乎只有人们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这种热忱,其核心是一种努力工作、爱国主义和奉献的精神。我猜想,在你的心中有两个全心信奉的神:父亲是科技,而母亲是你的国家,俄罗斯。”她把放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来,覆在他的手上。“可当你回来的时候,”她说,“他们却都没有在意你。”
他点点头,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这就是你厌恶现代女性的原因吗?”她问。
他吃了一惊,“不!我没有!”
“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你的每次异性关系都只能维持一两周的时间?”她追问道,“为什么你只有在男人中间才显得轻松愉快?我认为你没有兴趣了解人类当中的我们这一半,除了我们的身体。你不认为
我们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去了解的。还有,你刚才说了什么?关于荡妇——”
“从孔雀座δ回来的时候,我曾希望找一个真正的妻子。”他就像被卡住了脖子一样。
林德格伦叹了口气。“波里斯,风俗是会变化的。从我的角度看,你成长的那个年代在道德方面是过于拘谨了。但是,那是对再往前一个时期的或许有些过分的放纵的某种矫正,而在更早——不提那些了。”她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词句,“人不会满足于永恒不变的理想。你年轻时的巨大热情已经变成了冷静的、纯理性的古典主义思想。然而如今,古典主义思潮又被新浪漫主义思潮所淹没。至于今后会是什么样的思想占主流,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我恐怕也不会赞同更新的思想。尽管如此,新一代人却总是会成长起来。我们没有权力把他们固定在我们的模子里。宇宙实在是太广阔了。”
过了很久,费多洛夫仍然一言不发,于是她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他迅速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他的身边。他费力地说:“我想了解你,英格丽德。了解你的整个人。”
“我很乐意。”
他的嘴唇绷紧了。“你现在最好离开。”他艰难地说,“你跟雷蒙特在一起。我不想惹麻烦。”
“我也想让你成为我的朋友,波里斯。”她说,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对你十分敬慕。有胆识、有能力,又仁慈和善——一个男人值得人敬慕的品质只有这些。我希望你能学会如何对女性旅伴展现你的这些品质。”
他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我告诉过你了,离开。”
她思索了一下。“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她问道,
“下次聊天的时候,你会轻松地面对我吗?”
“我不确定。”他回答道,“我希望这样,但我真的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
于是她又思索了一会儿。“那么,让我们来试着确定一下吧。”最后,她柔声建议道,“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要做。”
第六章
飞船上的每一位科学家有计划,在为期五年的飞行期间研究至少一个项目。格拉斯葛德的研究项目是探索波江座ε-Ⅱ生物的化学基。安排好实验设备后,她开始按照设计好的实验方法对她的原生植物和培养组织进行实验。与此同时,她又要取得反应产物加以研究,看看它们究竟是什么物质。诺波特·威廉姆斯为不同的几个人进行类似的产物分析。
在飞行快满一年的某一天,威廉姆斯将关于她最近一次样本的分析报告送到了她的实验室——他习惯亲手将报告交给申请人。异星生物的分子结构十分独特。两人对此都很感兴趣。每次见面,他们总是会讨论新的发现,有时甚至忘记了时间。渐渐地,他们的交谈扩展到了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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